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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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弦思对平音的示好并未回应,一直是冷冷淡淡,也曾告诫过他不要追随自己。
可是平音这个家伙总是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绵软样子,偏又怎么赶都赶不走。
可他是平相的独子,他若追随九皇子,自然会有人不乐意。
平音想知道赵弦思难道真不想当皇帝么。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赵弦思的回应是对着他的眼角不轻不重的揍了一拳。
平音虽然疼的龇牙咧嘴,却还是不依不饶:“殿下为什么不想呢。明明如果你当上了……才能更好的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啊。”
赵弦思看他的眼神似霜似雪,无波无澜。
[没必要,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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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要的军功已经足够了。
老皇帝也需要赵弦思去做另一件事了。
赵弦思回了皇宫,平音也回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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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突如其来的访客,一个妥善珍藏了多年的家族秘密,勾起了老皇帝对北离的兴趣。
但他并没有要赵弦思立即动身,反而是花了两个月让人教赵弦思如何当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赵弦思从小与骏马和刀剑为伍,对于怎么当好一名皇子,倒是从未研究过。
只是他天生清冷矜贵,如同蒙尘的珍珠,稍稍打磨便能焕发原本的光彩。
他满身的刀伤剑痕都渐消了,文太医配的雪颜膏对祛伤倒是极好用的。他的皮肤如白玉一般光洁。但是毕竟年纪尚小,怎么看都还是少年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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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给他的命令是带着一队人,借着盐商之子的身份混入北离。再与纪景会合混入纪家,为的便是接近纪清玦。
外姓人想要驭火之力,唯一的方法便是与离火之主结血契。
老皇帝想要的便是将离火收入囊中,以保大禹千秋万世。
简而言之,他之所以要赵弦思抹去一身难看的刀疤伤痕,又让人教他各种规矩,要他适应穿一身贵气的素淡颜色。原来是指望他这个儿子去使一出美男计?
老皇帝可真是精打细算,连自己的脸都要算计的干干净净才罢休。
赵弦思平生所学,也不过是怎么执剑杀人带兵打仗,如今竟然要他去勾/引一个男人?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变狠变强,便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了。
可是即便如此,却还是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
他偶尔也会想想平音与他说的那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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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弦思不知道平音是怎么骗过平相,瞒过皇帝和自己的人藏到马车里的。
他们一行人要从上京赶往北离,本就路途遥远,走到一小半,赵弦思才发现马车后边放杂物的车厢里还躺着个人。平音睡得四仰八叉,还穿了一身藕色裙装扮成了一个小侍女。
赵弦思一拳下去就把人揍醒了。
平音捂着一张俊脸大叫:“嘶——殿下未免也太用力了吧!”
赵弦思只是神色冷淡的看着他,一边用嘴型说道:[马上滚回去。]
平音也不恼,就是揉着脸笑:“我这好不容易出来的,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平音只是不放心殿下一个人去北离啊。”
赵弦思推开窗子让他看了看外边的手下。
平音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微光:“殿下现在可是盐商公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侍女怎么了得?殿下放心,平音绝不会给你添乱的,平音必然会护殿下平安周全!”
眼看着赵弦思的拳头就要落在自己眼角上,平音下意识的伸手遮掩,女子衣衫的袖子过于宽了,忍不住滑落下来。手腕上浅紫色宝石手串熠熠生辉,手串尾部还挂着一只小小的白兔,甚是娇憨可爱。
赵弦思无奈,平音这个牛皮糖性子真的是越赶越不走,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宝石手串,眉头轻蹙。
平音哈哈一笑,右手在赵弦思眼前晃来晃去的:“这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自小不离身的。怎么,殿下喜欢?”
赵弦思摇头,甚至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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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定好的路线,随着他们途经两国交界处发生的事,都被打乱了。
那夜他们在山脚下的茶摊买了些吃食茶水便准备连夜赶路直达北离。
可是那些食物里面被下了极重的软筋散和迷魂药。
赵弦思和平音吃的少,倒没那么严重。他给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放血清醒。没想到竟看见老皇帝赐给他的手下里,有一人竟在和那些山贼交谈。
赵弦思不顾一切的抓着平音的手,拼死抢了一匹马往前逃去。
可是那些山贼在见过他们二人的模样后都和疯了似的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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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音的身体终究比他弱些,中的药也比他深。
路行一半的时候,他终是再也撑不住滚落下马。赵弦思也无暇顾及那匹疯癫的马儿,翻身下落便将平音背了起来。他不是没有中药,如今还要背着一个人,自然跑不快。
二人步行至一座吊桥的时候,身后的马蹄声也纷至沓来。
平音的眸子在黑夜里清亮的要命,他轻轻伏在赵弦思肩上,淡淡道:“殿下,放下我吧。”
赵弦思不能说话,只是执拗的不肯松手。
平音笑了,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像一只贪玩耍狠的猫儿一般。
二人摔倒在地。
平音的腿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跪着抽出了赵弦思的佩剑,又伸手推了一把赵弦思让他快点过桥。而他则将剑抵在了桥索之上。
赵弦思轻喘着气,乌云蔽月的夜里,凤眸里似是被那个头发散乱眼神清亮的男孩子填满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赵弦思狠狠咬了咬牙,闭着眼往前跑。
平音依旧是笑的没心没肺的,手串在星光的照耀下微微溢着光泽。
眼看着赵弦思渐行渐远,他也发起狠来的劈着那绳索。
“殿下,告诉我爹,儿子来世再孝顺他——平音不后悔!”
