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洗大公子,您醒了,我这就去找王妃过来。”察觉到洗显清醒,最近服侍的医者行色匆匆,急着去叫玲珑来。
洗显刚醒,反应了好一会后问:“莫二呢?”
“二王子尚未醒来。”
医者小心翼翼观察着洗显的神色,这些时日来,他听闻过不少洗显和莫二的关系,眼下,越看越起疑心,尤其是洗显的反应,好似这种言语不清的关系又坐实了不少,因此嘴上恭敬,心里也少不了鄙夷。
洗显不思其解:“怎么回事?”
“哥哥这次能醒来,还要多亏二王子,若不是他求卫家主救你,你多半就陪父亲去了,哥哥下次千万不可如此鲁莽了,毕竟父亲去了,玲珑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若是你也不在了,玲珑歹要有多么伤心。”
日日来看洗显一次的玲珑恰巧赶上了洗显醒来,也听到了他的话,因此开口言道。
这话理是不差的,但是洗显越听越别扭。
“不过月余,玲珑你就沾染了王城里讲话的习俗,事事只点一分,不过玲珑,我人笨,又不像莫二那般善于揣度心思,不清不楚的话我怎么能听得分明。”
玲珑不置可否:“哥哥那里笨了。”
洗显苦笑:“我那都笨,玲珑直言吧!你是我妹妹,你不会害我,而我也不会让你难做。”
“算了。”犹豫再三,先是玲珑败下阵来:“等哥哥好点,你我在说吧!”
“不在坐会?”瞧着玲珑要走,洗显开口挽留。
玲珑摇头:“不了,哥哥。”临走前,好似不放心交代,“二王子还没醒,不过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也莫过于担心,自个养好伤要紧,过不了多少时日,他自然能醒。”
玲珑来得急,走得也急。
行色匆匆的步履昭示着她的焦急,而洗显长叹了声。
“莫二人呢?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洗显转脸问伺候他的医者。
原本医者不想答得,洗家早已今非昔比了,洗显的身份也远不如从前,他说好听点是王妃兄长,实则不过是一个随时能被人抛弃,一无所有的废物,要不然,为何王上一直没承认他是洗家主呢!
没了洗家,单凭他洗显翻不起什么浪。
想到这层,医者对洗显的态度不由得怠慢了下来。
医者爱答不理随口解释了两句莫二的情况,虽然对方没说多少,但是洗显还是抓住了关键点,莫二为救他,将自己陷入了绝地。
这个真是好笑,绝顶地好笑,他洗显何德何能,少了父亲,就连一个下人都敢骑在他头上摆脸色,而莫二为何救他,他哪里值得被人救了。
越想越可笑,洗显不由得失笑,面皮抽搐,竟有几分狰狞。
“他在那?”洗显凝声。
医者敷衍:“庆春园。”
庆春园紧挨着南偏院,用不了几步路,洗显立即起身,打算过去看看,然而他实在伤得不轻加之又是才从昏迷中醒来,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才下地,就双膝发软,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一旁候着的医者也不见来扶的,平静地站在那看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想当年,他洗显在番禺城是如何呼风唤雨,人人巴结,没想到,没想到,不过一年,一切就天翻地覆了,一个不入流的阉人也有胆子怠慢自己。
洗显越想越气,他握紧手掌,即便手掌已经泛白,依旧没松下气力。
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慢地扶着墙走出了院子。
庆春园,西侧房。
隔着一扇门,莫二就在门那边。
洗显静静站着,他整理了下衣袍,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强悍不可侵犯。
“洗大公子。”开门的人不咸不淡点了下头。
洗显像是没看见:“出去。”
屋子里的等着伺候的三个人依旧站着不动,洗显加大了声量:“出去。”
几乎算是咆哮,盛怒的洗显格外煞人,锋利的,锐不可当的气势惊得所有人退了一步。
“出去。”
又是一遍,这次的音量低了下来,但是语气异常不善,像是淬着毒的刀锋,而每一个被扫视到的人,就好比被一条饥肠辘辘的毒蛇盯上了,只觉着寒气涌上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
等着伺候的人颤颤巍巍地退了出门,即便是在门外,六月的天,炎热难耐,依旧觉着冷。
洗显缓步行至莫二身边,莫二睡得很沉。
紧紧闭着的眼睛,让洗显心里一哆嗦,这般安静,让他产生了错觉,就好像面前的这人已经成了具尸体,真真的莫二死了,他恐惧地伸手探查莫二的脉搏,发现手下依旧想起清晰有力的跳动,一颗无处安放的心落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是胸口的位置。
“莫二,你为何救我?”明知莫二听不见,但他依旧问莫二,那般急切,好似这个答案有着异样的魔力。
贴近莫二,洗显才看清,莫二的左眼皮下有一颗朱砂痣,那般艳丽的红色,几近妖艳,如血一般的颜色越看越不吉利。
他伸手缓缓替莫二遮住:“老人说,眼下有朱砂痣的人生来命苦,怪不得你活得这么累。”
“睡一会吧,在醒来,万事逢凶化吉。”
不知在安慰谁,或许是在安慰自己吧!毕竟莫二听不见。
“你怎么在这?”身后传来一声冷厉的质问。
洗显抬起头,往后看,是卫斯,由于逆着光,卫斯的神情看不分明,不过转瞬即逝的憎恨尚未逃过洗显的眼睛。
卫斯似乎对自己有敌意。
但是洗显想来想去,他压根不认识卫斯,何谈得罪他。
滇越卫氏一向封闭,洗显见都没见过他几次,谈何得罪他,因此难免寒下了脸。
一张俊脸上布满寒霜,生生多了几分肃杀破了原本的女气,美艳不可直视,竟叫卫斯看傻了眼,怪不得莫二会喜欢这人,但凭这张脸,到还有真有几分资本。
不过一个男人,又不是女人,竟然也靠姿色过活,卫斯心生厌恶,不咸不淡瞥了洗显一眼。
“我来看莫二,跟你有何关系。”洗显的直觉很灵敏,早瞧出来了卫斯的鄙夷,不过这二十余年,太多人在背后戳着他脊梁骨,洗显早就见怪不怪了,哥几个月前,或许还会跟他动手,但是时过境迁,他心境也平和了下来。
卫斯轻笑:“看他有什么用,你能做什么,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这三个问题把洗显问住了,是啊,他连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活着还要一次次依靠莫二出手,自己来这除了能给莫二增加烦恼,还有什么用!!
