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宿醉醒来,童真头痛欲裂。窝在蚕丝被里打滚揉脑袋,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地方不是她的公寓,也不是姚青的出租房,更不是酒店的房间——
黄蓝相间的条纹四件套床品,乳白色八开门大衣柜,同色系的化妆镜,浅蓝色窗帘静静垂在杏色的地板上,窗前摆着一个巨大的画架。
整个房间干净明朗,又显得十分疏朗,带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气息。
童真更用力的摁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检查自己。
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不过衣料褶皱了。
而她扯动被子时,一件被被子掩盖住的衣服露出来。
黑色蕾丝吊带长裙,配一件极简的丁字小内内。
呵!
童真瞪着衣服考虑了很久,捏着拳头咬牙。
我管你是哪儿来的牛鬼蛇神,敢惹到真姐头上,真姐分分钟教你学做人。
在卧室自带的卫生间里用最快的速度冲澡,换衣服。
童真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推门往卧室外走。
一眼看到墙上挂着高两米,宽度足足有十几米的大型水墨工笔画——贴满了整个墙壁。
最开头的部分:狂风卷起巨浪,浪花上游荡着尖头敞篷船。
视线往右移动,可见一个延伸到海浪里的堤坝,堤坝上人影绰绰,若要仔细看,能看到这些人穿戴着蓑衣斗笠。
视线继续往右,房屋变多,瓦肆林立,宽阔的大路上,陆续有担夫马车来往。
再之后,是几处豪华的宅邸。府苑里栽种着大片牡丹山茶花。灰蒙蒙的画面变得轻快明艳。
而画面最右边,用规整的隶书写着《春宫百鉴》四个大字。
作者,春春散人。
童真一时没从这幅风格淡雅、布局严谨的作品中看出“春宫”二字的内涵,但“春春散人”却是如雷贯耳。
一周前,这个画师承包绿水城最大的美术馆,展览个人作品,吸引了无数国际友人,最贵的一幅画拍卖到了两千万刀。但作者却拒绝交易。
姚青刷头条时和她感慨:“真真,你说怎人咋想的。辛辛苦苦练了二十多年画技,一朝闻名天下知,居然还拿乔!艺术家的臭毛病就是这么惯出来的。”
紧接着,姚青抱着她脖子尖叫,“我去,原来是谢家的!惹不起惹不起。人家哪需要办画展,随便搞一幅画出来,自家人自产自销就好了嘛,至于跑出来抢我们滴的资源吗?”
“嘤嘤嘤,越想越扎心。苍天啊,大地啊,劈下一道雷,让我认识谢家大小姐吧,让我们当朋友吧……”
童真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说酸话,随意瞥了眼她的手机。
屏幕上,是放大的局部图。
草帘半卷,外面依稀可见被雨打落的芭蕉梧桐,矮榻上的女人扶着窗棂跪着,裙子卷到腰上。她身后的男人掀起衣袍,衣角从她腰上垂下,几乎要滑下去。
那个截图的画风,和这幅大画的风格完全相同。
童真眯着眼,凑前仔细看。
假山花园。
山茶花中,隐约露出一个戴满钗环的脑袋,虽然枕下的发丝有些散开,但发髻整体还算整齐。花遮掩在胸前,小腹上有三只交叠的手缠绕着衣带。有一跪着挺立腰肢的男人。男人裹着方头巾,可知是府中下人一类的身份。
不远处的凉亭外,一个打伞的侍女,抱着另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脚边滚落了餐盘,一只佛手柑和两只黄瓜。
再看不远处……
越看越惊喜。
童真暗自咂舌。
又唯美又骚浪,春宫还能这么画,简直牛逼了……
“你醒了。”
身后有人说话。
童真回头。
占地三十多平米的客厅,迎窗摆着一个高两米的画架。谢秋彤身前系着灰布围裙,左手托着调色盘,从小梯子下来。
童真注意到,谢秋彤穿着一双白色平底护士鞋。往上看,是围裙都没遮住的两条宽松的白裤裤管。
人如其画啊,在家都不忘角色扮演。
童真心中打起十二分戒备。
谢秋彤放下调色盘,上下打量童真,似是很满意。
“过去,躺下,架起腿,把屁股撅高点。”
童真当即炸毛了,“你,你想干啥。你给我小心点,我……”
眼前突然跳出姚青眼泪巴巴控诉她得罪投资商的场景,童真磨着牙,忍了又忍,硬挤出一丝笑,“美人,你想让我干啥,请吩咐。”
谢秋彤没注意到童真这一番情绪变化,径自支起另一个画架,订好画纸,都没抬头,“一次两百,这个价格能接受吗?”
