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西宁王
惜春还继续说着,仿佛刚才说快到晚膳时间点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猜,王夫人不高兴的原因大概也就在这里了。这下满京城都知道二房住正房的事了。”
不,迎春心想,大家早知道二房住正房,大房住侧院。但之前只在私下里讨论。
并且,贾赦的确是混不吝的废柴一个,上一世到被夺爵发配,也没有废柴逆袭扭转乾坤。
而贾政,在牵动整个府的倾覆之前,他的名声一直都挺好的。
——也因为他不做事,不做不错。
贾赦和贾政,原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皇上不会看上眼。
贾母不论是偏心,还是对大儿子失望,在府内摆祖宗的谱,都是没问题的。
孝字当头嘛。
至于现在皇上提了一嘴……
贾赦一定是在闽地搞出一些成绩,宫里打算帮他一把,让他名声好听点了。
如果之后贾政也给力些,不清高做实事,或者清高到底写得锦绣文章,那宫里估计就得围观他们演一出兄友弟恭。
不过现在也不坏。
不管兄弟情如何,贾赦“父母在,去远游”的事,没人能说得闲话了。
王夫人不高兴也正常,凡事最怕对比。
原本她丈夫在荣宁二府算是矮子里挑高个儿的了,现下忽然退居第二,总有心理落差。
迎春心态平和,想明白了,就起身穿衣。
惜春却因为是宁府的,看这些,不免带了点看热闹的心思,见二姐神情未改,有些小失望。
又不免反思自身的一点小卑劣。
气氛一下子无趣了起来——
惜春选择带入画和香菱去贾母那用晚膳去。
迎春穿好衣服后,再洗漱了一下,恹恹倦怠的感觉才少了些。
她撑起精神,也去贾母那用晚膳。
大年初一的晚上也热闹,她去的比较迟了,人基本都到齐了。
迎春左右看看,只少了李纨。
她一到,凤姐儿就笑:“你终于睡醒了,听说你在城外遭遇了乱民,睡一觉醒来后会不会感觉好多了?”
“本来也没什么,”迎春安慰道,“听说前方有佃农聚集后就回寺院等王叔舅来救,没一会儿事情就平息了。”
贾母点头:“元凤和你在一块,是不是?”
“是的。”迎春回道。
她注意到,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了好几道,便往剩下的地方去回望。
首先看到的,是邢夫人略带担忧的眼眸。见到她,略点点头,一副“明天慢慢和我说”的闲适样子。
接着是宝钗,十分克制的目光。
迎春开玩笑般的想,明天她或许会得到一大袋薛家卖不出去的人参。
还有一道——
贾政咬着牙,以一种十分不满的腔调“哼”了一声。
“大过年的哼什么?”贾母训道。
贾母训斥的本意,是让贾政安静。
偏偏今天宫里发了话,贾政颇有贾母从此偏心大房的胡思乱想。
贾政愤愤然道:“二姑娘难道不是在外头惹事了么?新一年的大年初一就遇到了乱民,这可是不吉利的!”
贾政是一个看元宵猜谜都能看到臭脸的,迎春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指控。
但在场的许多人可就哗然了!
好端端的,过年说什么不吉利?
不吉利的也该说成吉利!
过年时把碗摔碎,多么不稳重不吉利甚至涉嫌败家的事啊?还不是要说一句“碎碎平安”?
邢夫人立刻把迎春招过来,把她亲亲密密地搂在怀里,几乎没留出让迎春呼吸的空隙。
“你别怕你叔叔乱说!”她的语调有些紧张,“当年荣国公和宁国公大年初一还得在外打仗呢,那也不吉利吗?今天你王叔舅也打乱民了,他也不吉利吗?”
迎春心下一松,道:“知道的,并不是不吉利的。”
“再说了,你遇到了乱民之后能全身而退。听说王家那小姑娘受了好一番惊吓,这还说明你在今年一整年里,能逢凶化吉呢!”
