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世俗长安
风儿轻轻,稍带微风的凉。
谁在此刻心神荡漾,
蒹葭苍苍呀,白露为霜,
谁在心上将你悄悄珍藏。
心心念念,想对你诉说衷肠,
藏住不说,最是意味绵长,
前路漫漫呀,你何时才会懂得我所有佯装,
“我们可以走了吗?”
少女的眼睛又大又亮,望着崔九郎。
崔湃自案前回过神,将守在回廊的阿水唤进厅堂。
阿水双手呈上御风的大氅,崔湃一手接过,将石青刻丝的绸缎大氅披在袁醍醐的身上。
袁醍醐手里提着小黄雀的漆竹圆笼站着,自然地抬了抬下巴让崔湃帮她在颚下把带子系好。
阿水本想上前侍候,被崔湃一瞥吓退。
大氅披好,崔湃拉着两襟理顺,对她道:“走吧。”
得到崔湃的指示,阿水才敢上前从袁醍醐手中接过竹笼。
小黄雀朝着她方向扑在笼子边框,好似很舍不得愉快玩耍的小伙伴,袁醍醐对着小黄雀挥了挥手。
“圆滚滚你要乖哦~”
一转身,就对上崔湃的浅笑,怎么,嫌她幼稚?是谁养得小黄雀来着,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袁醍醐扭头,率先跨出内侧院,崔湃在她身后不急不慢的跟着。
风儿轻轻,稍带微风的凉。
————
跨上骏马,崔湃和袁醍醐领着一队随从自金吾卫所在的永兴坊往南而行,隔壁就是同在长安城东北的崇仁坊。
距离其实很近,一条坊街之隔。
东北区域的里坊繁华,世家大族多居其中,来来往往车马众多,坊街都要修的比别处宽几丈,如此方便出行。
袁醍醐身着石青刻丝大氅骑在黄棕金箔驹上,格外显眼,路经的行人纷纷避让。
一行人打马驰来,东西横街与崇仁坊街的交叉口,停下了一辆曲顶犊车。
犊车前驾车的随从朝后禀报道:“五郎,迎面来的是醍醐贵女,可要拦下相见?”
曲顶犊车自官署聚集的皇城内行至横街上,端坐其间的是从御史台下值的御史中丞(从五品)。
同样身着圆领绯袍挂银鱼符的谢潺正在熏香,听到随从禀报,探手撩开窗帘,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妹妹纵马驰行。
大氅翻飞,黄棕金箔驹衬得她英姿飒爽。
一众马蹄卷起坊道上的尘土,谢潺看得仔细些,跟在自己妹妹身后的正是崔九郎,他们自崇仁坊门而入,是要去巧工女社训练的球场。
袁醍醐一行人已从犊车正前方经过,随从却没有等待自己郎君的指示,不敢擅自做主。
香炉上青烟缭绕,安宁静神。
谢潺望着妹妹身影消失的方向,悠悠说道:“回府。”
————
由于崔九郎在世家贵圈子弟中的威信,巧工女社的贵女们在崇仁坊的训练中完全不敢像她们在御马坊一般,还要对每日的训练计划指手画脚,讨价还价。
贵女们来到崔九郎面前就好似半只脚踏入了军营,服从成为习惯。
不需要你觉得,他只要他觉得,大家只需要按照他的方式来办就行了,别说话别发言,无需再议,听崔湃的。
训的一众贵女俯首称臣,彻底逼出了大家的潜力,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厉害,竞技的信心大增。
在巧工女社集体训练完长距离传球后,崔湃将袁醍醐和高文珺单独留下来,作为团队主力进行特别指导。
重点在培养她们纵观全场的大局观,和控制竞技节奏的技巧。
袁醍醐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崔湃秘传绝技,阿水领着卢祁走进了崇仁坊球场,隔着一段距离就见他在挥手。
“卢祁来崇仁坊做什么?”
高文珺小声嘀咕。
袁醍醐双手撑在球杖上,歪着脑袋看了高文珺一眼,“怕不是柳善姜派来的暗桩?”
高文珺冷笑一声,将球杖扛在肩头,信誓旦旦说:“若是如此,就叫他有去无回!”
“……”
袁醍醐远远看了一眼卢祁,挥了挥手,祝你好运啊,卢司直。
卢祁见袁醍醐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更是加快脚步朝他们所站的位子走过来。
互相问礼之后,卢祁开口就问:“练得怎么样?”
高文珺和袁醍醐对视一眼,看吧,果然是探底来的!