童真抖着嘴角,一句“草泥马”差点骂出口。
脑中的神经绷紧了弦,皮笑肉不笑地商量,“两百,太少了吧。最起码两万起。”
谢秋彤动作微顿,抬眸远看。
黑丝吊带裙勾勒出女人完美的身形,裙摆下修长的腿结实有力,随便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座精美的雕像。
完美的,她的纽斯女神。
谢秋彤眼底流淌着暖流。
“两万,你值这个价。躺过去。”
童真脸上愣愣的,心底万分纠结。
她从车模入圈,不敢说见惯了这个圈子的乱象,但也确实见过不少。有不少男人女人或直白或隐晦地提出,想和她“处朋友”。有的出钱,有的卖脸,有的骗火包……她都义正言辞手脚并用摆明自己刚正不阿的态度。
她不排斥爱情,不排斥性。对男性对女性都是这个态度。
为什么要排斥?
本来就是很美好的事情呀。
她排斥的是,交易!
看着画架后装模作样的女人,童真眼底漫上一层阴霾,“我躺过去,你能行吗?”柔柔弱弱的,我就不信你能当一个好T。
谢秋彤没回答她,眼神如刀子一般甩过来。忒严厉了。
童真装摸做样的抖了抖,心底冷斥,看着一本正经的,骨子里不定有多浪。衣冠禽兽说的就是这种人!
在从与不从之间,童真很认真地犹豫了两秒。
姚青说的对,她要是看不开,在这个圈子根本混不下去。而面前这个女人,闻着味道还不错。
童真想到昨晚醉酒微醺时的感觉,砸吧着嘴劝自己:即便去夜店找公主,在圈内搜罗一圈,都找不到这么可心的。
她没必要把自己当成商品。
就当放纵享受了一把,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谢秋彤见童真迟迟没动,再次看向她,“有问题?”
童真昂起下巴,学着谢秋彤的样子,甩出一记冷眼飞刀。
谢秋彤看的心花怒放,全身热血奔流。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灵感如尿涌,挡都挡不住。
童真按照谢秋彤的吩咐,躺下,抱着膝盖,直勾勾瞪着天花板,脑中上演全武行,小心肝扑腾扑腾跳,六九演了十几遍……
等了不知道多久,却听到沙沙的作画声。
我擦,姐姐,你玩我呢!
童真想坐起来。
谢秋彤呵斥,“别动。”
童真仰身体的动作停滞,胳膊肘支撑着身体重量,腰肢绷得硬邦邦。
谢秋彤叹息着惊呼,“好美,太美了。”
童真想哭,“你能快些吗?我不行了。”
谢秋彤说:“宝贝,再坚持下,马上就好了。”
童真说:“女人都是大猪蹄子,我信你个鬼。”
谢秋彤说:“想想两万,你就相信我的话了。”
童真这次真哭了,用嘤嘤嘤的细嗓子说:“我真不行了,腰好痛啊。求你了,快点。”
谢秋彤用手机拍下造型,很贴心地让童真休息。
童真扶着自己伤得不能再伤的腰肢,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走过来,“金主美人,我这种情况,算工伤吗?”
谢秋彤连个眼风都没给童真。
这是谢秋彤惯有的行事风格。她欣赏模特,从模特身上发掘刺激到她的美,但不会和模特过多交流。
而现在,谢秋彤看着这幅作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前画不出好的作品,她可以怪颜料不好画纸不好模特不好,但现在,她很不愿意地承认,是她画得不好。
她完全没有画出那副神秘的古装仕女图的精髓。
谢秋彤沉默地看着画纸,半晌没动。
童真站在她身边,内心的小宇宙暴怒了。
谁人不知,真姐的魅力仅次于钞票。她都这样了,这女人居然无动于衷?合着她刚才都白喊了吗?装过头了吧。看她怎么一步步撕开艺术家的伪装!
童真故意挑刺,“猛地一看,的确画的不错。但经不起推敲。”
谢秋彤唰地看向童真。
黑的瞳仁,白的眼底,清清楚楚的分开,一如谢秋彤干净单纯的世界。
童真心头微颤,维持自己高冷的人设,撇着嘴继续挑刺,“你,一直高高在上地端着,累不累?”
明明是画隐秘低俗的东西,却总有种阳春白雪的味道。
“就不能下流点吗?”
谢秋彤眨眨眼,纤细的眉头皱起来。
下流……有些难度啊。
童真嘿嘿一笑,找出手机,和谢秋彤分享自己的珍藏。
欣赏珍藏,得有合适的环境。
谢秋彤按照童真的吩咐,回到卧室,拉上窗帘,只开了一盏橘色的小壁灯。
两人并排躺着。
童真举着手机,自己只看一个角,全顾着谢秋彤的视角。
手机上,咿咿呀呀,啪啪啪啪。
谢秋彤看得目不转睛。
童真看着她,心中万分得意。哼,见到她的人,没有不想睡她的。你就算一直装着不假辞色,这不也破功了?
哪知,长达一个小时的片快结束了,谢秋彤说:“这两人真可怜。女的拼命叫,叫的又尬又假,男的更惨,好端端的进去,又出来了。”
童真:“……”
这个关注点……
看来不来点猛药,拿不下这位高冷的艺术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