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石径山还在睡梦中就被侍女叫醒，屋外还是抹黑的天，但是花潭夫人已经在等他了。石径山揉着眼睛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倒是冷风一吹，他反而又困了。
侍女推开了门，弓着身让石径山进去。
一踏入屋内，一股薄荷的清香飘来，石径山慢慢清醒了。
花潭夫人见他清醒过来，朝身边的白衣侍女点头，那人便走到殿中，“石径山是吧？先和晚霜打一场，让我看看你的基础。”
两人打斗期间，花潭夫人的目光全落在石径山身上，过了不到十招，花潭夫人就有点叹息，这基础真差啊，这样的武功真看不上眼。更重要的是他学的大多是杀招，打斗中完全放弃了防御，完全是凭着一股气在比武。
晚霜一掌拍出，石径山接了一掌，结果他抵不住她的内力，上半身的衣服直接爆开，他本人也承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吐出血来，“咳咳咳。”
“住手！”花潭夫人突然出声，晚霜从容退到了一旁。花潭夫人的目光落在石径山的胸口，纵然他满身伤痕，还是遮不住那残缺的归眠花纹身。那少了三片花瓣的归眠花……
石径山擦了擦嘴边的血，站直身体，看向花潭夫人，却发现她竟然泪流满面，心中有点惊异，“师父你……”
花潭夫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她擦去泪水，温柔地看向石径山，“原来你是归眠谷的人，教你武功的人是映遥吧？你在归眠谷都做些什么？”
“您竟然认识映遥姑姑啊？”石径山很惊喜能遇到一个认识故人的长辈，“我的功夫确实是映遥姑姑教的，可惜她老人家去得早，七岁之后我就跟在少主少主身边了。”
听到石径山这一番话，花潭夫人心中泛起一股痛意，她出自归眠谷，自然知道留在少主身边的人多么可怜和痛苦，这么说来，这十多年了，石径山都是血里来血里去？眼里又充满了泪水，花潭夫人一时沉默下来。
石径山以为她是知悉故人离世难过的，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一旁，只是他刚刚受了内伤，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咳出声来。
花潭夫人满眼心疼，连忙跑进屋里找到药，亲自递给石径山，石径山有点受宠若惊。花潭夫人见他的神情，心酸不已，“我和映遥是好姐妹，你是她的弟子，以后我来好好补偿你。”
石径山服下药后舒服了许多，听花潭夫人如此说，还是有点疑惑，“可是我怎么从未听姑姑提起过您呢？”
“映遥生我气呢，我当初离开归眠谷都和她闹翻了，原本想着过个二三十年，再去找她，没想到她去得那么早……”
想起映遥姑姑的离世，石径山也有点情绪低落。花潭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胸膛上斑驳的伤疤上，心疼死了，她颤抖着手，想摸又不敢摸，最后只是拉起他的手，帮他把了把脉，结果一知道这脉象，泪水就止不住地滑下，只好哽咽着说：“你早期受伤太多，身子病太多，这个月先好好调理身子，下个月我再教你功夫。现在让晚霜带你去药浴房，那里的大夫会为你治疗。”
石径山见花潭夫人哭得实在伤心，忍不住开口劝慰：“师父别太伤心了，映遥姑姑去的时候没有多大痛苦，她当时说，离开也是解脱的。”
花潭夫人朝他点点头，泪水流得更多了，石径山多看她几眼，跟着晚霜离开了房间。
刚绕过回廊，就遇上了倚着柱子的老翁，他随意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石径山身上的那朵残缺的归眠花纹身，正要开口，晚霜上前一步，把花潭夫人的吩咐说来。老翁一愣，点点头，看着石径山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十三章
半月后，落九来到了花潭谷。第一时间就到花潭夫人的房间去看望她，结果却看到花潭夫人满脸忧愁的模样。她急忙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师父，您怎么了？”师父一向乐观开朗，春风满面，十多年了，她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愁苦的模样。
“阿九，你是喜欢石径山吗？”花潭夫人摸了摸落九的脑袋，轻声询问。
“难道师父也反对他吗？”
“怎么会，径山这孩子特别可怜，小时候照料他的映遥还是我的故人，如果你真的要嫁给他，我反而求之不得。不过，他这么好的孩子，又上进、又听话，谁会反对他？”
“是冰吻雪。”
提起冰吻雪，花潭夫人展开了笑颜，“阿雪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又长漂亮了？她急急把你叫出去是要干嘛？”
“有一个兵人跑到月沙去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不过师父，你知道什么是兵人吗？那个人说，我也是兵人？”
