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事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迎春视角受限,没有出场,预警一下。
出场人物有宁府的那一批,给贾蓉那事做个收尾。
外头分明是隆冬,屋内却暖和到能懒洋洋睡去的程度。
尤氏半阖着眼,一副疲累的样子,倚在靠枕上,身上盖着素色棉被。
凤姐儿坐在榻旁的椅子上,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其余仆从都在外头,屋里只她们二人。
是尤氏想给凤姐儿留一分体面,叫她来后把仆从屏退的。
只是,凤姐儿存心想看宁府笑话,并不会因此感激她。
过了很久,尤氏才叹了一口气:“蓉儿再怎么不好,也实在没必要……”
凤姐儿笑道:“母亲总会对儿子存两分慈心。”
尤氏一时无言。
她是贾蓉的继母,和贾蓉并不亲近。
只是,午夜梦回时候,她总会因为凤姐儿的狠决而半夜惊醒。
凤姐儿收了笑,又道:“这种事一旦闹大了,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回应她的,是沉默。
尤氏几乎吓出一声冷汗,看起来好生标致的人,竟是活阎王!
凤姐儿却只噙笑看她,屋外的雪压垮一根树枝,噼啪做响。
更远处,有隐约的哀哭声,传荡入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是给贾蓉守灵的人在哭吗?
尤氏听着,心中亦悲。
因为凤姐儿她一人,而让一家人悲哭,她到底是凭借什么,认为自己不会把她的所作所为说出去的?!
尤氏张嘴想说什么,转而就意识到——
她只是知道凤姐儿做了什么,没有证据。
凤姐儿虽然是明目张胆借了四个婆子,但这本来就是凤姐儿管宁府后,服从她听她话的。
或许回到庄子上吃香喝辣,就是她和那几个婆子定好的闭口费。
毕竟那些婆子和副小姐不一样,年龄大了,还只是最粗使的婆子,呆在宁府,只能被拉着赌钱喝酒,一起堕落。
总有想逃出去的。
所以,她只能抱着秘密,一个人去天老地荒。
真的要说出去也行,但……和凤姐儿扯皮,她想到这个念头心下就一个哆嗦。
尤氏柔弱,思忖半晌,心绪流到嘴边还是一声叹息:“宁府绝后了。”
不出意料,她从凤姐儿脸上看出“绝后了又怎么样”式的不以为然。
“随便过继一个过来不就好了?”凤姐儿说得轻松写意,“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抱一个年龄顶小的,当亲儿子养。”
尤氏无言以对。
凤姐儿淡定非常:“甚至可以找皇上哭诉,说宁府三代单传,让皇上给你指一个好的抱。”
尤氏:“……这个就夸张了吧。”
凤姐儿想到受皇命前往闽地的便宜公公,心中升起几分自豪感(?),不由微笑。
看向尤氏的目光更是近乎怜悯。
众所周知,宁府在贾珍的带领下近乎翻了个个,臭名远扬。
寻常御史还忙着站队撕逼吵架,基本懒得理会这些利益纠缠窝角落玩翻天的世家。但只要来个想青史留名的硬骨头御史,宁府必完蛋。
皇上心头估计也有数。
尤氏被这怜悯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舒服。
她的心头几乎要再次腾升起怒火了。
“秦氏请见。”门口传来丫鬟的通传声。
屋内无数尴尬的僵持的无奈的气氛全部僵住,尤氏深呼吸一口气,大声回道:“请她进来。”
接着尤氏狠瞪一眼凤姐儿,因为她的缘故,多了一个人成为青春守寡的寡妇。
秦氏还惨些,没有子孙傍身,只能看着空屋发呆。
她们这种身份的妻女,如果娘家更强硬,才有两分改嫁的可能。
但秦氏也只是养女而已。
凤姐儿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呵呵。
丫鬟给秦氏掀了帘子,让她进来。
屋外的寒气扑面而来。
秦氏身形袅娜,款款步入。因着丧事,她的体态更显瘦削,不过见了婆婆和荣府来的朋友,她面上含住两分笑,朝凤姐儿点头。
就这样互相见了面。
秦氏挑了凤姐儿临近的位子,试问她们无事,便握住尤氏的手,细致地问她寒温起居。
尤氏本来身子有些不好,可凤姐儿先前吓她出了冷汗,现下竟感觉身子轻了一些。
她心中滋味难明,打起精神安慰秦氏。
可还没说两句话,门口又传来了声响。
丫鬟通报的时候,声线也含了几分困惑的颤抖——
“珍爷有事来问太太。”
这个关头,有什么事不问王氏问尤氏的?
