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红肿（改错字）
冉政在教室门口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他先前觉得, 这个在教室内搅得翻天覆地的女人, 有着几分熟悉。
果不其然, 当他听到语文老师的劝阻时, 冉政才恍然明白, 为何他对面前女人有着熟悉感了。
“卫思雅妈妈，你别打孩子了。”语文老师劝道，“孩子的成绩有所波动, 那都属于正常范围。”
“正常范围？”女人伸手指着卫思雅，“这贱|丫头撒谎成性, 以前的几次月考成绩都没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她的成绩怎么可能正常得起来！”
语文老师诧异地朝着卫思雅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思雅的语文在班中至少是中上水平。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卫思雅经常上课开小差, 但是语文老师对她本身还是有一定好感的。
至少他不会相信，卫思雅会向家长隐瞒月考成绩。
但是再怎么隐瞒，打孩子终究是一项错误行为。
女人又道：“老师，我那玉珠手串可是上万一条的。这珠子落在地上……”
语文老师叹了口气，转身面前全班同学。
“麻烦各位同学, 你们赶紧帮卫思雅妈妈找一找，看看地上有没有掉落的, 卫思雅妈妈手串上的玉珠。”
同学们纷纷低下头寻找起来。
卫思雅妈妈？
冉政想起, 上辈子时，冉稚他们班的班主任还是舒时。
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与舒时关系很好，而她的女儿卫思雅，在班中的总成绩也是数一数二。
冉政记得, 也是在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卫思雅应该是拿了班级第一的总成绩。
当时在班中开家长会时，舒时还特地请卫思雅妈妈走上讲台，让她讲述自己女儿成功的秘诀。
印象中，那女人当时脸上笑容灿烂：“我女儿成绩好，其实没什么秘诀。我在家里一直都是个好妈妈，我从来都不会对孩子打骂，让孩子在家中能建立起自信心，这对孩子的成绩……”
那段时间的冉稚成绩依旧不好，冉政听了几句女人的话语，他看着女人脸上的笑，只觉得她说得太假，肯定是藏私了，所以他很快便不听了。
那时候的冉政，心中计划着他暑假该给冉稚再报几个补课班，才能让冉稚的成绩提高上去？
而这次家长会，班主任换成了新任的数学老师，唐陈。
唐陈倒是没有让什么班级第一的家长上台讲述成功经历。
他特地和每一个家长单独私聊了成绩，并且说了一下每个学生的优劣处。
虽然成绩是低声私聊的，但是提及学生学习的优劣，便有不少家长会在一旁围观，或是走动，总归会听到一两句相关内容。
这让一些家长感到有几分丢面子。
而卫思雅的妈妈，便是自觉丢面子的人之一。
“卫思雅成绩最近一直在下滑，而且她这学期上课基本没有认真听讲过。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甚至跌到了接近三百名。虽然这个成绩在班内还能算作中下游，但是……”
那时的卫思雅妈妈面色难看地道：“老师，我知道了。”
而家长们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打了她女儿一顿。
冉政能听见，身边几个似乎是互相认识的家长，正低头窃窃私语。
“哪儿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新教室打孩子的？”
“虽然家长打孩子不犯法，但是打的这么厉害……唉！”
“我都替那个孩子感到可怜！这妈穿得人模人样，结果下手居然这么狠。”
“就算是后妈，也不会这样打孩子吧？”
冉政看着，也不由得皱起了几分眉。
班内的学生们没过一会儿，便将捡到的玉珠，交到了卫思雅妈妈手中。
“一，二，三，四，五……十五，十六，十七。”卫思雅妈妈道，“我这玉珠一共应该有十八颗，怎么到我手上的只有十七颗？”
说着，她看向了身边的语文老师：“老师，你们班学生是不是有人故意藏了我一颗玉珠，好拿出去卖钱？毕竟我这玉珠可贵……”
“班内的同学都是好同学，怎么会无缘无故擅自拿别人的东西呢？”语文老师听见卫思雅妈妈这样的话语，心中也产生了几分不耐烦，“你若是觉得还缺一颗，那么我让全班都学都到外面去，让你一个人在教室里慢慢找，怎么样？”
卫思雅妈妈道：“也不是不可以……”
“不就是一颗玉珠？至于这样吗？”
“学生一会儿还要上课，这家长自己弄坏的手串，还得让其它同学帮她捡，这脸怎么这么大？”
“听她说一串手链上万……说不定也就一两千几百而已呢！”
外头家长的议论声逐渐响起。
有几个家长特地放开了嗓子，故意说给卫思雅妈妈听。
他们早就对这样的家长不耐烦了。
一会儿对自己的孩子又打又骂，一会儿又怀疑班内其它学生藏她个玉珠……
有些脾气暴的家长道：“你再这样站下去，影响班内其它同学上课，我可就跟你不客气了。”