花潭夫人冷哼一声，“当年与兵人相关的资料都被一把火烧尽了，所以出现的那个人不可能是真的兵人，我猜测是兵人的残次品而已。阿九，你可不是兵人。”
“可是那个人说，我不识人面是兵人的证据。”
“阿九，你看似与兵人相似，其实和你的身世有关。”
“我的身世？”
花潭夫人将落九揽入怀里，像哄小孩那样轻轻拍拍她的背，“因为你的父亲就是兵人。”
落九猛地抬头，万万没想到她身上竟然留着兵人的血。
“让我为你一一道来。”花潭夫人将落九的身世全盘托出，简单说来，就是枫桥渡和归眠谷作为两大敌对势力，百年来一直死磕着，枫桥渡酝酿了一个百年兵人计划，用残酷的手段训练出一批短命但强大无比如同兵器一样、拥有人类的意识却没有自由、只能听命于主人的可怜的兵人。花潭夫人、映遥、映草作为归眠谷门人秘密潜入枫桥渡做内应，期间，映草与一个兵人相恋，落九出生后没多久，内应的事情曝光了，映草与兵人命丧枫桥渡，花潭夫人和映遥逃走前烧毁了和兵人相关的一切资料。兵人无比强大，但是只能活三十年，随着兵人的离世，枫桥渡渐渐没落，随之归眠谷崛起，新任的谷主也想要炼制兵人，花潭夫人于是离开了归眠谷，带着落九来到了花潭谷。
“映草临死前说过，希望你不要找枫桥渡报仇，她想让你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那时候枫桥渡很强大，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枫桥渡已经没落，如果你想要报仇，我不会拦你。就算阿雪和风江关系很好，枫桥渡敢派出兵人来侵扰月沙，你将它一举拿下也没什么。”
落九靠在花潭夫人身上，“那我也会短命吗？”
花潭夫人打开落九的手心，“你的生命线很长，不会那么早就走了。好了，径山在泡药浴，你去看看他吧，报仇的事情，你可以和他商量商量。”
“好。”落九在花潭夫人身边呆了一会儿，才去找石径山。落九一离开，珠帘被人掀开，老翁走了出来。
“原来当初是这样的……”
“现在你已经见到了你好兄弟的血脉，平生无憾了吧。”花潭夫人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当年……是我错了。初语，难道你已经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花潭夫人笑着摇摇头，“二十多年了吧，我已经完全放下了，你却还在耿耿于怀，莫非越活越回去了。”
老翁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还是不甘心，“他们说，你当时怀有身孕了……”
听他提起这一遭，花潭夫人苦苦一笑，“是个男孩，你应该也见过了，就是石径山。”
老翁大惊，“是他！我……我有儿子啦！”说罢，他激动得就要冲出去，却听到身后花潭夫人一句冷哼，如同一桶冷水倒在头上，他转过身来，“我……亏欠你们母子……要不是我怀疑你，将你们赶出枫桥渡，现在我们一家人一定很幸福。”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没有资格去认回他，想来你也看到他身上的纹身了，三瓣缺少的花瓣代表我将他抵押给归眠谷三十年，你或许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归眠谷是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做兵人的，可想而知他会受多少苦，尤其映遥早逝，他被分派到少主身边。”
老翁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当年是枫桥渡的外门弟子，因机缘巧合才成为枫桥渡的总舵主，也才真正接触到枫桥渡背后的污秽，自此解开对初语的误会，二十多年了，在找寻初语的过程中，他也对死对头归眠谷了解颇深，都不用细想就知道，石径山能活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为了逃离归眠谷甚至拿亲生的孩子去抵债。不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这样的父母他还是不要认的好。你如果真心想补偿他，不如把一身功力给他吧。在躲避枫桥渡的追杀途中，我受了重伤，导致他出生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你的一身功力说不定能弥补一二。”
“好。”老翁低声回答，整个人都消沉下去，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花潭夫人一个人，她回顾这大半生，最庆幸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冰吻雪的母亲千忆夫人，逃避枫桥渡追杀的途中，她将落九托付给了她，等到她离开归眠谷又是千忆夫人收留了她。因为她，落九能安然长大，最终能救出石径山，真的是难以偿还的恩情啊。她能做报答的，或许就是将这一身的功夫留给冰吻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