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花崎绫乃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午休结束的时候，她才踏着铃声进课室。

　　似乎下定了决心躲着赤羽业，赤羽业一直没有机会去跟她说话。

　　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了，暗算杀老师的招数也越来越不经大脑。

　　花崎绫乃被烫得通红的有些颤抖的手，低头那一瞬间被他捕捉到的微红的双眼，一声不吭离开的背影，在赤羽业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淡去。

　　奇怪了，明明只是几秒钟的事，可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晰。

　　“今天早上，绫乃桑似乎胃很不舒服呢。”

　　杀老师有意无意地留了这么一句话。

　　不经意间瞥到抽屉里静静躺着的软糖，有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就这么被他想起。

　　比如，认识了一段时间，赤羽业也知道花崎绫乃不像是会这么没有眼色惹怒他的人。

　　比如，她今天早上比起以往更加苍白的脸色。

　　赤羽业突然明白了过来。

　　加上杀老师刚刚那句话，花崎绫乃今天早上会那样做的原因立刻就能知道了。

　　如果是平时，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而生气，但由于急于暗杀，他整个人都浮躁得很，什么都没发现，甚至连花崎绫乃的道歉都觉得烦。

　　所以，花崎绫乃今天分明是无辜地被他当做出气筒，甚至还因为他暴躁的情绪而烫伤了手。

　　“不用了。”

　　脑海中那句藏着委屈的声音，一下子刺中他心脏，他觉得喉咙似有什么堵着。

　　莫名的情绪都潮水般向他涌来，将他淹没。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觉得愧疚。

　　赤羽业想要找花崎绫乃好好谈谈，却苦于没有机会。

　　她整个下午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放学就迅速走了出去，完全不给赤羽业拉住她的机会。

　　狠狠咬牙，赤羽业还是先去悬崖等杀老师。

　　涂过药包扎好的前臂还在火辣辣地疼，那里已经被烫出好几个大大的水泡。

　　花崎绫乃坐在仓库后面的空地上，定定地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脸上却很平静。

　　“哦呀，终于找到你了绫乃桑。”

　　杀老师将她落在课室的书包拿了过来放到她身边，伸出触手轻轻搭到她的头上，笑道：“还在为业君的事烦恼？”

　　杀老师的声音温柔而沉稳，像……

　　花崎绫乃神思有些恍惚，暗了暗眸，猛地掐断脑海不知不觉飘远的思绪，她摇摇头：

　　“并没有。”

　　那本来就是她的错。

　　杀老师又道：“这样啊……绫乃桑要不要去看一下业君？这可是今天最后一次暗杀了，为师可是很期待呢～粘滑呵呵呵呵……”

　　说到赤羽业，花崎绫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里闪过几分不安，但还是没说话。

　　她犹豫了。

　　业君现在……应该不想看到她吧？

　　“走吧～”

　　她还没拒绝，杀老师就当她默认，用触手将她拉起，推着她的肩往后山方向走去，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害怕——

　　万一……

　　又惹业君烦呢？

　　后山的森林后面就是悬崖，那里是很荒芜的一片地，四周只有悬崖边的那颗歪出去的树。

　　那里只有赤羽业和潮田渚两人。

　　“业君，你今天被为师护理了很多次呢。你还可以继续来杀我哦～为师会把你擦得锃亮锃亮的。”

　　杀老师在看见坐在悬崖边那棵树上的赤羽业以后，脸瞬间出现了绿色横条，那是他表示轻蔑的表情。

　　赤羽业转身便看到花崎绫乃从杀老师身后走出，偏大的风使她的双马尾不住地往一个方向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紧紧抿着唇。

　　看见她没事，赤羽业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从树上站起来。

　　“我先姑且问一句，杀老师是老师对吧？”

　　“没错。”

　　“你说老师，是不是要堵上性命保护学生啊？”

　　“当然了，这才是老师。”

　　“这样啊，太好了，那我就能杀了你了。”

　　得到杀老师肯定的回答，赤羽业举着枪笑着向后仰去。

　　花崎绫乃瞪大了眼，单肩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赤羽业的动作似一把钥匙，一下子打开了属于回忆的铺满了尘埃的盒子。

　　“绫乃，对不起。”

　　“爸爸……妈妈……不要……不要离开我……”

　　“不要怪我们，绫乃……”

　　“绫乃，好好活下去……”

　　“不要——”

　　……

　　“不要！！”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花崎绫乃的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做出了行动，发疯了一般地冲上去，奋力扑向赤羽业。

