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也要洗白白
林归雁一心担忧徒弟的伤势,于是不再理会槐风镇的是非,只想尽快带穆辞回去疗伤。
他这小徒弟从小到大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些夸张,可也是极少拿持重物的,林归雁将他保护的很好,谁知落在了别人手上,便要遭受这割掌之苦。也不知穆辞这么怕疼的一个人,是如何忍过这钻心的剧痛。林归雁甚至不敢细想。
反倒是穆辞不把这伤当回事,回了鹿鸣林后,先是美餐了几顿,又蒙头大睡了几天,美名其曰养精蓄锐。
阿梅每每见过穆辞这般模样总是少不了叹气,她始终以为穆辞的心性难堪大任,林归雁却与她道:“此次外出他收了伤,理应好好养养的。”
阿梅费解:“穆少受了伤?”
林归雁十分惯着他那唯一的徒弟,这件事在鹿鸣林中并非秘密。林归雁存了心去护着的人,难道还会为人所伤?
回到鹿鸣林后的林归雁神色不如在外时冰冷,看起来略显柔和了些,他的目光中含着一股道不明的忧愁,淡淡道:“是我大意。”
林归雁实在不知该如何对阿梅讲述在槐风镇发生的事,这位侍女对鹿鸣林忠心耿耿,称得上林归雁的左膀右臂,她理应知情。可所有的事都发生的过于徒然,若是徐家一口咬定林归雁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性命,鹿鸣林一定少不了麻烦。
若是放在几个月以前,林归雁自己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天。
主仆二人陷入无言的僵局,只得默默地去了炼药房,为穆辞调配药粉。
林归雁手法娴熟地在各类小匣中挑挑拣拣,称量磨粉,只看他配药的模样,被人错认为药修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阿梅不懂药,只能打打下手,她沉默良久,瞧着林归雁认真的神情,开口道:“公子。”
“讲。”
“在下以为,公子对穆少,似乎过于上心了。”
动作僵直。
又继续磨起药粉:“何以见得。”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以心相待,不难看出来。普通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公子。”
林归雁的动作再一次凝滞了,他看了阿梅一眼,阿梅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公子该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就不能回头了,凡事都讲究有得必有失,公子。”
“我自知道。”
“公子最近可曾道心不稳。”
林归雁回道:“有。”
阿梅神色一变。
林归雁继续手上的动作:“看见他奄奄一息地被人架着,手上的伤口凝着血痂时,心神大乱。”
“怪说如此,那日我正在哺鹿,瞧见槐风镇的方向似乎有晴天霹雳之兆。”
“当真。”
“我为何要说谎话欺骗公子。公子,你明知道,你护不了他一世的。”阿梅将手里的物事平稳地放好,深深地对着林归雁跪了下去:“为了公子,也为了鹿鸣林的基业,还请公子对穆少另作打算。”
林归雁将她扶起来:“说得什么话,哪里就那般严重,唯师徒情谊而已,不碍事。”
“他初来鹿鸣林时不过是几岁的稚童,你大约也察觉得到,他远不如面上看起来这般活泼,他......对人的依恋很深。”
阿梅张了张口,终是未能将话说出口。
哪里是对人依恋深,唯对你依恋深而已。
“当日我留了他,合该我对他负责的。”
阿梅心知多说无益,只得道公子自有考量,是在下多虑了。
林归雁也终于磨好了手中最后一服药,他吩咐阿梅用开水将药煎了,等到不烫口的时候端去让穆辞喝了。阿梅正要双手接过,林归雁却变了主意:“罢了,这药太苦,怕是他又要闹。还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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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辞一睁眼睛,根本不知自己睡了多少天。不过他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赶回来,本该好好洗个澡,可林归雁生怕他手上的伤口沾了水,不许他去洗。眼下林归雁似乎不在他身边,穆辞心道他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是他小时候,也早就照顾得了自己了,于是蹑手蹑脚地拿了干净衣物,溜进了林家的浴池内。
这地方原本是只许林归雁一个人用的。后来穆辞来了,他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人,坚决没有同意阿梅帮他沐浴这件事,尽管他一再强调可以自己洗。最后还是林归雁一声叹气,把他抱进了自己的那方浴池。
打那以后,穆辞就一直在这里沐浴了,林归雁自己都没有异议,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既然本是林家家主御用的浴池,自然与寻常的池子是不一样的。要说鹿鸣林,外头看着只是一处茂密幽静的森林罢了,可林家人的奢侈都是藏在皮底下的,就拿这浴池来说,竟是由一整大块冰种翡翠打造的,据传言是有修身养气之效,具体是不是这么回事穆辞也感觉不出来。再说池子里的水,都是从外头引过来的温泉,按照原文中所写,距离鹿鸣林几座荒山的地方乃是一座火山,山下泉水由熔浆烫过后被林家人渡进了鹿鸣林,为家主沐浴之用。
瞧瞧,林家人多会享受生活。
穆辞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穿成林归雁的小徒弟也不算太差。
他将衣物尽数褪去,又拿了香荚皂角,迈进了池内。
胸口以下皆为温热的泉水浸没,这感觉当真舒适得很,穆辞又往下滑了一段,只露出了上半张脸再外头,尽情地享受着。
要是没高举着右手,他一定会更享受的。
穆辞的右手上仍然颤着纱布,伤口沾不得水,只得举着。
穆辞这才意识到,他的右手不能用,这叫他如何洗头发?