迎春乖乖地“嗯”了一声。
等她听着邢夫人絮絮说完过年“吉利”的话头,从她怀里出来时,贾政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恰听得贾母嫌弃道:“嘴上不把门的,过年专败气氛。”
在场的人脸上的笑意都更大了些。
尤其是宝玉。
迎春不由发笑:这里居然也和上辈子一样,她的叔叔在年宴总是露个面就走。
这场宴席气氛无比热闹,到最后,薛姨妈甚至把一个名头很大的酒送来,开坛喝酒。
看起来要闹到很晚,迎春连忙起身溜了。
走过一条穿廊再绕几步,回到抱厦。抱厦昏暗,只有门口处点了两根蜡烛。
前头的动静几乎能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中。
绣橘匆匆忙忙起身,把其余的蜡烛都点上,司棋服侍她换一身衣服。
其余的丫鬟,整理的也有,预备热水的也有,忙而不乱,也多了好几分生气。
惜春在这时来了。
“你也回来了?还以为你会散散心,多留一会儿呢。”
“太闹了,回头头疼。”
惜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坐到了圆凳上,倚着桌子闲闲地吃起了下午剩的一些干果。
自己屋子里太闹,因此要到姐妹屋子里躲一躲,这是她们三姐妹中正常的事。
迎春并不在意,由着她吃,还吩咐小丫鬟泡一壶热菊花茶。
干果吃了会上火,晚上喝茶又容易失眠。
迎春终于把满头的珠钗都拆了下来,去隔间换出了一身日常装束。
她这才有空多看惜春一眼。
只见惜春慢慢抽条,眉眼有些清冷的味道。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现在看着有点懒洋洋的样子。
惜春此时抬眼道:“忙完了?那我说事了。”
迎春坐了下来,听她说。
“刚才找你说话的时候说漏了,”惜春面色不改,仿佛她先前没有羞愧过,“一些乱民的事。”
“嗯,你说。”
“乱民出自西宁王京郊的田庄,因着西静王一点奇怪的狩猎爱好,因此闹反,现在已经被王叔舅全数抓住,收押了起来。
“和西宁王并头狩猎的那些公子哥,有的如西宁王找到了尸体,有的还没找到。一些落在后头的倒是都逃了。
“——很不幸,南安世子就是属于落在后头的这种。他估计是不会打猎吧。”
迎春哭笑不得,对于惜春对南安世子的恶意小小吐槽一句:“理他作甚?”
惜春冷笑道:“和宁府关系亲密的,哪有一个好东西?”
迎春无从劝慰,只能无奈一笑。心里再想时,却也暗暗心惊。
四王八公,八公皆是降等袭爵,如今也该颓然。
而四王,北静王喜爱风月,南安世子秉性冷漠,西宁王因为奇怪的狩猎爱好(说来这是什么意思?迎春有些不解)死了,后继之人不知如何。
只有一个东平郡王没有一些坏事传出,还算勉强。
当年英雄,如今不仅迟暮,甚至连名声都要败没了。
惜春定定地看着她,等她回过神来了,才说道:“死的公子哥不少,记不住。总体来说事情挺大的,你能蒙混过去运气真的好。”
“大年初一如此,可能说明我这一整年的运气都会好吧。”迎春开一下自己的玩笑。
惜春也知道她那句话暗指贾政的训斥,也不由一笑。
贾政虽然是他们长辈,不过毕竟不是父母这种亲缘关系,还是能背地里非议几句的。
“其他的……”惜春思索了下,“王子腾是职责所在,无功无过;一些跟着西宁王一起打猎的,等年十五过了,应该会有贬谪的圣旨;无辜殃及的,如十六皇子十七皇子,应该会有两句抚慰。”
“所以,这个打猎有什么讲究吗?”
惜春的笑意在通亮蜡烛的照耀下忽然显出了两分诡谲。
阴影随着无名来风晃动摇曳,像是冤魂飘荡。
“贱民——”惜春收了笑,皱着眉,努力回忆着,“发黄肤黑,偻背大肚,目呆如痴,牙黑若蚁。与牲畜无异。”
迎春突然抓住了惜春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我知道!”她的手在抖,“你不用说了……我听懂了。”
惜春淡漠地点点头,言语似有所指:“希望姐姐是真的听懂了,这种狩猎……”
迎春一直知道,惜春身上有清冷的气质。这让她在看事情上更加独到和悲观。
悲观也就罢了,偏偏她的悲观都是对的。
贾府倾覆后,她已经闭目待死,元春自身难保,探春远嫁北疆。
只有惜春,整理了她自己的财物和公中拨给她的嫁妆,自己剪了头发,出家去了。
她是跑的最快的,也是最干净的。
在她如此悲悯又通透的目光之下,迎春甚至有些惭愧。
她这个重活一世的,还没一个真的八岁小女孩处变不惊。
宫中的消息却是在第二天就发出来了。
西宁王已死,无嫡承继,爵位空悬,不复立。
另有降爵改立世子等旨意若干。
十六十七两个皇弟(按辈分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只是年龄不大,又是新帝,贾府等京城人还是习惯顺口道“皇子”如何,此注。)禁绝出宫三月。
不管礼部的人要不要哀嚎过年的放假泡汤,发圣旨,改制,收宅等事还是在过年期间,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南安王府没有被宫里追咎,不过听说南安世子“学习累着了,过年时不想见客”。
贾府里的人都是当笑话提。
作者有话要说: 四王,北静王,南安王,东安王,剩下一个——
西__王
一个很简单的填空题orz
——许多人反应说是东平郡王,我回头搜了一下原文。
……这是原文:”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这也是原文:“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了名帖送寿礼来。”
我:“……”
我好气啊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