尤氏请人进来。
来人是贾珍平日当丫鬟使的姬妾,行走间带着香风,进得屋,嘴角便噙着冷笑,略朝两位奶奶点头道好,就硬邦邦地倒出话:
“珍爷来问,秦氏近日起居如何,服药如何,身子可安。”
说完,斜睇了秦氏一眼,笑意扩大一分,一副“看你能坐这身子应该是要好了吧”的样子。
尤氏浑身发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眼睁睁看着那姬妾离去。
凤姐儿冷笑着,也没说话。
秦氏的神色倒没有变化,她的脸色本就因哀病而苍白。
气氛一时凝固。
凤姐儿“呵”了一声,看着毫无管家才能,一昧奉承的尤氏,看着年少有志,奈何被辈分资历压得即将衰亡的秦氏。
她悠悠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尤氏叹气一声,神色悲怆:“……这都是命。”
秦氏神色一变,手抖了一抖,不觉松了握着尤氏的手。
凤姐儿笑道:“前头逮住了半夜喝醉酒打瑞爷的奴仆,唤叫焦大,被逮住时满嘴胡言乱语,说甚么‘爬灰’‘养小叔子’的……”
尤氏强笑着抢过话头:“一个醉酒的胡言乱语,如何当真?”
凤姐儿厉声道:“如何当真?只要听了这话,存了心头,再用揣度的眼神看她,她立时就可以吊死了!”
尤氏喃喃着,想说些“身正不怕影子斜”。
终究没说,她也知道这话没意义。
因着名声被冤死的姑娘媳妇可太多了。
若是捕风捉影,说甚么贾蓉与凤姐儿的,倒还可以打一顿说嘴的奴仆,发卖了也就是了。
但贾珍确确实实是对秦氏上心,且无所顾忌,儿子刚死,就对着媳妇问儿媳妇安好。
尤氏想着,也心头一口血要喷出来。
她也有些小小的对秦氏的怨,但更多的是:
老子不伺候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凤姐儿你把贾珍也打死算了!!
反正贾敬年老身益壮,前几年还和他老伴又生出了个小的呢!
再来个老来子吧!
凤姐儿已经定下神,说出解决方案来:
“你先守丧,旁边不要离了人,直接在你婆婆屋里住都好。待热孝期一过,我就请老祖宗接你来荣府,和珠儿媳妇作伴。如何?”
尤氏有些犹疑:“这似乎与礼不合。”
“惜春都在荣府呢,她可以循惜春旧例,也不用回宁府去。”
尤氏念头一转,贾珍是个男女不忌的,外头的章台柳也风姿绰约。许久把不到手,再让外头的夜莺一哄,终归会忘记她的吧?
“好。”尤氏拍板。
秦氏心思百转,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便也点了头。
事情便这么定了。
回屋安歇时,平儿还惊奇:“尤氏就这么同意了?我还以为她会因为贾蓉的事和你闹别扭呢。”
凤姐儿摇头笑着,没说什么。
尤氏她就这样,只会看着眼前的现状寻出适合自己生活的姿势,然后在框架内尽力活得好些。并不会想着改变现状,突破框架。
她还留了两分善心,放秦氏走,没拖她入泥沼。
可以了,不挑,也不再嘲讽。
平儿也不再问,给凤姐儿泡茶喝。
这时,一个媳妇进来,给凤姐儿请安后说道:“贾代儒听说您来了,说您是菩萨,求您给他做主。”说着捧上一箱子东西,打开。
凤姐儿往箱子里一看,里头是整整齐齐码着的三个十两银子。
平儿说句公道话:“儒老爷家资不丰,这应当就是他的全部积蓄了。”
凤姐儿神色不变,只问媳妇:“做什么主?”
那媳妇笑道:“贾瑞被焦大打伤,没几日伤病发作一下子死了,这事人人都知道。他听说焦大只是被捆到庄子上,觉得惩罚太轻……”
没等她说完,凤姐儿就截过话头:“焦大屋里剩下的积蓄我已经让人清点了,过几日就送到儒老爷的府上,权当是焦大给他赔罪的。”
媳妇小心问道:“积蓄有多少?”
凤姐儿冷笑道:“够他每日喝个烂醉四处惹祸的,你猜有多少?前头的太爷对他可太好了些!”
媳妇儿不敢说话了。
凤姐儿收了那三十两(不收怕是被那媳妇直接私吞),转头让几个婆子把从焦大屋里点出来的物事悉数抬到贾代儒家里去。
东西其实不多,不过几叠银票,几张地契,几箱金银珠钗,半屋子好东西,而已。
轰动宁府。
轰动荣府。
贾代儒老泪纵横,这是他儿子拿命换的。
贾琏急得问凤姐儿,可否私吞了一些入他们夫妻的私库?
凤姐儿秀眉一挑:“人家个奴仆吞了主子这么些个东西了,你还问他有没有吞更多?”
凤姐儿并没有拿焦大一星一毫的财物,那里头有些财物瞧着还像是嫁妆,沾血,她不乐意拿。
并且……
“我们能赚的在后头呢,你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