不后悔追随你。
平音,不怕。
少年最后的声音被淹没在这片暗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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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弦思跌落山谷的时候翻滚着倒在了一大片枯枝落叶里,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和一群少年少女一起被捆在一起赶去奴隶市场。
每天都被喂食软筋散,忍受令人恶心的目光。
他长得太过好看,一看便能卖到一个惊人的价格,那些人贩子虽各个痴迷他的容颜,但还是金钱的诱惑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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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弦思没想过自己会在那种情况下遇到纪清玦。
一身白衣,清冷卓绝的纪清玦。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就忘记了一切,阴谋诡计,身不由己,痛苦疯癫。
只觉得心神悸动。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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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没能救下平音,那个爱笑爱闹总像个牛皮糖似的喜欢粘着他的少年死了。
就算赵弦思杀了纪明和他所有的手下,也没能问出平音手串的下落。
即便他默默寻遍了北离,也没能再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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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殊途同归。
他进了纪家,还成了纪清玦的徒弟。
这个人是他的梦,是他的命,是他想一生一世都想紧紧攥在手里的掌中之物。
他和纪景接上了线,亦和老皇帝的人接上了线。
纪景是个疯子,是个忠于离火的疯子。当赵弦思得到驭火之力后,他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老皇帝只愿臣服在赵弦思麾下。
物尽其用。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必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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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得到驭火之力,老皇帝得到离火之后一切都该结束了。
可是人的贪心是永无止境的。
老皇帝知道他了他的心思,他对纪清玦的爱意,变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老皇帝要他毁了北离,彻彻底底的,要北离顾室灭于世间。
一旦如此,他与纪清玦之间,势必再无挽回余地。
老皇帝要他断情绝爱,无情无义。
北离明明也是他的故乡,他母妃的故乡。老东西要他表忠心,那样,他才会是大禹皇家最好用的一把刀。
他若不答应,就会像一把被弃之不用的旧刀,被随意弃置。
他的母妃,他的哥哥。
他的师父,他的……清玦。
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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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纪清玦说自己没得选。
顾时折必须死,北离必须灭。
可是他会保住纪清玦的,他会带纪清玦回大禹,改名换姓,他会让纪清玦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赵弦思对纪清玦在意的一切都是发疯似的嫉妒着。
他对顾时折的态度,他对郁远的态度,他对纪家厌恶却无奈的责任,他对北离的忠诚。一切一切与赵弦思无关的东西。
自己在师父眼中,只是阿思,一个好徒弟,一个听话的小哑巴,一个不太合格的恋人。
可是师父于他,是他的命,他的血,他的一切。
他要纪清玦只看着他,只爱着他,只陪着他,他要纪清玦一生一世都留在自己身边。
即便隔着国仇家恨,爱恨两难,他也奢求着纪清玦原谅他。
可是他知道,从他威胁纪清玦留在他身边开始,从他强行占有纪清玦开始。
他的偏执,他的卑劣心思,他所谓的身不由己,那个人都不会想知道了。
纪清玦只是恨他。
这也够了。
活着恨他,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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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弦思寻到纪清玦最后的踪迹的时候。
他爱着的,痴迷着的,即便自己会死,也想拥入怀中的少年。
一身白衣被血色染得绯红。
安静美好的仿佛沉睡,躺在冰冷的湖底。
像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当他不顾一切踏入水中,想要将纪清玦抱起来的时候。
才发觉,那不过是镜花水月。
在他指尖拨乱水面的一瞬间,那个影子,他的清玦便随着波光粼粼彻底消散了。
一丝一毫都没能留住。
他跪在岸边,像个疯子一般大笑着。
眼角落下的一滴清泪落入水中,未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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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弦思终究是不完美的,又让老皇帝很不满意的完成了这次任务。
琉璃雪灯消失了,他寻不着。
没能留住纪清玦,反而让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不要命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