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尘埃不落定
“他是妖怪啊啊啊!!”
护卫喊完这句,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穆奚怔愣半晌,反复回味几遍,这才确定没用听错,他方才说的真是“妖怪”二字。
没道理啊……
《千载谋深》的世界观里除灵巫靠精神力量就能搞事,难不成现在又冒出新的品种,还是在志怪文章中高频出现的妖怪?
冷听荷听罢也是一凝神,不过她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灵巫,当即指挥手下将柳碧看住。
转头对穆奚道:“你莫要跟来,沈屹稍后会回返祝家,你在此接应。”
说实话穆奚还真不晓得该接应什么,冷听荷素来是单打独斗的做派。穆奚有自知之明,不会上赶着去凑,免得拖累冷听荷。
柳碧却是个淡然的主儿,自家丈夫平地变成了妖怪,她面上也未表现出多少惊诧。
早将她与祝沾衣划为一边,穆奚心知柳碧必然是知情者,冷听荷留她下来,总不是让她和柳碧大眼瞪小眼。
之前对赵呈安与渺渺的审问她都没有参与,穆奚也不知其中有多少套路,只有事说事。
“祝沾衣那边,你真不担心?”
柳碧叫灵巫反拧了双手,再用绳子并捆了腿,还不放心地拿布条遮住她的眼,显然是之前吃过大亏,这样做来以防万一。
话音方落,柳碧接连嗤笑,当成对穆奚疑问的作答。
“但你并不是对他没有感情吧?”
穆奚迟疑道,“在谎话中多少会夹杂真实的成分,你在讲与祝沾衣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就算时间地点不同,那也该是确有其事。”
太过细致的描述多用来掩盖作假,可她的讲述却已经细致到出现破绽,穆奚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怀念与追思,她本以为那是爱,如今又无法笃定。
“你大可不必如此。”柳碧一句话堵死了穆奚的追问。
“那好,我们不提这个,兔缘村蛊是你们夫妻联手下的?”
本以为柳碧该是那种冷漠拒绝回答的类型,谁知她话唠的性子即使在被审问时,都要被充分发挥,她点头道:“自然。”
认得这样坦然,穆奚一噎,接着道:“问你幕后主事你必然不会说,我且就想问问你,你是从最初就知晓了真相,或本就是始作俑者,还是因倾心与祝沾衣,而成为同谋。”
如今的局面再这样有困惑,实际意义也不大,穆奚无非是想杀杀时间,耗着柳碧的意志。
柳碧并不直面回答,而是反过来问穆奚。
“你可知我父母也曾两情相悦?”
探花的故事穆奚或多或少猜了个齐全,她倒是认为柳碧方才关于身世的讲述并不是作假。
“可即便曾经相爱,却不能保证相守一生。”
穆奚想了想补充说,:“人心易变,能白头到老最好,可假若真的是为怨偶,若能及时抽身也好……”
念及她母亲的身不由己,“再不能抽身,也该断了些念想,毕竟最后伤的是自己……”
话是这样讲,可穆奚也无法保证她能否做到,念想不是想断就断,抽身也不是想抽就抽,她轻叹了口气,说:“你是怨怼你的父亲么?”
“是。”柳碧的视线被布条蒙住,穆奚看不到她的神情。
“你娘是个可怜人。”穆奚不知该如何接话,只从心发出感叹,谁知柳碧冷笑道:“你可知可怜人必有——”
“阿奚。”沈屹风尘仆仆而来,穆奚朝他点点头,指了指柳碧,沈屹会意,站在她身侧,没有多言。
穆奚侧过头看他,见他安然无恙,便猜想覃山柏那方还算顺利。
再与柳碧道:“你不该那样讲你娘,是你父亲辜负于她,她才是受伤的一方。”
“便是如此也就罢了,她若是真的能因情之一字被牵连,因家族而不能和离,我又怎会怨她?”
柳碧站得挺直,语气倒不是像在将从前追忆,而是在陈述刻板的事实,还不如方才有真心实意。
“她与我用家族的幌子框我,有怨恨不能解脱,我心疼她,任打任骂就是。”
“但为什么要骗我?”
穆奚道:“她骗你什么了?”
柳碧淡淡道:“她的家族是有想要攀上柳家,但还未到硬攀,不过是劝慰她几句,后来我亲耳听见他们说,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就和离罢。”
“你没有没有离开。”沈屹说:“她还是对你父亲留情?”
“留情……”柳碧摇头,这个动作使她看起来分外茫然,“不是留情,她到底是爱着曾经许她平安喜乐的父亲,沉溺水月镜花,还是想抓住更加切实的东西呢?”
比如地位和财富。
穆奚隐约推出柳探花家这破锣事的全貌。
他妻子的想法并不难理解,原本的希望破灭,却不甘心,甚至怨恨,丈夫的变心使她心灰意冷,但无力反抗,亦或是说,她的反抗本就微弱。
不是外界的压迫,而是内心的憎恨。
她放不下,不能割舍的又不仅仅是感情。
“他们相互胁迫。”
柳碧微抬起头,穆奚猜想她必然是合上眼忍住泪水,“娘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帝都,烈女子和得以归家的丈夫,如此圆满,一段佳话。”
这就十分好懂,夫妻两人撑着外头的面子,里子早就腐烂,剩下恶语相向,靠着利益与威胁维持着这段虚假的关系。
倒很有几分现代婚姻反例的意味,穆奚静听她的讲述,末了柳碧似笑非笑道:“世上可真有两情相悦?”
