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其实这事说来也巧,储家一家人打算搬去国外,这个店铺盘出去是势在必行的。店里有好几个员工都觉得店子盘下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全都苦于拿不出足够的钱,试问在这样打工的人群中,又有多少人能够这样一笔积蓄?孙嘉萍的境况比起她们来说可能还要更为窘迫,一个中年独身妇女,带着个十几岁的女儿,要盘下这样一个店面简直是痴人说梦。老板一家人虽说为人友善平时待她们还算亲和,但是在面临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刻,只有嫌价格不够高,哪里还能因为这一层“半生不熟”的人情给予大折扣呢?
可是就在前两天,孙嘉萍却突然碰见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严格来说,是她曾经的恋人。
两人曾在读书时代有过一段不算短暂的恋情,可是苦于双方父母都不认可对方,而他终于也在父母的苦心劝说下,选择了与自己家世旗鼓相当的女孩,跟她摊牌提出分开。年少的她虽然贫穷但是有一颗从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的心,在得知他的想法以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世界中,自那以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的岳母是店里的老主顾,经常在店里订做床帘抱枕沙发垫之类,孙嘉萍是在一次值班的时候碰见他的。老太太当时正在店里取东西,他大概是顺路开车过来接老太太回家。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头发乌黑浓密,身材还是挺拔的,除了眼角下方的皱纹和日渐松弛的皮肤,岁月似乎待他还算手下留情。他接上自己母亲以后很快便离开,视线并没有在其他人脸上停留。孙嘉萍经过店里摆放的半身镜时忍不住细细端详了自己,鬓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了些许斑白,所有女人惧怕的东西,此刻全都在她脸上,皱纹,黑眼圈,黯淡无光。这块镜子里的她,跟二十多年前与他相恋的那个年轻倔强的姑娘,好像已经没有了半分相似之处,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可哪知道就在那天过后,他们竟然又碰面了。这样接二连三的巧合让孙嘉萍都有些惊叹。
这次他认出了她,先是有些震惊,然后就是尴尬,他提议找个地方坐下说说话,孙嘉萍没有拒绝。
两人在咖啡馆里坐了许久,除了几句寒暄之外,面对面沉默着似乎也无没有什么话可说。
“那你现在就是一个人带着小孩吗?工作呢?累不累?”他犹豫着开了口。
“嗯。前些年累一点,这两年生活还过得去。我女儿刚刚上了大学,等她毕业了会好一些。”
他点点头,在桌上放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现在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客气了,我没什么难处的。”她将名片轻轻推回去。
“怎么,现在连一个联系方式都不肯留了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说也还有同学情分在。”
“不是不是,我就是怕太打扰您。”
“哪里的话。”
孙嘉萍见他执意如此,将那张名片收起来放进自己的包里。
沈岩在睡觉之前把厨房收拾干净,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傅叙澄发了条短信:明天有时间见一面吗?有东西给你。
她等了很久,才等来一个淡淡的“嗯”。
沈岩按捺住微微有些酸涩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跟他约定时间地点。
两人约在了高中学校附近,沈岩特意起了个大早,结果到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高高大大的,上身穿着一件红色外套,下面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看见她以后将手机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沈岩慢慢走过去,见他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主动凑过去,“你还在生气吗?”
“我干嘛要生气,无缘无故的。”他看见她手上抱着一个大盒子,皱了皱眉头,“这什么鬼东西啊?给我的?重不重?”虽然他脸上的嫌弃之意非常明显,但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盒子,生怕她下一秒端不住掉下去砸了自己的脚。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她笑眯眯地靠近。
傅叙澄愣住了,良久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想起来了啊?”
她笑着跟他套近乎:“我错了,我罪该万死,您消消气。这不是给您送来了吗。”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算你有点良心,这什么东西啊?”
她蹲在地上开始拆那个盒子,“你不是喜欢建筑吗?池洁家小区有个做木工的手艺人,干这行都好多年啦,什么他都能雕刻。我求了他好久才答应把这个东西给我的,人家做了好久呢。”
他提了提裤子,觉得手机有些碍事,掏出来放在一块扁平的石块上,也蹲在她旁边。
盒子里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原来是一座木制的小院落,刚上了涂料不久,味道还未完全散去。东西体积并不算很大,但是做工却十分精致,一间正房,两侧垂直排列着几个小房间,屋檐上甚至还挂着极其袖珍的红灯笼。院落当中还有个小小的天井,旁边的小栅栏里粘着绿色的塑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这座房子里的绿植,只是看这粗糙的做工便知是出自她之手,栅栏旁边还拴着一只小小的黑色山羊。
“怎么样,好看吗?”她凑到他面前问。
他盯着看了许久,“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像清明节我姥姥烧给我姥爷住的。”
沈岩:“......”妈的,别说,越看越像。
傅叙澄本来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见她愣在原地,这才后知后觉这个玩笑似乎不那么合时宜,“我逗你的,说着玩儿呢。”
“其实,真挺像的,”她把头低下,“过生日送这个好像是不太吉利,要不你还给我,我重新给你准备一个。”
“嘿,开个玩笑还当真了。反正你已经送给我了,我不还,说什么也不还,我很喜欢。”
“哦,那你留着吧。”她蹲得腿脚有些发麻,于是站起来。他却还维持着最开始那个姿势,蹲在地上低着头研究院落的每一个细节,时不时发出嫌弃或者赞叹的声音。
他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自己却毫无察觉。沈岩无意间瞥了一眼却挪不开眼睛,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她最先看见的是发件人显示,“谭玉大嘴巴”。“谭玉”这名字一听就是属于一个秀气漂亮的女孩子,而后缀“大嘴巴”肯定是他给人家取的绰号。看来他们的关系很好,好到可以调侃取笑对方的地步,好到可以在假期里还约着见面的地步,甚至还有可能到可以任意接听对方电话的地步。
她突然想起那个让自己如鲠在喉的夜晚,电话那头那个甜美娇纵的声音如何对她说“他现在不方便。”
傅叙澄将院落小心地放回盒子里,抱着它站起来跺了跺脚,“我脚都麻了。你干嘛,一副呆呆的样子。”
“没怎么,有点冷。”她撒谎。
“哦,”他并没有起疑,拿起手机准备放回一副口袋里,却意外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他皱着眉头,腾出一只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之后点了发送。
沈岩猜不出他回了什么给那个女孩,或许是“我没空”,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待会儿见”。
“要不要去看看胖球,它长胖了好多,也不如以前那么灵活了。”
“改天吧,我要回家了,外面很冷。”
“哦,”他傻傻地站在原地,觉得她哪里和刚刚不一样了,但又觉得不可能,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而已,或许是真的觉得冷了,老妈好像说过女孩子怕冷。“那好吧,你早点回去,这鬼天气,快过年了,冻感冒了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