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57

  闻人凤压了压胸口那道极深的疤,却也不好说什么,这伤着实恼人,但凡天凉一点就会犯毛病……

  太深了,闻人凤忍不住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好像挺深……当时是不是快死了啊?”

  闻人舒华面色一顿,瞧着她许久,忽然伸手揽她入怀,叹息道:“忘了就忘了,别去想也别去问,记得现在谁在你身边就好。”

  清平一夜 ...

  闻人凤大半月没见着闻人舒华了,腻着他不撒手,本是要用过晚饭就回宫的,最后却是抵不过,差了随行侍卫回宫报一声,他今日留在清平县,明日再回。

  只这话一落地,县太爷就愁眉不展的忧郁了,这尊大佛他供不起啊……

  闻人舒华却也随和,只吩咐加一道人参蛤蜊汤就好,乐的闻人凤眉开眼笑。

  晚饭用的颇为快,闻人舒华不怎么动筷,只时不时的给闻人凤添菜,他快。

  闻人凤许久没喝人参蛤蜊汤,忽然改善伙食狼吞虎咽,她也快。

  县太爷同师爷因为身旁坐着尊大佛,佛光普照的极为忐忑,不敢下筷,只扒了几口白米,所以也是很快的。

  余下洛无离和清浅也是闷头吃饭,不言语。

  就这么各怀心思的应付了过去。

  饭后闻人舒华单独喊县太爷留下。

  小室,烛火,清茶袅袅,晕黄黄的映着闻人舒华的眉目,静且淡,瞧不出什么别个情绪。县太爷强作镇定的立着,恭敬道:“不知国师有何吩咐的?或是下官哪里不周……”

  “极好的。”闻人舒华抿了口茶,掀了眼帘,淡笑着瞧他,“周大人将小妹照顾的极妥帖,并无不周之处。”

  周子慕淡淡的松了一口气,听他又道了一声可是……又复一紧,道:“国师有事,只管吩咐。”

  闻人舒华淡笑道:“听清浅方才讲,下午绑架小妹的歹人是小晔国人。”

  周子慕忙接口道:“下官定当加派人手去追查。”

  “那到不必。”闻人舒华道:“追查之时我自会差人去,周大人不必多费心,我只希望周大人能在清平县四周加派些人手,禁止小晔国人出入。”顿了一顿,又道:“不只是小晔国,是所有的异国人,都不得出入,尤其是大巽。”

  周子慕一愣,继而诧道:“所有异国人?那如此且不是等同封城?”

  闻人舒华没答,只是淡笑着点了头。

  倒抽了一口气,周子慕沉吟了片刻,面有难色。

  “周大人有何顾虑?”闻人舒华细微的蹙了眉,“莫不是要陛下的封城令才行?”

  “国师误会了,下官岂敢。”周子慕忙拘礼,难色却更深一分,“只是……国师有所不知,清平县的人手……实在有限……”

  闻人舒华淡笑出了声,道:“周大人不必犯难,人手我会派遣些过来,只望周大人能妥善安排,并且……”抬了秋水似地眼静静望他,“此事不要让他人知道,尤其是小妹。”

  周子慕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只行礼应下了。

  屋外有人叩门,师爷淡声报,“房间已经备好,还请国师移步。”

  房间是县太爷腾出来的,清平县衙最好的一间就是县太爷的卧房,没奈何,只能腾出来给大佛住。

  清浅推了闻人舒华入屋,县太爷恭恭敬敬行了礼才退下。

  夜凉如水,寂寞如霜。

  县太爷立在小院里颇为寂寥,琢磨着该去何处凑合一夜,身后突有脚步声细碎,他转头,便瞧见一人踏了月色而来,素白色的长衫,发丝未束,一双眸子乌灼灼的望过来,只那么瞧上一瞧,周子慕心尖尖上的霜啊雪啊,全数云开日暖化作一缕青烟,明媚的不得了。

  “潋清。”周子慕笑眯眯的凑过去,将将去握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了住。

  萧潋清扯了他,一路神秘兮兮的回了自个儿的卧房,推他进去,将门一插。

  周子慕心尖一抽,小火苗腾腾而起,暗自的掐了一把大腿,疼,不是做梦。

  就瞧着萧潋清急急而来,白衫黑发,压来一阵浅淡的皂角香,他刚要伸手去拦他的腰,萧潋清忽攥住他的握,道:“晚饭后,国师对你说了些什么?”