卫思雅妈妈转头，看见教室门口一堆家长正对她虎视眈眈，心中也产生了几分怯意。
她转头看向依旧侧着脸站着的卫思雅，她拽头发是不能拽了，卫思雅妈妈伸过手，拉着卫思雅的胳膊道：“我们也别在教室里影响其他人，我到走廊上，可得好好问问你。”
说着，卫思雅妈妈微微一用力，卫思雅许是同一个姿势站得太久了，腿脚僵硬，整个人向前倾倒。
一枚绿油油的玉珠子从卫思雅的鞋底露出，它骨碌碌地朝着卫思雅身后滚动。
卫思雅妈妈立刻松开了拽着卫思雅的手，朝着玉珠子滚动的方向跑了。
“砰”地一声，卫思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别人家的事，一旁家长们也无法多说什么。
上辈子，所有家长坐在讲台下，听着卫思雅妈妈大谈特谈卫思雅的学习经历。
而这辈子，所有家长围在教室外，看着这一对母女作出的闹剧。
冉政心中只有几分唏嘘。
——
闹剧匆匆结束，下一节课开始了。
一些家长趁着空嘱咐了孩子几句，也有家长干脆等在教室外。
左右一节课不过四十分钟的时间，而且这课是今天最后一节课，上完就结束了。
对于一些家长而言，也正好顺路可以和孩子一起回家，或者趁这时间，可以赶紧去其它老师办公室，再多了解了解孩子情况。
冉稚趁着还没上课，被冉政从教室叫了出来。
“我刚开完家长会。”冉政将手中拎着的塑料袋递给了冉稚，“我开完家长会后，到学校附近买的冰奶茶。里面的冰块应该还没化呢，教室热，你喝着会凉快些。”
有不少家长趁着这段空隙和孩子讲话，但是会给孩子特地带点心吃食的家长，却是少之又少。
冉稚能感受到，周围同学在看到那杯奶茶后，向她投来的羡慕目光。
“嗯。”冉稚接过冰奶茶。
奶茶拿在手中，冰冰凉，给酷暑带来了几分凉爽。
“今天晚上，我会晚点回来。”冉政又道，“工作室刚签完一个大单，所以……”
“我知道了。”冉稚笑笑，“回去的时候，我自己做饭就好。”
冉政摇摇头，他拿出皮夹，随手抽了两百，递给了冉稚。
“你若是喜欢，自己在外面吃点好吃的吧。”冉政道，“过了今天，我上下班的时间也能渐渐固定了。”
“从这个暑假开始，我会花更多的时间陪你。”
冉稚没有接过冉政的钱，她抬头道：“我现在会做不少菜，晚上我自己在家做，完全可以解决。这钱，爸爸你不用给我了。”
“叮——”上课铃声响起。
“上课时间到了，我先去上课了。”冉稚道，“爸，你若是忙，你就先走吧。”
说着，冉稚朝着冉政挥了挥手，她转过身，迅速跑回了教室。
她有爸爸的一句承诺，未来能花更多的时间陪她就够了。
冉稚回到座位上，用吸管轻轻戳|开奶茶的塑料盖子。
甜中略微带着几分苦涩，微凉的奶茶滑入喉咙，给燥热的身体带来了几分清凉。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钱涓这次似乎考得还行，她妈也没有对她指责，还顺道准备今晚待她到外面吃一顿。
所以今天冉稚是一个人坐公交回家的。
她手中的奶茶喝了一半，杯中的冰早已经化成了水。
临近暑假，公交车上的人也没有以往那么多。
冉稚找到了一个靠窗的空座位坐下。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吹着公交车内凉爽的空调，手中紧握着那半杯奶茶，仿佛心中有了依靠。
就像是爸爸陪她回家了。
公交车停，冉稚下了车，手中的奶茶杯早已变空，冉稚看了眼杯子，低头思索了一瞬，随后带着杯子，回到家了。
虽然是距离放暑假的倒数第二天，学校留给他们的作业并不少。
冉稚看了眼时间，距离晚饭的时间还早。
冉稚决定先去洗个澡，然后做作业，再做饭，预习，复习……
计划将她在家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冉稚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它内容。
因为高三，很快就要来了。
冉稚洗完澡，刚写完一科的作业时，却听见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有人来了。
冉稚起身，前去开了门。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孔。
有着几分熟悉，但冉稚完全不认识。
“你是谁？”冉稚露出小半张脸问道。
那女人笑笑：“你就是冉政的女儿，冉稚吧？我想问问，你爸爸今天在不在家呢？”
冉稚皱了皱眉：“我爸不在家。”
说着，她朝着房内缩了缩，正准备将门关上时，女人的手轻轻搭在了门上。
“那你能让我进去一下吗？”女人笑笑，“我叫尹薇，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冉稚道：“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从我爸嘴中听到他有个叫尹薇的好朋友。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事，那么你请回吧。或者，我想你给我爸打电话，发短信，是不是可以更快地找到我爸呢？”