袁醍醐立刻摇头皱眉,“效果相当不好。”
身旁的崔湃侧过头盯着她表演,这个小姑娘撒谎眼睛都不眨,她防的是卢祁还是柳善姜。
“没事没事,重在参与嘛。”
卢祁宽慰道。
高文珺冷笑,这么快就判定她们打不赢柳善姜了。
“练了半天,你们都累了吧?”卢祁觉得自己很贴心。
“……”
这是摆明了在打探她们的体能情况了,卢祁啊卢祁,好深的心机。
崔湃置身事外,一句话都不插嘴,看着他们两方各自演着各自的话本。
袁醍醐捶捶高文珺的肩头,“累,累得不得了。”
快,快回去给柳善姜说巧工女社技术差,体力更差。
卢祁一拍手掌。
“那必然要好好休息一场,调节调节,卢某正好熟悉一处绝好去处,不如一同前去品尝!”
卢祁的邀请把高文珺和袁醍醐哽住了,她们没料到卢祁怎么会突然变了话风请她们吃饭,这又是什么招数?
其实卢祁是被崔湃派人叫来的,他以为崔湃让他来推荐小众食肆,顺道他也可以沾沾崔湃的光品尝美味,未料,崔湃明确告诉他是叫他来付账的。
卢祁忿忿不平,崔湃侧过头冷嘲:“看看记账长卷,你欠我的只怕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被崔湃掐住脖子,卢祁不敢造次,只好认了。
崔湃的记账长卷上记满了卢祁欠下的人情债,谁叫人家崔九郎是金吾卫中郎将呢,实权派的好朋友。
————
论吃喝玩乐,高文珺自认是个中高手,也是长安城里的老饕(tāo),西东两市什么珍馐美食她没吃过。
对于卢祁想推荐绝好去处,高文珺私下里对袁醍醐表示:“不要抱有太高期望,意思意思恭维一下,满足卢祁的虚荣心就行了。”
袁醍醐从洛阳回到长安不足一年,对于这座恢弘帝都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当然高文珺说什么,袁醍醐就会信一半。
一行人带着各家一个随从骑上马出了城东崇仁坊的坊门,过了东市,奔驰在东西横街上,朝着城西长安县的地界而去。
高文珺看了一眼方位,卢祁这不就是领着他们往西市跑吗?那更不用说了,卢祁推荐的地方多半她都去过,八九不离十。
高文珺在袁醍醐面前又小小得意了一场。
待一行人到了西市的坊角,卢祁却拐了弯,并不入西市的坊门。
“不去西市吗?”
高文珺很纳闷,卢祁故弄什么玄虚。
卢祁在前方嚷着:“贵女莫急,必然不会让你们失望。”
“城西长安县地界,除了西市,其它地方去过吗?”
崔湃策马行在袁醍醐一侧。
袁醍醐摇头,“长安城一百零八个坊,实在太大了。”
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坊街,坊街两边整齐排列着巨大的里坊。
崔湃用马鞭指着半丈高的坊墙,说道:“泱泱大唐,煌煌长安,百万人口汇聚,切莫小瞧了一个坊,成熟的坊里定居的能有一万之众。”
袁醍醐惊讶,“一万人?”
她只知道坊中居民甚多,实际上却比她想得更多。
“一万之众于大唐边境就是一座城,每天都在上演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来来去去相聚又离别,一座坊一个鲜活的世界。”
崔湃说得动容,袁醍醐看向崔湃,目不转睛,长安这座城,崔湃对它如数家珍。
里坊、长街,这长安城中的每一处,在金吾卫内侧院的舆图上都被崔湃反复标注,在日常巡检中都被崔湃实地勘验。
身为金吾卫中郎将,宿卫长安乃是他的职责,守卫这座城,守卫着一百零八个平凡的世界。
殚精竭虑,日夜不辍(c惑)。
袁醍醐只觉卢祁领着要去的地方,崔湃也是知道的。
“我们要去哪里?”
崔湃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浅浅笑道:“城西长安县,才是南来北往、东出西入商贾交汇之地,集聚四方民众,万年县的东市只是它浓缩的精华。不仅局限于西市之内,西市周边各里坊居住着大量外藩诸族,在这些里坊中才是他们真实的日常世界,论地道风物非城西不可。”
卢祁终于停在了一处坊门下,得意回头。
崔湃用马鞭指了指门匾,“带你们感受真正的世俗长安。”
袁醍醐和高文珺亦抬起头望向挂在坊门二层的门匾,上面手书三个大字:怀德坊。
西市西,怀德坊。
坊门之内是袁醍醐从未见过的另一个长安,喧闹、混杂。
肤色各异的族群大相径庭、突出的外貌装扮风格迥异,所有的人自由穿梭在熙攘的坊间。
口味差异的食客说着完全不同的语言,大多都是来自边际地域的少数语种,人们看不出对方的身份、背景,纯粹只为喝酒相聚,酒醒之后就散场。
不问过往,不必相识,只当在茫茫世界中相遇一场。
大梦一场三千载,大疯一趟两相忘。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里坊一万人的数据来自西安城墙风景区的解说词,我第一次听见相当震惊,放到现在也是超级社区。
PS:感谢小天使们大肚量,没有催稿,三次元的大宝爆头码字中,怀德坊必须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