  周子慕面上一垮,愣愣道:“你扯我来就是要问这个?”

  “你以为呢?”萧潋清瞥他一眼,又蹙眉道:“云泽的临朝大国师突然来着小小的清平县,怎么着也要仔细些。”

  幻影泡沫,如飞花来去。周子慕觉得这句话真真的绝了,心里再没有的落差,有些悻道:“没什么紧要的,不过是来瞧瞧小凤。”

  “再没别的了?”萧潋清又问。

  周子慕瞧着他流光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拉他坐在身侧,道:“潋清,你们之间没有秘密,此事我同你讲,你千万要保密。”

  萧潋清瞧他紧张认真,也不由紧张了起来,“何事?”

  周子慕四下瞧了瞧,俯身在他耳侧,小声道:“其实这事就是……”猛地向前一凑,猝不及防的啃了一口他的耳垂,笑道:“我今晚没地儿睡了。”

  萧潋清先是一愣,而后唰的红了脸,霍然起身,捂着耳垂,直盯着他。

  屋子里黑,刘小元扒在窗下,看不大仔细,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紧着一阵脚步慌乱,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还没等刘小元撤退,周子慕就被一脚踹了出来,一个踉跄扑在门槛。

  房门咣当一声又合了住。

  周子慕打地上爬起,就瞧见刘小元错愕又震惊的看着他,他颇为淡定的弹了弹衫子,温柔的一笑道:“真巧啊,你也来赏月?”

  刘小元愣怔的点了头,再顾不得撒腿就跑,一壁跑一壁笑声朗朗。

  夜里风凉,习习的倒也凉快。

  闻人舒华来给她捎带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满满三口箱子,只恨不能将宫里的都带了来。闻人凤睡不着,索性披了个外衣去找他。

  远远的就瞧见他房里还亮着灯,门口守着两个随从。

  闻人凤放轻了脚步上前,两个随从行了礼,她忙挥手示意不要出声,小心翼翼的在门外往里瞧,只瞧见闻人舒华在灯下埋头批阅奏折,清浅立在一旁。

  随从轻声问:“可要进去替小姐通报一声?”

  闻人凤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大哥正忙着,我就不进去了。”又瞧了闻人舒华一眼,才转身离开。

  百无聊赖的行在后院里,闻人凤在一处大水缸旁停下,缸里养着几尾红鲤,种了一枝白莲,开的正好,袅袅婷婷的散着香。

  闻人凤就着月色瞧水里自个儿的眉目,一分一分,止不住弯了眉眼。

  云泽如今在位的女王,是她姨母,同她母亲闻人无端生的有五分想象,她没见过母亲,但闻人舒华告诉过她,她与母亲十成十的像,这眉这眼全是母亲的,有时瞧瞧也是极满足的。

  她不太清楚母亲是什么样的人,闻人舒华只告诉她,母亲是个极美,又极犀利的人,但待人很好,就是母亲将他从奴隶笼里救了出来,给了姓也给了他名。

  母亲……是个很好的人。

  可是她总是做一个极长极混乱的梦,梦见有个面貌平凡又黑的女人坐在她床头纳鞋底儿,一壁还碎碎的同她念叨,“凤儿,你怨你爹吗?哎,怨也对,他是偏心了点,但他这人心肠不坏,嘴上随不说,但心里还是惦记你的,瞧你嫁给三王爷的几日,他夜夜里睡不着,还差人去打听你过的好不好,只怕委屈了你……”

  那话碎又冗长,听的她昏昏沉,像是前世的记忆,她在一处大宅子里生活,男男女女的琐碎又真实的过着日子,但总是记不得那是哪里,似乎不是云泽,云泽没有那么灼眼的梅花。

  闻人凤望着静谧的水面愣愣出神,就那么瞧着瞧着,忽然至水面上又浮出一张眉目,薄唇,下颚尖削,一双桃花眼,眸子映在水里,烟雨黛色一般,就那么打她身后浮出,好看的不似人,像水鬼,叠在她的眉目旁边。