他洗显还有什么用!!
突然洗显像是承受不住,退了一步,矮下身子,扶着胸口,哈哈大笑,甚至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那又如何,他乐意救我,你管得着吗?”洗显披散着头发,墨发中露出一双眼睛,微挑的眸子依旧是不可一世,好似天老大他老二。
卫斯气急:“你……你……你不要脸。”
“呵”
一声轻哼,洗显又成了过去那个洗显,傲气凌然,不可一世,缓慢地走出屋子,但在经过卫斯前,停了一下,顿时两个差不多高的男子,相对而立。
“没办法,谁叫他喜欢我这样的,听闻卫氏医毒两绝,相必卫家主更是个中高手,不如你照着我的脸给自己刻一张新的,说不定莫二能对你另眼相看。”
临走前,洗显恶意撞了卫斯一下。
徒留卫斯一人留在屋子中,若是有可能,卫斯会当场捏死洗显。
养伤的日子总是枯燥无味的,尤其洗显还是不喜欢静得人,被迫待着的滋味让他浑身不得劲,而莫二据说是在他见卫斯的第二天就醒了,不过他没在去过庆春园,而莫二也没来过这儿。
一晃五日,伏波将军病重,基本上药石无医的消息传遍了番禺城,大梁的军队也退了五十里,一时半会没法子攻城了,莫一也调动了番禺城周围汕阳、白谷等四城的兵力回来支援。
瓯越似乎又站了上风。
快七月了,日头毒的厉害,洗显才出去练了会武,鞭子都没挥开,便头昏脑涨。
他又只好进屋,触手摸到一杯茶,才入口,便喷了出来。
烫,太烫了,洗显的舌头火辣辣得疼,八成是起泡了。
这么热的天,还上这么热的茶,不用想也知道是故意的,洗显下意识捂住嘴,但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涨,终是一脚下去,连桌子带椅子全飞了出去,瓷杯瓷壶碎了一地,汤汤水水撒得到处都是。
几滴溅到了准备进门的莫二,不过隔着衣服,莫二也没觉着烫,只是微微发热。
“这是又怎么了,又有谁惹得我们洗大公子发怒了?”一如既往不正经的调笑口气,让洗显恍若隔世,明明也就十余日没见,但是洗显却觉着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洗显愣愣道:“没什么。”
不过他被烫得厉害,以至于话都讲不利索,含含糊糊得一句话,让莫二愣了半晌,问:“舌头怎么了?”
洗显竟然觉着委屈,喃喃道:“茶太烫了,被烫着了。”
莫二疾走了几步,来到洗显面前:“把嘴张开,我看看。”
他挨得极近,进到洗显基本都闻见了他衣服的皂角味,很淡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张开,我看看。”莫二不知怎么想得,直接上了手,捏住洗显的下巴,想强行掰开。
这动作暧昧得有些厉害,洗显红着脸:“你先放手。”
一声惊呼,莫二下意识回头去看,应该是南偏院伺候得小宫女听见了响动,跑来查看的,但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幕,吓得她手里的托盘都扔地上了,呆呆愣愣得跟一根木头桩子一般立在那,嘴张得基本能塞进去一个拳头。
“怎么了?”莫二好声好气问。
小宫女瞬间惊醒,连托盘都没捡,转身就跑,好似身后有饿狼一般,走慢了就身首异处。
“她这是怎么了?”莫二不解反问洗显。
洗显低低咳嗽了一声,而莫二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手捏着洗显下巴,一边又往前靠近了几分,二人之间的距离更小了,空气胶着在一起,彼此的之间呼吸相连,许久,洗显先偏过头去:“她可能以为你要亲我。”
莫二讪笑着松开手:“哦!”
“对了,这么热的天,你还要这么滚的茶。”莫二搓着手,似乎洗显皮肤的触感还留在手指间。
“我又不是傻汉子不知冷热。”
莫二若有所思:“那就是有人特意准备的。”随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洗显没缺胳膊少腿,心里竟然微微松了口气,“你最近还好吧?”
“嗯”洗显点头。
莫二说不上信也说不上不信,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洗家落败,他的处境莫二有所了解,这座王城就是这样,趋炎附势,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莫二以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对其中的辛酸苦楚门清儿,但是洗显能受得了这份委屈吗?
“该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吧?”莫二像哄小孩子一样,揉着洗显的脑袋,将他束好的发冠都揉开了,一头长发散了开来,遮住洗显的脸,叫他越发的委屈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