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云抄完一百遍书后,便回到望春居继续当差。这段‘闭门求学’的日子,让她变得更加谨慎。
当五姑娘询问或是吩咐事情的时候,流云会比以前加倍小心回答。有的时候,流云还会提前准备好五姑娘需要用的东西,这是以前她不会去做的事情。
流云逐渐在望春居找回归属感时,谢府再次迎来了一桩喜事——四姑娘定下了亲事。被五姑娘搅黄掉亲事的四姑娘,这回将如愿地嫁到史家了。明年八月初八,便是她成亲的日子。
而四姑娘原本要嫁给的人——徐浩邯,在当日遭到了五姑娘算计后,他便派了人通知侯府说俩人八字不合,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既全了侯府的脸面,也不至于让四姑娘难堪。
没过多久,徐浩邯便追随端王赵景,去沽干山剿匪去了。
当谢梓馨得知徐浩邯上门退亲后,她心里又是恨他眼瞎。又是害怕自己做过的事情,被四姑娘告诉大太太。于是她直到四姑娘出嫁前,都格外的安分。
说到四姑娘的这门亲事,其实并不怎么顺利。先后遭到了来自谢大老爷和谢三老爷的阻挠,若不是谢二老爷坚持,恐怕四姑娘这次的亲事又要黄了。
首先要知道的是,谢府三房,长房和三房已经在皇子中下了注。长房选择的是正统继承人——太子,而三房因为个人恩怨,选择了另一个势均力敌的王爷——贤王。
当长房和三房都选好后,便纷纷地将目光投向了二房——谢二老爷。
这谢二老爷也不是一般人,早年自命不凡,当大老爷和三老爷钻研仕途的时候,他反倒跑去了北方边疆,做起了这倒卖皮料子的生意。凭借他那精明的脑瓜和三寸不烂之舌,在边疆大大地赚了一笔。等他在北边建好自己的商行后,便又回到京城开了分号。
之后,谢二老爷那颗不甘平凡的心,再次促使他跑去了南方,与番商打起了交道。又雇了船队,专门走水路,将他在南方的货物,运到北方卖掉。这么一来一回的倒卖,他从中又是狠赚了一笔。
虽然那个番商心怀歹意,之后有一天将他绑了票。但谢二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撑到了官兵的到来。不过这次被绑以后,谢二老爷便歇了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将商行都交给手下去打理,自己回到京城做一个幕后操盘者,又捐了些钱买了个官当当。
本来若谢二老爷哪边都不靠,仍保持着中立,谢大老爷和谢三老爷便也就放过他了。谁知道,谢二老爷年轻时候的野心再次燃起。他不声不响地便加入了这场豪赌,将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史家,意味着他在端王身上下了注。
若问为什么,那便要从端王的生母说起。端王的生母原是一名宫女,因皇帝临幸怀上了龙子。等皇帝最小的儿子——端王出生后,这名宫女母凭子贵,升为了婉嫔。
又因其容貌昳丽,很是受皇帝喜爱,很快便又升了位份。然而皇帝的这份宠爱,惹来了宫中其他女子的嫉妒。不久,她便被害死了,而那个时候的端王刚刚记事。
在偌大的皇宫中,若是没有皇帝的偏爱,想必年幼的端王根本活不到如今的岁数。然而皇帝的这份偏爱,更是加剧了端王与皇后之间的矛盾。
皇后身为太子的母亲,她要保证自己的儿子最后会登上金銮殿。而端王越是优秀,对太子的威胁就越大。于是,虽然端王有皇帝护着,但皇后依然有办法找机会陷害他。
比如这回端王去沽干山剿匪,便是太子一派的户部尚书举荐的。在前往沽干山的沿途,太子一派派出无数探子和杀手,争取将端王在京外解决掉,提前铲除一个皇位竞争对手。
好在端王自身武功高强、内功深厚,所带来的官兵更是端王自己的兵,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以一敌三。
更别提王爷心腹徐浩邯,也从徐家军抽出了一匹人马随军出行。正所谓养兵一日用在一时,这次沽干山剿匪,便是绝佳的实战的机会,也为日后端王成就大业,铺下了良好的基础。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端王也并不是什么软弱之辈。
早些年被皇后一派陷害,以至于只能远走边疆,暂避京城风波。然而自古英雄出少年,端王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在驻扎边疆大军中树立了威信,并凭借其出色战略思想,很快便带领着官兵们击退了北方匈奴,夺回了元镇,士兵们也称呼其为威武将军。
随着端王在军中的威望日益上升,皇后一派怕其势力继续扩大。便买通了兵部尚书,在早朝的时候参了端王一本,控诉端王在边疆祸害百姓、强抢民女,导致民不聊生。
而这一本,却激怒了一直走中庸之道的史阁老。史阁老平生最恨的便是栋梁遭到污蔑,更何况是端王这样贤明英勇的王爷,史阁老若是放任不管,那便是他身为臣子的无能。
于是,从这一天起,端王的势力扩展到内阁之中。
最终,心疼小儿子的皇帝,还是下旨召回了端王。等端王回京后,皇帝罢免了兵部尚书,让端王暂代兵部尚书。
而此时,端王的左右手——徐浩邯、史弘哲,也都分别在各自的领域内有了建树。先是史弘哲考取状元后进了翰林院,再便是考取了武状元的徐浩邯,当上了北城兵马副指挥使。
然而端王并不是这场夺嫡之争中,分量最重、最惹人注意的皇子。
除太子一派外,贤王及其同胞兄弟齐王所构成的势力,是最高调且来势汹涌的竞争者。贤王和齐王的母亲是沈家女,而沈家是真正世代绵延的家族,历经几个朝代,在江南水乡根深蒂固。而这一回,却是沈家第一次如此接近权利中心。
说回谢府,随着谢四姑娘的亲事订下,谢家二房也正式获得了这张角斗场的入门券。
谢家三兄弟从手足情深,到如今的兄弟阋墙,这件事在京城中广为人知,最后还被穷书生们写出了不少话本子,来讽刺谢家三房暗斗明争、争权攘利。
当五姑娘看到了这些个话本子时,气得当场一页一页地撕起来,那力道怕是恨不得将写这话本子的人挫骨扬灰。