　　不要——

　　求求你——

　　不要用同样的方式离开我——

　　不要！

　　半空中的赤羽业被花崎绫乃惊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花崎绫乃会跟着他一起跳下来。

　　在一刹那，赤羽业就察觉到她不太对劲了。

　　花崎绫乃通红的眼眶里满是眼泪，不时有泪珠被迎面的风带走。

　　那一瞬间赤羽业所看到的花崎绫乃的眼里，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情绪，陌生得让他有些窒息。

　　她哭了。

　　奇怪了，当初明明是他最想观察花崎绫乃这个人，她每一个情绪变化都会是新奇的发现，可现在花崎绫乃这么一哭，他就一点心思都没了。

　　似乎因为这两个月对她的过于关注，导致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奇怪了。

　　花崎绫乃以最快坠落的姿势追上了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还不等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做出其它反应，他们两个已经被杀老师的触手织成的网给稳稳地网住了。

　　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花崎绫乃的额头刚刚撞到他胸口了，差点没疼得他吐出一口老血。

　　花崎绫乃此刻只为他没事而感到庆幸——

　　这样的场面，她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赤羽业尝试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被杀老师的触手死死黏住，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挣扎着抬起手开枪，身体却被牢牢地黏着，让他动弹不得。

　　“业君，为师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请坚信这一点随时去跳崖吧。”

　　花崎绫乃的脸埋在赤羽业的胸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一怔。

　　“这样，根本杀不了啊……”

　　赤羽业轻笑，声音多了几分轻松与释然，脸上阴沉都消失不见了，大概是被杀老师打磨成了所谓“清爽的杀意”的缘故吧。

　　虽然很破坏气氛，但花崎绫乃还是闷闷地出声：“杀老师，能不能先上去，触手……黏住头发了。”

　　花崎绫乃的双马尾被粘在赤羽业的两边，所以她根本没办法抬头。

　　“好啊。顺便说一句，为师很想知道为什么绫乃桑会跟着一起跳下来呢～”

　　杀老师用触手绑住两人然后向上飞去。

　　回到地面以后，趴在悬崖边的潮田渚一脸不可置信地惊叹道：“业君和绫乃桑真的是毫不在意地乱来啊……”

　　花崎绫乃低下头，羽睫轻颤，她随手抹掉睫毛上还沾着的泪珠，她捡起地上的书包。

　　她的脸上再没了之前那样明显的情绪显露，嗓音有些沙哑：

　　“没什么，我先走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不对劲。

　　在场的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她周边的气场不对劲，就连她眼中的光也暗下去了。

　　“啊还有一件事，业君。”

　　杀老师喊住了正欲抬腿追上花崎绫乃的赤羽业。

　　“嗯？”

　　“刚才，你跳崖的行为大概是让绫乃桑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今天的事，你可要好好跟她沟通。”

　　赤羽业怔住。

　　不好的回忆？

　　“我知道了。哦，顺便说一句，我看你的钱包里都是零钱，所以我全都捐掉了哦～”

　　将钱包抛还给欲哭无泪的杀老师，赤羽业便跟潮田渚道别：“明天见，渚君。”

　　“嗯，明天见。”

　　“绫乃桑！”

　　赤羽业很快便追上花崎绫乃并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花崎绫乃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赤羽业，并不说话，她的眼尾还有些红，双眸里再也看不见刚才的难过，只剩下以往的淡然，却看得赤羽业莫名心慌。

　　“抱歉，关于今天的各种事情。是我太气急，迁怒到你身上了。”

　　赤羽业难得正色，他觉得必须要道歉，不管是对她发脾气，还是弄伤了她。

　　花崎绫乃就这么沉默着与他对视。

　　静默。

　　还是静默。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带着树叶“沙沙”响的声音。

　　赤羽业终于沉不住气，再次唤她：

　　“绫乃桑？”

　　“请我吃蛋糕就原谅你。”

　　花崎绫乃终于开口，令赤羽业松了口气，又立马呆住了。

　　蛋糕？就这样？

　　“没有别的？”

　　“那……还要草莓牛奶和软糖。”

　　赤羽业整个人都不太好，做好各种被她恶整来赔罪的准备结果她只要吃的（手动再见）。

　　而他却不知道，在他开口道歉的那一瞬间，花崎绫乃几乎想哭出来，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揪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幸好——

　　幸好你没有讨厌我。

　　幸好我还能被允许赖在这里。

　　我不会再任性了，只求求你好好活着。

　　我只有你和雪姨了啊……

　　“好，都给你。话说你的手……怎么样了？”

　　暗暗思忖，赤羽业还是决定先不问杀老师刚刚说的关于她的事。

　　“没事。”

　　“那……”

　　两人的对话重新回归正常，他们渐行渐远，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也照在两人身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嗯……看样子这两个已经没问题了呢～”

　　“是啊——话说我为什么要陪老师在这里偷听啊！”

　　——来自蹲在一边偷听的杀老师和被迫一起的潮田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