第79章 番外
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唇,但是细看还是有区别的,景杀穿着衣服,梦里的人没有;景杀下巴上有条疤,梦里那人没有,嗯嗯,没有。
“怎么了,摔着了吗?”谢长运乐呵呵地凑过来,抄着手问:“疼不疼?”
“疼……”
“哈哈哈哈。”
“呜呜呜,我刚才没有看路,不小心滑了一下。”谢太微假装摔倒,把刚才失态的事掩了过去。
宝粥在遥远的小厨房里热醒酒汤,周围一大圈婆子丫鬟没个有眼力见的,都低着头,不知道上来扶她。谢太微怕姐姐追问,故作天真地踢着雪,以自己为中心,用脚尖画了一个圆,像一个结界,把二哥屏蔽在外面,进不来进不来进不来。
哎呦,二姐姐真信了她,替她唤了几声宝粥,不见哪个过来,压低了声音说:“你平时也太纵着他们了,管家之人一定要厉害点,恩威并施,就像母亲,心里善良只吃素食,却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谢太微靠着梅树,笑道:“姐姐说的是,我会好好学的。”
“嗯。”二姐姐还是不放心,垂眼对景杀说:“你留下来,护送三小姐回房。”
什么!不不不,谢太微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无论谢太微说什么,景杀都好像没听见一样,他只听朔王妃的,不戴面罩,没有停步,一步步走向了谢太微。
什么!谢太微无处可退,忽然感觉腰间杵到了一件冰冰凉凉的东西,回头一看,是他的剑柄。好吧,她被剑柄推着走,脚下不那么滑了,她偷偷瞄了一眼景杀,好冷,好冷的侧脸。
谢太微连忙收回目光,假装看路。
“有这么滑吗?”谢长运挤到他俩中间,把谢太微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扶着她走。
谢太微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暗卫,他还在,提着剑默默跟着。
“二哥,你能不能跑快一点?”
“……”
谢长运喝酒了,绝对喝了,一身辛辣,谢太微往他怀里塞了一只小小的香囊,免得被大哥发现。谢家不信道也不信佛,但身处阴阳混沌的世界,对日月星辰怀着深深的敬畏之心,男子不饮酒,女子不吃肉,长此以往,修身养性。
谢太微小声问:“你哪来的酒?”
“嘿嘿,当然是买的。”
“哪来的钱?”
“嘿,当然是我自己挣的。”
“给人算命挣的?”
“嘿,你个小管家婆!”
肯定是了,谢长运竟然跑去摆摊……若是让大哥知道,一定会请家法的。谢太微小声说:“大哥知道吗?”
“嘿嘿,你说呢?”大哥是谁,是国相天师啊,天下有他不知道的事吗?嘿嘿嘿,二哥诡秘地笑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做章台郎的时候,他比大哥还勤奋,能把《周易》、《占星书》、《淮南子》、《灵台秘苑》、《开元占经》和《乙巳占》倒着背下来。
三哥谢长青死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越来越放纵,越来越难以理喻。三哥是怎么死的呢?谢太微记不清了,那时候她才五六岁,和祖父生活在遥远的沐洲老家,只知道他的死对这个家打击很大,父亲、大哥,甚至二姐姐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
谢太微放下珠帘和幔帐,枕着手臂,反反复复睡不着觉。
宝粥只当她饿了,悄悄捧出一个温热的漆木食盒,小声说:“小姐,粥还温着呢,趁热吃吧。”
“嗯。”
她吃了一口,胃里迎来一股暖流,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又到睡觉的时间了,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谢太微搅着汤匙,舀了一小勺青菜豆腐和姜沫,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景杀的影子还在,不知要做什么。
“宝粥,你让他走,让他离我远点。”
“啊?”宝粥看看外面,没有人呀。
没有人吗?谢太微披头散发,赤着脚,亲自推开了窗子。一股清冷的冷风卷着雪花迎面袭来,冲散了屋里的炭火气。还真没人,谢太微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反复复看了许多次,才确信他真的走了,这人,走路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不留脚印。
说起炭火,她突然想起二姐姐屋里只有一小筐炭,不够烧一晚上的,忙让宝粥去库里取一点。
“小姐你忘了,王妃带了三箱炭,还问你要不要呢。”
哦想起来了,姐姐用的是加了香料的小盘炭,好烧还不起烟,谢太微想了又想,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她想了又想,终于在宝粥的劝说下躺到了床上。床棱叮咚,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什么羽毛啊,玉石铃铛啊,都是她自己做的。
“今晚你一定得陪我。”
“小姐,我哪天不陪你?” 宝粥笑着放下帘子,拨了拨她头上的铃铛:“我摘下来吧,挂在床上太吵了。”
“不要,若有人进来,还能听个响。”
“有人进来?”宝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进来,谁敢进来?谢府有自己的护卫,今天朔王来了,又布置了那么多金光闪闪的铁卫,里面一层,外面一层,站得满满当当的,谁能进来呢?不过小姐一向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宝粥不敢大意,又点了一支烛火。
“还有,要是我说梦话,你就立刻把我摇醒,明白吗?”