尹薇道：“那不一样……”
她眼中突然露出了几分奇怪的光芒：“不过冉稚，你真人和照片上，看上去还真挺像呢。”
照片……什么照片？
冉稚搭在门上的手松了劲儿。
尹薇嘴角一勾：“我和你爸在旅馆独处的时候，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他手机屏保上，应该就是你的照片。”
她和爸爸在旅馆独处？难道说……
冉稚光是听到前半句，脸色便苍白了几分。
尹薇继续道：“你若是放我进去，未来我成为你的新妈妈，我还能对你好一点。不然，到时候你爸是听我的话，还是听你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我爸不管听谁的话，都和我无关。”
冉稚咬紧牙关，奋力将门合上，尹薇吓得立马将手从门上移开。
尹薇道：“你爸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出差过？那段时间他其实就是和我住在一个旅馆里，还有前段时间，我和你爸还去中心广场逛过。信不信随你，哼！”
尹薇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冉稚靠在紧闭着的门上，双手紧握成拳。
过年时候，爸爸的确是因公务出差，但是至于爸爸在出差时遇到了些什么事，冉稚无从得知。
但是中心广场的那次，她看得真切。
冉稚这才明了，先前她见到女人时，为何会感到有着几分熟悉了。
因为她那次在中心广场时，所看到的高挑，卷发女人，分明就是这个尹薇。
冉稚的心渐凉。
她不知道尹薇嘴中说出的话，有几句真，有几句假。
但是她知道，爸爸和尹薇的关系匪浅。
尹薇，真的会成为她的继母吗？
冉稚蹲坐在门口，她感觉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她的心，就像是有一双大手攥着似的，难受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爸爸在外面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不过……这也正常不是吗？
爸爸年纪不小了，而且妈妈去世多年，如果爸爸这时候能够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女人，想必他的人生才没有缺憾，对吗？
她的的确确应该为爸爸考虑。
爸爸喜欢的人，她不应该拒绝。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却这么难受呢？
冉稚没忍住，又落下了两滴泪。
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扶着身边的椅子缓缓站起身。
她转头看向桌子上摆放着的，空空的奶茶杯，随后轻轻闭上眼睛。
“砰”地一生轻响，是奶茶杯落入垃圾桶的声音。
冉稚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沉默着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还摊着她写完的作业，冉稚却丝毫提不起兴趣继续写。
书桌旁放着一架钢琴，冉稚却不敢再坐在琴凳上，让自己的指尖触碰到琴键。
只有床，才是她的归宿。
冉稚将脸埋在了柔软的枕头中，没过一会儿，房间内响起了一阵呜咽声。
工作室拿下的这笔订单，算是正式开了个好头。
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还让冉政在工作室里发现了几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心情大好下，冉政在聚餐时，不小心喝得有些多了。
“冉工，抽烟吗？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如抽一支吧？”
冉政看着身边人递来的香烟，眼中有着一瞬间的朦胧。
“我不抽。我戒烟好几年啦！”冉政笑着挥挥手道，“你们抽，你们抽。”
年轻时候的他，爱抽烟，也爱喝酒。
然而如今，他这两个爱好，也退化成了不吸烟，以及偶尔喝一点小酒。
冉政虽然爱抽烟，但是那时候的他遇上妻子怀孕时，也毅然决然地将烟给戒了。
至于喝酒，他只在家中偶尔小酌一两杯，没敢在冉稚面前多喝。
“冉工不抽烟，喝酒还没我们喝的多，每天一下班就往家跑，真是个好男人啊！”
众人喝了酒，原本对着冉政还新生怯意的员工们，也渐渐放开了胆子。
“是啊，不过冉工现在还是单身，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吗？”
“是啊，也不知道冉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哈哈。”
冉政摆了摆手，道：“我家里有我女儿就够了。现在不想找，以后也不想找。”
“原来冉工是个女儿奴啊！”
