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入贼手
“苏先生人呢!!”姚芳已经不记得今日他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任他怒发冲冠,满头大汗,身旁唯唯诺诺的人却谁也给不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自花船比斗之后,苏墨笙便不见了踪影。
姚芳捏着礼部刚刚送来的彩缎花球,急的团团转。这夺下头魁本是大喜之事,可接连丢了歌妓和琴师的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这眼下时辰将至,他本该早早地带人去往那南边儿的临水殿中备演曲目,静候圣驾才是,如若苏墨笙跟那马素素一般一去不回,那别提什么光宗耀祖了,他们整个凤遥瓦舍的人怕是都要跟着丢脑袋。
“舍主!舍主!”
“怎么?找着人了?”姚芳见厮儿步入,急忙迎上前去。
“不是,是又有官爷托了请柬来,想见一见苏先生。”琴童每多说一个字,姚芳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以至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想见?我还想见到他呢!”姚芳气得将手中花球对着琴童的脸掷了过去,一回头,又见一使唤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又什么事?!”
“苏。。苏先生已候在临水殿前了。”
折腾了一日,终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姚芳长舒出一口气来,瘫坐在椅子上休憩片刻,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砰地一声弹起微圆的身躯。
“还等什么,通通给我起来,去去去,把东西都收拾好上画船,你,一会儿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先生去!”
“好咧。”
回舟过池心,只见正南池边,临水大殿外,水榭舫台,薄幔翻飞。其间朱栏曲槛,飘渺如画,错落芙蓉数十株,颜色或深或浅,红葩绿水,上下相映。
等船越行越近,便能清楚瞧见一人倚在外栏上,几丝墨发随风扬起,遮住了微凉的眉眼。
“舍主,你看,是先生!”小琴童高兴地冲人手舞足蹈,可岸上的人却没有丁点儿回应。
苏墨笙的目光直穿过了池中,定定地瞧着对面的北岸上,那里正对着高大的奥屋,里头的龙舟想必已是整装待发。可鲜有人知的是,就在离龙奥的不远处,右望台的后方,还停着一艘不知名的乌篷小船。小船被笼罩在龙奥的阴影下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可它,却俨然是某些人心尖儿的希冀。
马素素和阮生匆匆赶到北岸时,禁军已将龙奥围了个严实。看着百十步外密密麻麻的兵甲,马素素手心里早已被汗水所沁湿。
“别怕,这些禁军只负责布防,只要我们不接近龙奥,他们不会理会我们的。”阮生一面安慰着马素素,一面去寻那信笺上所说的船。
船应该不会停在很显眼的地方,而且离禁军不会太近。
循着这个想法,阮生眼光一转,瞥见不远处的槐柳阴下停着的一艘孤零零的乌篷船,上头还立着一面灰旗,正是信里所描述的样子。
“素素,在那里!”阮生欣喜地唤了一声,带着人便往那船边跑去。
二人进到船蓬里一瞧,倒是比想象中的宽敞。篷内还设有蒲团凭几,整洁干爽,无可挑剔。下头的船舱不深,刚刚能坐下一人的高度,若是被官兵搜查到,将人藏在船舱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先生准备的果真妥当。”马素素进到那船篷之中,整个人都松弛了几分。
“嗯,素素你在这里等我先,我去外头瞧瞧情况。”
“阮郎你又要走?”马素素想起刚刚的那场追捕,还心有余悸。
“现下离酉时还有些时辰,我得先去瞧瞧西水门那边的防卫如何,是否能顺利出去。”
“那。。。那你快去快回。”
“嗯,放心吧。”阮生说罢在佳人鬓旁轻轻落下一吻,便转身出了船篷。
见人上了岸,渐渐远去,马素素独坐在船篷里,心中又有些不安起来。薄薄的一层船帘,将船里与船外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乾坤,乾坤的一端越是锣鼓喧天,繁华似锦,就越衬得另一端阴暗狭窄,惊慌无助。
不知等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些轻微的脚步声。这让马素素腾地一下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如今,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为之惶恐。
“阮郎,是你么?”马素素轻声问道,却没有勇气掀开船帘去瞧。
因为那些脚步声不似是一个人,却越来越近,直朝着自己而来。
“阮郎?”