  她浑身一凛,霍然回头,正撞上那双桃花眼,紧蹙着,灼灼逼人。

  闻人凤不禁退了一步,蹙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浑身一颤,连带着水润润的眸子也随着颤了颤,又紧了一分瞧她,看定,仿佛怕她下一瞬会消失一般,他伸手,有些发抖的探过来,想碰她的脸颊。

  闻人凤闪身躲了开,又问:“夜闯府衙,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谁?”他定定的瞧着她,言语发哑生涩,自嘲的笑道:“你居然问我,我是谁?”他近前一步,“小凤……”

  闻人凤忙退一步,他的表情太热切,着实有点惊人,闻人凤脊背抵在了大缸上,不能再退,伸手止住他道:“站住!我并不认识你,你若不想我喊人抓你,就速速离开,我是捕快。”

  他却不止步,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拥入怀中。

  气息温热,他衣襟上浅淡的龙涎香一线线的绕在鼻翼间,绞着体温铺天盖地的包裹住了闻人凤,有些熟悉,却又很陌生。

  他的手臂微微的发颤,只在她耳侧一遍又一遍的唤:“小凤……小凤……”除这名字再无其它。

  闻人凤一手被他扣住,腾了另一只手死命的推他,恼怒道:“放开!你撒手!根据云泽律令第九十一卷的二十四条,你这种可耻的行为,是要判刑仗三百……” 话未讲完,他突然横臂将她拦腰抱起。

  灼灼的瞧着她道:“该死该罚我都认罪,但这次我死不悔改。”

  闻人凤惊诧的眨了眨眼睛,这人难不成是个疯子?

  冤家路窄 ...

  冤家路窄。

  闻人舒华停在后院的月牙门前,与月牙门内的那人四目相撞,各自愣了住。

  “大哥!”闻人凤被那人噙在怀里,瞧见闻人舒华不由一喜,死命的挣扎。

  清浅在身后也惊的张口,许久才出声:“端木……”

  “放了她。”闻人舒华断了清浅的话,定定的瞧着半隐在月色之下的他,道:“这里是云泽,你要动我的人,最好想仔细些。”

  那人大半的眉目都隐在阴影下,瞧不清,只一双眸子测测是深入井,他道:“你的人?她阮小凤是我八人大轿抬入府的,拜天拜地,她便是死了也是我端木氏。”

  阮小凤?闻人凤一愣,瞧了他又瞧闻人舒华,他们认识?怎么又是阮小凤……那是谁?

  闻人舒华极淡的笑了,眼睛依旧望着他一瞬不瞬,“你认错人了,她不是阮小凤,她复姓闻人,单名凤。”

  那人却不言语,只是抱了她要走。

  闻人凤突然挣扎着开口:“你真的认错人了……”他的一双眸子灼灼的压下来,瞧的闻人凤心尖莫名一跳,赶忙道:“我叫闻人凤,不是你说的阮小凤。”

  他依旧不动不言,许久许久才道:“你……真的全都忘了?”

  忘了?闻人凤诧异的蹙眉,忘了什么?

  “我是朝华……”他略哑了声音,瞧闻人凤愈发诧异的眉目,又忙补道:“重华……或许你记得是小三,我……”

  “公子。”闻人凤霍然断了他的话,略有不快的道:“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劳烦你松手。”顿了一顿,又道:“否则我只有得罪了。”

  并不认识你……那句话落在耳里,怎么听都字字如针,端木朝华愣愣的瞧着她,近乎喃喃的道:“你不认识我……你说你不认识我……”

  他尚有失神,手臂突然一痛,他猝然松手,闻人凤一个翻身下地,急退开几步,揭袖擦了嘴角的血,道了一声:“得罪了。”

  端木朝华低头,手腕上一排极深的牙印,渗了血,麻麻的疼着,再抬眼,闻人凤已经退到了闻人舒华身侧,言语亲昵的喊了一声大哥。

  那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清她的一眉一目,那么仔细,每一分都镂刻在心里骨络里,怎么可能认错……可如今她眸子里亮晶晶的都是闻人舒华,不瞧他一眼。

  闻人舒华牵了闻人凤的手腕,轻声道:“没事吧?”