说起洗头发,穆辞十分无奈,他一个穿越来的人,从小头发都没长过脖颈,穿越来之后光是学洗头发就学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学好。原因在于林归雁看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帮他将一头水淋淋的长发洗干净。于是穆辞始终没能完全掌握洗头发的要领,梳头发也是。若是他右手完好,还可以马马虎虎地应付过去,可现在,要怎么办。
总不能只洗了身子,湿着一脑袋的头发出去,那像什么样子,虽说他穆辞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那也不能平白无故地作出这等疯魔的举动,再给吃瓜群众吓到就不好了。
愁眉苦脸之时,身后传来开门声。
穆辞一惊,转身看去,林归雁手中端着东西踏了进来。
穆辞惊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
“除了这里你也去不成旁的地方,总不会残了一只手还要去林子外头那间酒楼喝酒。”
穆辞用尚可活动的左手抓了抓头发,尴尬地笑了几声。
林归雁将药碗端给穆辞:“喝药。”
穆辞十分听话地将苦涩的药液一饮而尽。
他不爱吃苦是真的,可现在到底不是小孩子的身躯了,也不好再矫情。再说,有人愿意给他端药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想想以前孤家寡人的时候,还不是烧得神志不清也没人帮他倒杯热水。
刚放下药碗,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酸甜的果饯。
穆辞微怔,又恍然想起,以前他不愿喝药时,林归雁都是这样哄他的。
为了方便他吞咽,还特意将果饯中的核剔了出去。
林归雁拿走空的药碗,盯着水池内的穆辞,默默地将空碗放在一旁,开始宽衣解带。
穆辞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林归雁啊林归雁,直弯授受不亲啊!
林归雁不知自己那倒霉徒弟又想到哪里去了,他亦踏进了浴池里,拿起玉梳与皂角,帮穆辞梳洗起头发来。
林归雁道:“右手不要碰水。”
穆辞心跳猛然加速,光洁的后背贴上了林归雁的身体,他能感受到林归雁动作的轻柔,大概是怕扯痛了他的头发,玉梳穿过青丝从发顶滑至发尾,带着微不可闻的皂角清香。
林归雁的身躯果然不是炙热的,如他的怀抱一样,带着些不近人意的凉气。
穆辞的心尖一颤,许多种情绪一齐翻涌,他忽然转身搂住了林归雁的脖子。
林归雁还以为他又在胡闹,刚要把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却发觉一丝不对。
“穆辞。”
穆辞呜咽道:“我想抱你......”
“你......”
情绪的波动愈发厉害,穆辞的理智几乎被吞噬个干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只想紧紧抱住身前的人不放手。
或是,被他紧紧抱着不放手。
当然,这么丢脸的话穆辞没能说出口。
林归雁低声冷道:“穆辞!”
“让我抱一会儿,我......”
“你——”
穆辞低喘一声,搂得更紧了。
“小心的你右手。”
林归雁以为穆辞刚刚又遭了梦魇,才会举止如此怪异,他这徒弟对于噩梦的恐惧始终未能根除,做了噩梦之后来他这里求安慰也不是头一回。他轻轻安抚着穆辞的背:“好了,没事。”
如此赤诚的肌肤相贴,反而使穆辞的头脑清明了片刻。
可这无异于饮鸠止渴,很快,又是一阵难耐的酥麻从骨髓传至皮肉。
穆辞脑海中闪过记忆中的片段,当即咬牙骂道:“徐光星这个人,真是......”
该死二字被他吞回了肚子里。
这还是穆辞头一次快被折磨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