“女儿奴？我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
“冉工的确算是个很称职的父亲。”一个和冉政关系最好的工作室男员工笑着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冉工这几天一直在工作室看手机？”
“的确的确。以前冉工在工作室一直都在忙工作，这几天一直在看手机。”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工作室签下这个大单了，所以冉工放松了。”
“我还以为冉工外面遇到喜欢的女人了，哈哈。”
那名男员工神神秘秘地道：“我有次看了眼，发现冉工在逛淘宝呢！冉工还问我，女儿过生日送什么礼物会比较好？”
“我这才明白，冉工这几天看手机，原来是在给女儿挑生日礼物！”
冉政笑笑：“我女儿马上要过生日了。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她有送给过我惊喜，我这次，也想给她个惊喜。”
“而且她马上要上高三了，每天过得很辛苦呢！”
“原来是这样啊！高三可得加油努力了，这一年不容易呢！”
“我高三那年，我爸妈都没送我礼物，只给我煮了碗面打发了。冉工真是个好爸爸。”
“冉工，你还缺女儿吗？我转性没问题的！或者缺儿子我也行……”
聚餐的氛围逐渐活跃起来。
冉政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
明天就是冉稚的生日了。
冉政想着他放在办公室里的那份礼物。
明天下午他会早早地请个假，然后回到家，将礼物送给冉稚……对了，他应该要先去蛋糕房提蛋糕……
这么多年来，冉稚的生日一直过得很草率。
他顶多会在冉稚生日时煮碗面，买个小蛋糕，几乎没有送过冉稚什么礼物。
一来是当初的他经济水准不允许，二来是他当时认为过生日没什么意义。
但是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今年，他过生日时，发现原来过生日是一件如此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冉政想着，他一定要给冉稚在成年前，带来一次难忘的生日。
以弥补他多年来，对于冉稚生日的忽视，对于冉稚的忽视。
聚餐结束，冉政抬头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天空繁星点点。
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冉政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过后，躺到了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冉稚起床时，发现冉政不知何时，又早早离开了家。
桌上一如既往地摆放着刚做好的早饭。
一碗带着一枚溏心荷包蛋的面。
冉稚抿着唇，渐渐低下了头。
昨天晚上，她在家等了爸爸很久，直到睡着，也没能见到爸爸的脸。
而今天一早，她很早起床，还是没能见到爸爸。
也许……爸爸已经得知消息，去见那位叫“尹薇”的阿姨了吧？
冉稚洗漱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旁边。
面还冒着热气，熏得冉稚险些落下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随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缕面放入嘴中。
面中许是撒了些许胡椒，微辣。
一把素面，撒入胡椒，麻油，一枚溏心煎蛋，那是冉稚以前最喜欢的吃法。
冉稚只低头吃了一口，便忍不住流泪。
应该这面太辣，都让她流泪了。
一口接一口，冉稚低着头，将面和汤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后，冉稚扯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
但是这眼泪，却还是不自觉地流出。
“下次……我一定要告诉爸爸，不要再在面里撒胡椒。”
她长大了，口味也许和以前有了些变化。
她不再喜欢吃这样做法的面了。
就像爸爸，时间久了，喜欢的人也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吧。
冉稚将空碗放入水槽。
她换上校服，梳着整齐的头，又用清水洗去脸上流下的泪痕。
冉稚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女孩白瓷脸儿洁净，长长的睫毛挂着细密的水珠，忽闪忽闪。
只有双眼略微有些哭过留下的轻微红肿，那是清水洗不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