  闻人凤笑着摇了头。

  “师父,可要擒下端木朝华?”清浅俯身在耳侧低声问。

  闻人舒华没答话,只是看了闻人凤。

  愣了一愣,闻人凤转目望端木朝华,他依旧立在那儿,有些失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模样估摸着就是师兄常念叨的,失魂落魄了……

  闻人凤摆手,道:“算了,他也只是认错人看而已。”对他一抱拳,“今日一场误会,公子还是快走吧。”

  “小凤……”他却上前一步,焦的面色难安,“你还在恨我?所以才装作不认识……”

  “这位公子。”闻人凤颇为无奈的断了他的话,蹙眉道:“再讲几次我也不认识你,你若在执意纠缠下去,我只好对不住请你到牢里一住了。”

  她将话讲死讲绝了,端木朝华无话可言,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你还不走?”闻人凤蹙眉。

  墙头忽有黑影一闪,错眼间便见一蒙面人落脚在端木朝华身侧,一扯他的臂,道:“走!”

  他却执拗的立着,盯着,仿佛要将闻人凤看穿。

  闻人凤莫名的向后退了半步,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闻人舒华却将眉心一蹙,指尖忽抬,只听叮叮叮的三声细响,三枚银针擦着端木朝华衣角,钉在他脚边,寒光闪闪。

  那蒙面人闪身护在他身前,低喝道:“你死在这里,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端木朝华指尖攥了攥。

  他又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怎样的身份!你若有什么闪失,大巽……”

  话点到即止,端木朝华猛地攥紧了手心,道:“走。”行了两步,却又回头,瞧定闻人凤道:“你姓阮也好,姓闻人也罢,你忘了我便重新让你记得。”他极仔细的道:“闻人凤,我复姓端木,双名朝华,你要记住了。”

  端木朝华……

  端木朝华……

  真是接二连三的怪事怪人,闻人凤觉着自己一定是冒犯了哪路神仙才会如此祥瑞,怎么一个个冒出来管她叫阮小凤?她们长的很像吗?

  她忍不住去问端木舒华,可他就是淡笑着不答,只是说,莫多想,这世间相像之人多不胜数,认错而已。

  她不甘心,又去问清浅,他干脆折身走开,完全不理她。

  最后只得缠着洛无离问,她却叹了气,语重心长的说,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不开心,傻点好。

  全是一群故弄玄虚的馄饨!

  最让闻人凤纠结的是,经那夜一闹,闻人舒华是彻底在县衙住下了,这本不是坏事,可是整日里看着县太爷愁眉不展忐忑不安的样子,她很是内疚,尤其是他夜夜睡在柴房……

  而且她发现,清平县最近太平的连耗子都少了……这要感谢城里多的兵卫,城门口多的守卫,以及街边伪装成百姓的随从。

  哎,其实她不傻,突然吃馄饨忘带钱,有人慷慨付账后,她就知道,闻人舒华派了不少随从跟着她。

  她异常纠结。

  纠结过后她又发现刘小元与往日有些不同了,一副子欲语还休,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一贯藏不住话,这次却憋的一张脸红红白白就是不讲。

  一同寻街到树荫下,闻人凤再忍不住的开口:“师兄你有什么话便讲吧,你这样下去我怕会憋出个好歹来……”

  刘小元精神猛地一凛,灼灼的瞧着她问:“你特别想听?”

  闻人凤憨厚的点了点头。

  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刘小元四下瞧瞧,人来人往的街道,倒也没人望这边瞧,确定无人留意,他才道:“附耳过来。”

  闻人凤叹了一口气,极力配合的将耳朵凑过去。

  “我同你讲,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否则县太爷非掐死我不可!”刘小元言语沉重,又压低一分声音,小心翼翼道:“昨个夜里,我在师爷窗口下亲眼瞧见……”

  闻人凤不由自主想前凑了凑身子,还待要往下细听,不远处突有人惊喊:“抢东西啊!”

  眉间一蹙,闻人凤几乎条件反射性的冲了出去。

  “哎!哎!你听我说完!”刘小元焦急上前,却见她已一个窜身挤进了人群之中。身后嗖嗖嗖的窜出三道黑影,紧随而去,惊的刘小元捂着胸口闪到一侧,喃喃:“乖乖,这阵仗真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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