“你魔障了柳碧。”穆奚听到此处慢慢感觉出不对味的地方,“你爹娘只是万千夫妻中的一对,他们的不幸并不能质疑两情相悦的存在。”
穆奚有些想不明白。
柳碧的故事通俗易懂,甚至有几分俗套,但这引出的一个奇怪之处在于,既然柳碧已经对感情完全丧失了憧憬,心中满是质疑,那么她为什么还义无反顾爱上祝沾衣?
就算是一见钟情,但祝沾衣的阴谋浮现。
后来又来了一个周雪昭,不论周雪昭是否是自愿,但她依然是名分上的祝家大夫人。
她与祝沾衣的感情陷入了与她父母一般的境地,都已不再纯粹,充沛着交易和另有目的。
那么她为何还坚持着与祝沾衣过活。
明明于柳碧而言,那该是绝对的折磨才是。
穆奚直皱眉,柳碧与她讲这些东西,是为了制造更多的迷雾,还是在传达什么暗示?
“不对!”沈屹低声道,穆奚一个激灵,像是忽然被什么掠过灵台,一个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他们掉头就向关押祝沾衣的屋子去。
为时已晚。
等他们赶到时,祝沾衣已被乱剑钉倒在地,身上没有流出一滴血。
冷听荷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见他们匆匆赶来,不解道:“是柳碧出事了?”
“不……”穆奚几乎要扑倒在祝沾衣跟前,沈屹一把将她拦住,穆奚想要推开他,试了几次后不能成功。
她颤着声对冷听荷道:“冷师父,祝沾衣他……他也许就是母蛊!”
“你说什么?”冷听荷脸色骤变。
祝沾衣的情况十分诡异,他似死非时,似活非活,刀剑加身却仿佛不能感知,冷听荷数次用镇术都对他没有影响,反倒被他所伤。
冷听荷难以置信,“不可能,母蛊多次用镇术必然会引动,他……”
“难道……”冷听荷蹲下身,也不顾祝沾衣狰狞的面目,直接伸手去搜,一截红线从衣领里露出,冷听荷伸手一勾,玲珑的玉石跌在地上,接连发出“叮叮”的声响。
不同于一块的佩法,祝沾衣脖子上挂的玉石有数十个之多。
兔缘村周围山石可抵御灵巫的镇术。
那些玉石已多又裂缝,冷听荷猛地将玉石丢出,她强行扳正祝沾衣的头,令他与她对视。
祝沾衣的视线没有焦距,茫然而涣散,但这并不妨碍冷听荷对他施加镇术。
穆奚屏住呼吸,握着沈屹衣袖的手发着抖。
然而最坏的事还是发生,并不因任何人的慌张而改变。
祝沾衣咽喉忽而像是被人生生捏开,肉骨飞溅四散!
冷听荷遭受波及,向后退开,沈屹与穆奚立即上前将她扶住。冷听荷还是站了起来,却是尝试了两次才真正站直。
这位张扬的灵巫用她毕生的力气才冷静下来,转而看向沈屹,问道:“……你可有不适?”
柳碧骗了他们。
祝沾衣也骗了他们。
他们搞反了幕后主使。
即便柳碧已被当成同谋,但他们还是没有将她放在中心的位置,他们认为,祝沾衣才是驱动蛊虫的人。
可假如祝沾衣都只是柳碧的幌子呢?
如果真正控制沈家的不是祝沾衣,而是柳碧呢?
“殷青他被西唐的人带走了。”冷听荷喃喃,“西唐人他们要……!”
屋外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穆奚等人冲出屋去,就在穆奚跨过门槛的刹那,快她一步的沈屹忽然旋身将她扑住。
她半边身子都摔得生疼,但此刻也顾及不上,只因沈屹竟已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沈屹!”穆奚来不及探看。
忽听冷听荷近乎咆哮道:“晏鸣!你们不能杀人,这是个——”
“阴谋。”
清冷的男声夹杂在冬日凛冽呼啸的风中,却依然不减其威严,那人说:“阴谋阳谋,他们确实都——”
穆奚眼见冷听荷在她面前软倒下去。
手握金杖的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有祝家的家丁抡了棍子想要攻击他,却还没来得及靠近,便如同祝沾衣一般,咽喉因蛊虫不堪重负而炸开!
“住手……”穆奚不知哪里在的勇气,她分明听到自己这一嗓子全是哭腔。
兔缘村的人种蛊杀人,他们罪有应得,穆奚知道。
西唐国君为防兔缘村人控制灵巫,用最小的伤害来换的长远的安定,进而选择赶尽杀绝,穆奚也知道。
但她还是不要命一般冲上去,将这位天下第一灵巫的眼睛死死蒙住。
她像是挂在晏鸣身上,她不能让他这样杀兔缘村的人。
他们的命,就牵连着沈屹的命啊……
那是穆奚最为真实的想法,就是那样,没有别的什么考虑。
“呵。”
被蒙住眼的灵巫的嘲笑声在耳边响起。
一瞬间,穆奚只感大脑如被重击!
那是镇术,不用对视便能施展出的镇术。
背部落地的疼痛甚至还没得及感受,穆奚最后看见的是西唐灰白的天空。
伴随意识泯灭前的闪念。
啊,要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女主凉凉,END!
穆奚:凉你个头!
沈屹:作者你皮痒啦?
穆奚:抄家伙!
饭饭: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