马素素又唤了一声,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直到面前的船帘被一把掀开,一个锦衣女子率先被粗鲁地丢了进来,正跌落在她的脚边,马素素的一颗心终是又跟着沉入了池底。
女子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煞白,略带诧异的和马素素打了个照面,可不正是两个时辰前,在琼林苑中被绑的李秀云。
几个七尺大汉随即鱼贯而入,他们似乎也没料到船篷里还会有一个马素素,均是微微一愣。带头的汉子当机立断,一把拉过人来,铁钳般的手掌钳住她的双腕。还未等马素素下意识喊出声来,便将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对方的掌心十分粗粝,磨在脸颊上火辣生疼。可最可怕的是,这只手渐渐夺走了她口鼻中的空气,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马素素的挣扎没有丁点儿作用,眼前的事物变的越来越模糊,胸口紧得生疼,就在下一刻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闷死之时,船里忽地又钻进来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手中还抱着一个高耸的布包,几乎挡住了整张脸。
“快快快,来个人接一下,拿不动了。”青年边叫唤着便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丢了下去,乒乓几声,包里的军衣铁甲散了一地。
这一放,青年便也瞧见了船内的景象。一旁两个汉子正重新给地上的李秀云绑上了绳索堵上了嘴,而带头的一人手中却死死捏住了另一个柔弱女子。
“怎么了这是?”
马素素一眼便认出,青年正是不久前在东市上救过她一次的卖艺人,当下发出呜呜两声,用涨红的眼去求救。
“不能杀!她还有一个情郎,应该就在附近!”青年很快反应了过来,赶忙道。
那汉子闻言眉头一拧,在放开马素素的同时恶狠狠威胁道,“若你敢叫一声,我就即刻杀了你。”
马素素猛地点了点头,骤然闯入胸腔的空气让她跪坐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大汉手下利索,将人一并绑住手脚,嘴中塞了麻核,与那李秀云丢在了一旁。
待一切收拾完毕,小小的乌篷船里终是又恢复了平静。
“一共就这么几件?”手下一人挑了挑地上散落的锁子甲,冲青年问道。
他的语调有些别扭,听上去像是掺了粗粝的沙子,咬字铿锵。汉子窄额深目,面上一只鹰钩鼻身为显眼,看似不像是中原人。
“小爷能弄到这些,已经是豁出命去了。”斜靠在船棚上的青年眉目英挺,却举手投足间带着些痞气。
“盖格罗。”带头人唤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兵甲,从里头摸出一块兵牌来,只见上头刻着建安二字,才微微点了点头。
盖格罗,这明显不是中原的名字。
一路而来,李秀云也渐渐察觉到了,这些人不是汉人,除了带头的那个,其余人的汉语都不太流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李秀云是懂的。这些人绑她并不是为了求财,他们有着更为可怕的目的,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目的是什么,但她恐怕自己此次再劫难逃。
“你说她还有个情郎,在哪里?”带头人指着马素素问一旁的青年。
“你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情郎。”青年一路抱着兵甲而来,早就累的半死,此下寻了个蒲垫,啪嗒坐了下来,继而冲一旁被绑的马素素挤了挤眼睛,“喂,你那小情郎呢?”
马素素口中的布条很快被青年取了下来,可四周如狼似虎的歹人让她几乎发不出声来,只用蚊子哼般的声音道,“去外头探消息了。”
“那就是说,他一会儿还会到这船上来找你?”
马素素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看,还好没把人杀了吧,不然还得惹出麻烦。”青年摊了摊手,却被带头的汉子一把揪住了衣领,拎起身来。
“船是你准备的,为何会上来这两个人?”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讲理,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我还使唤他们上来的不成!”青年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对天翻了个白眼。
“不是他的错,是我们,我们或许上错船了。”心地善良的马素素觉得这个曾帮助过自己的青年不似是大奸大恶之人,壮着胆子开口道。
青年没想到她这般情况下还想着替自己开脱,微微一愣,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梁。
可带人头显然没有打消心中的怀疑,一双枭目死死地盯着他俩来回打量。
“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青年见状,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那人才是。”
“我们草原也有一句话,叫做最凶狠的狼都藏在暗处。”大汉说罢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青年,悄悄掀起一角船帘,去查探外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