此时,望春居的丫鬟大气不敢出,生怕引来五姑娘的注意,便平白地被臭骂一顿。四姑娘去年八月初八嫁到了史府上,而六姑娘去年也订下了亲事,整个谢府就只剩下五姑娘的亲事还扑朔迷离。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五姑娘的脾气也越来越差了。经常毫无原由地训斥着她们这群丫鬟,给她们制定了一堆望春居独有的‘规矩’。
“嘶”流云轻声痛呼着,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上像坠着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肩膀上也好似坐着一个人,脖子僵到扭转起来很是困难。
“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流云边拿过药膏擦在手背上,撅着嘴巴,小声地抱怨着。
对床的知书说道:“我觉得姑娘这状态,怕是没个半年不能恢复的”
下午整个望春居的丫鬟都被五姑娘,拿着细竹板狠拍了几下手背,连云与知书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几天,望春居的丫鬟依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连一向投机取巧的倩画,也没吃到好果子,先是被五姑娘打了几下手背,过后脸上也挨了一下子。说话说,打人不打脸,从这一日起,倩画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自此开始生根发芽,终有一日扭曲了人格,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三月初三,这一天京城主路旁的酒楼、茶楼,聚集了一堆人。
其中的一部分是女子,有的窈窕婀娜、风情万种;有的满脸横肉、一身力气;有的体虚病弱、咳嗽不断,几乎满城的怀春女子都聚集到了此处。
无论是楼上的人,还是主路道旁的人,全都翘首以盼地望向城门方向。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之情。
平时此处充斥着嘈杂声、叫卖声、或是打骂声,此时此刻聚集的人们,却都低声交流着。
瞧这众人的神态,似是在等候着什么人,等待迎接着谁。想必,这绝对是一个排的上号的大人物,才能够动员全城老少,自发地来到这里,为的就是看一眼他们的大英雄!
一座名为紫凰的茶楼内,有一隔间临街有窗。此时未出阁的谢梓馨、谢梓珊、史玉涵和薄雨筠四人,带着一众丫鬟到此间后,便命令下人将临街窗户全部推开。
这四位世家小姐,坐在丫鬟们搬来的椅子上,趴在窗边,探着头望向城门口,那神色和动作与这一条街上的人,都如出一辙。
因为知书忙着准备嫁妆,这趟出门的差事,便由流云来顶替。流云和倩画两个,一个捧着碟子,一个端着茶杯,与屋内其他丫鬟一样,站在自家姑娘身后。
城门口似是响起了欢呼声,渐渐的,这热烈的欢呼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于是人们便知道,他们等的大英雄终于回来了!
茶楼上的四位贵女,虽然还保持着世家女子的仪态风姿,然而从她们那伸直的脖子、紧绷的嘴唇和激动的表情,与楼下百姓却几乎无差。
当一列官兵出现在了街口时,满街的人们响起了欢呼声,茶楼上的流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要炸开了。然而她并没有将耳朵堵住,反倒是侧着身子,踮起脚尖,左探右看地,想要第一眼便瞧见那个人。
很快,一匹黑色骏马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一身长八尺、孔武有力、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俊逸男子,骑在黑马上,冷峻地直视着前方的路。
街道两旁的百姓,虽不敢接近上前,却不约而同地带着感激之心,高声齐齐地喊出男子的尊称,以表达对其最真挚的祝福。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站在窗边的流云,咬着嘴唇,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却红了眼眶。
流云给自己找了个风沙大的理由,又偷偷用手指擦拭眼角的泪珠,然而手指的力度没掌握好,导致手指直接将眼尾提起,于是圆圆的右眼变成了吊梢眼,看上去逗乐极了。
此时,骑着黑马的赵景到了茶楼前,他刚好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便瞧见了窗边的流云。
流云眼角边的手指,僵硬地停在那里。只见楼下的冷面王爷,看着她挑了挑眉,便不甚在意地扭过头去了。
这天回去的一路上,流云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只觉得自己糗大发了,而且居然还是在那个人面前。于是,流云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王爷当时只是随意一瞥,可千万不要注意到她,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然而,流云的这个祈祷显然无用。
只因流云没有看到,转过头的王爷,嘴角勾起,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的,月老牵线,缘分难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