“嗯嗯嗯。”宝粥连连答应,帮她盖好了锦被。
谢太微刚闭上眼睛,便来到了梦中的山洞,火焰“噼啪”作响,将她映成红色。谢太微手心潮湿,展开一看,是一滩鲜血,那个人的血。他心口有伤,血一直流一直流,浸染了她的嫁衣,谢太微没见过这件嫁衣,血红血红的,袖口轻垂,坠着一圈金色的流苏。
“你流血了… …”谢太微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炽热的吻淹没,她挣扎着,向后挣脱出一点点空当,用最后一丝理智喊道:“景杀… …你是景杀吗… …”
听到“景杀”二字,他明显怔了一下,即便不叫这个名字,肯定也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谢太微焦急地望着他,终于,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真的吗… …”
“嗯。”他呼吸灼热,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不要嫁给你表哥。”
什么。
“太微。”景杀抵着她的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喂给她吃:“不要嫁给你表哥。”
“啊啊啊啊啊啊!”谢太微惊坐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清晨寒气正浓,她却睡得大汗淋漓。
宝粥忙帮她裹好被子,递上热茶:“小姐,又做梦了吗?”
不,世上绝没有这么真实的梦!他竟然提到了表哥,谢太微坐不住了,随手挽了一个髻,踩着鞋说:“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去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今天可是“铺房”的大日子… …按习俗,成亲的前一天,新娘家可派人到男方家陈设新房,俗称之为铺房,谢太微要穿大红喜服,拜见舅姑长辈之类的。
哎呀,来得及的。谢太微拉着她,就着清晨的雾气,三绕两绕,绕到了二姐姐的房前,朔王近卫看见她,客客气气地说:“王妃还在休息,小姐早饭时再来吧。”
“不不不,我找景杀。”
近卫官听到这个名字,眼睛里立刻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说:“谢小姐稍候,他正当值呢。”
“当值?”当值是什么意思。
“当值就是出任务呀。”
谢太微疑惑地说:“谢家这么小,也有他的任务吗?”
近卫官自知失言,忙笑呵呵地闭上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太微追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近卫官纹丝不动,只是一个请字。
好吧,谢太微只好幽幽地行了礼,退出姐姐的院子,可是隔着衰败的玉兰,她分明看见姐姐已经醒了,开了一个窗户缝正偷偷地看她呢。谢太微觉得一阵晕眩,明日就要结亲了,树上、屋檐上,到处都挂着红绸和灯笼,门上、窗户上,贴满了红色的“喜字”,可是忽然之间,这一切仿佛都掉进了混混沌沌的迷雾里。
“小姐小姐,不好了!”宝粥吓死了,惊慌失措地扑进她怀里: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屋里… …屋里来小偷了… …”
小偷?谢太微站在自己的院子口,觉得冷气嗖嗖嗖往上窜,她闺门大敞着,帐子被子散了一地,玉石铃铛被人扯断、踩碎,变成了一堆绿渣。大哥二哥都来了,商量着要不要报官。
报官吧,好像有点小题大做,因为清点之后,嫁妆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也没少。这是从小定下来的亲事,表哥又成天在任上奔波,不看重钱财,所以谢太微没带多少嫁妆,不过备了些耐穿的料子和金银器物,单子早就给表哥家看过,都是很妥当的。
“小偷?我觉得不是。这个人一定在找什么东西,没有找到,所以很生气,踩碎了我的风铃。”谢太微看看宝粥:“他在找什么呢?”
谢长运倚着门栏,一边吃糕一边笑道:“是啊,在找什么呢?你这有什么好东西。”
没有啊… …
谢长运不喜欢解谜,暗暗指着大哥说:“何必那么麻烦,找人算一卦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