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女生缓缓放慢了脚下的步子，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林当的面前。

　　她垂着眸子看着自己面前弯着腰累得不行的林当，忽然就笑了。伸出手去撑住了林当的脑袋，掌心感受着对方头发的柔软，白色的雾气从嘴中呼了出来慢慢升腾到空中，然后消失散去。

　　一双薄唇中溢出了悦耳而又低沉的声音“林当，我追到你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顺着冷气流钻进了林当的耳朵里，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震。

　　“十、九...”

　　万盛广场的大荧屏上面的广告忽然跳成了倒数的界面。广场上的人此刻的情绪高涨无比，跟着荧屏开始一起倒数，数百人的声音渐渐重叠到一起汇成了一道，林当缓缓直起腰来也朝着大荧屏看了过去。

　　“三、二、一！”

　　‘ju..砰！’烟火在天空上绽放的声音。满天的烟火随着飘落的大雪一起下落，形成了一副绝美的景色。广场上欢呼声吵闹声不绝，林当还沉迷在这热闹繁华和人间美景之中，忽然后背一沉，差点一个没站稳摔到了地上。

　　霍晚不知道发什么疯直接跳到了她的背上，双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林当想要出声斥责，却忽而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个除夕夜，也是这样一个场景。那时候的霍晚许了一个很当时林当以为是玩笑的愿望..

　　霍晚左手拿着自己的手机开着前置摄像头，伸到前面一点的地方，直到手机屏幕能够照出她们两个人的样子，手机正在录视频。

　　屏幕里照出来的两个人，林当正歪着头看自己背后的人，霍晚趴在林当的背上弯着自己的一双桃花眼看着屏幕，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时光在某一瞬间开始重合。

　　“新年愿望！我要..”

　　“做你的新娘子。”

　　跟当年的愿望如出一辙，十年一日始终如一。

　　我要做你的新娘子，不是开玩笑。

　　-

　　当年的林当不懂这句话，以为只是霍晚在和她开玩笑，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现在再听这样的话就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样一句话里面到底包含了多少情谊。

　　她可以接受吗？

　　不可以。

　　那她可以辜负这样一份情谊吗？

　　林当觉得这样的选择题太难了。一面是沉重无比的道德枷锁，一面是自己的本心以及霍晚数十年来的情谊。

　　可是林家确实实实在在欠下霍家两条命，这是还不了的债。

　　她从小就在赵香梅女士和林海的教育下长大，林海平时跟她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做人要懂感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十年如一日都坚持着每年亲自上霍家拜访，从贫穷到富贵，即使是飞黄腾达之后也从不拿捏架子。

　　这一点林海不止止是说说而已就算了，而是以亲身示范给女儿看，什么叫‘感恩’。

　　而越是这样，林当的心理压力就越发的大，内心就越是难以抉择。

　　像是胸口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可以喜欢女人，可以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也相信家人会尊重自己的决定。

　　但是这个人如果是霍晚的话..

　　她一直都在回避霍晚的感情，就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然而对方的热情就像是不会熄灭的火焰，她越躲，霍晚就越是要靠近。她越是冷淡，霍晚就越是隐忍迁就。

　　她退一步，霍晚就追上来两步，然而总有一日她会无路可退。

　　人心也是肉长的，她能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欢。

　　她真的..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了。

　　每一次。

　　每一次分离她都会和自己说该要拉开距离了，可是每当霍晚笑着又站在她面前，和她嬉笑撒娇耍无赖的时候，她又退让了。

　　什么是底线？

　　林当在霍晚面前是没有底线的。

　　2019.2.12

　　今年的春节关系走访林当特地带上了妹妹林然，为的就是好让她熟悉一下家中累积下来的人脉。

　　这一年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林然最终还是离开了自己的那个小平台, 决定回来。

　　这也是她和白依的约定。

　　各自成长。

　　林家的亲戚不多, 人口单薄, 多数都是一些政商界的关系, 也只是为了做生意的时候好孝敬。

　　今年的林霍两家的关系有些微妙，霍爷爷特地在初二的晚上打电话给赵香梅女士, 告诉她们今年家中有事，让她们不必特意走访了。

　　很奇怪, 但是嘴上也还是礼貌地应下了。

　　家里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赵香梅女士还特地把这事拿出来说了一嘴, 林当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 没有说什么。

　　到了大年初五的时候，该走的人情差不多都走完了。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两姐妹于是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带上家里的两位长辈一起出去旅游散散心好了。

　　奶奶如今年纪大了，这时候再不多出去走走看看, 怕是再过几年就走不动了。

　　两姐妹一人一句的讨论着, 两个人之前从来都没有这么融洽过。

　　这事越想越靠谱，说出来之后得到了赵香梅女士和奶奶的一致赞同。

　　因为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不适宜长期飞行, 所以目的地暂定了泰国。

　　本市这种即使穿的再多出门也会冷得发颤的天气，林家姐妹都已经受够了，去一个温暖的地方玩，是本次旅游的基本要求。

　　地方商议好了之后, 再要确定的就是随行的人员。

　　林当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好确定的吗？家庭出游不就是她们一家四口吗？

　　难不成还能有别人？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奶奶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了。

　　“嗨呀！我去给小晚打个电话，看看她有没有空陪我这个糟老婆子出去玩一趟～”

　　老人这会可开心了，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就跟和蔼可亲的老菩萨一样。

　　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着家里人给她配的手机，然后不是很熟练的解锁，打开了通讯录。

　　奶奶就是这样，家里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准第一时间就想到霍晚了。

　　当然，这也和霍晚真心对老人家好离不开关系，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相互的。

　　即使是出国和林当闹掰的那五年，霍晚还经常会从国外寄些东西回来给林然，让林然拿给奶奶。

　　光凭这一点就不枉奶奶疼她一场了。

　　再者，平时霍晚都是三天两头来家里看她一下，最近忙着过年都没来，快一周没见了，老人有点想念得紧了..

　　在奶奶眼里，林当和林然是孙女，霍晚也是孙女。

　　要出去玩的话怎么能只带两个孙女不带另一个呀！

　　然而奶奶说完这句话以后还未来得及动手打电话，林当首先就站出来反对了。

　　她颇有些急切地上前，按住了奶奶的手，拧着一双好看的眉头嘴上抗议道：“霍晚姓霍又不是姓林，家庭出行为什么要带上姓霍的！”

　　这个理由可以说是非常的有理有据了！

　　奶奶可真是会给她添乱子，开什么玩笑啊？

　　她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里乱得很。

　　好不容易撑着晾了霍晚一个星期了，现在奶奶竟然要把霍晚拎到她身边来朝夕相处？

　　绝对不可以！

　　林然听到姐姐心急之下说出来的话，不由得跳了跳眼皮子。在心里为姐姐默哀了半秒钟，然而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姐姐的哀嚎声：

　　“疼..阿！”

　　原来是奶奶反手一个暴栗敲到了林当的头上，一点也没留情，敲得林当马上撒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老人的手劲本来就大，年轻的时候都是干过力气活饥荒年代过来的，这一下毫不留情，疼的林当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叫你胡说八道！”

　　奶奶气鼓鼓的，赵香梅女士看到大女儿被老太太收拾了，也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开口，落尽下石：

　　“该！”

　　确实是该。

　　瞧瞧林当这说的是什么话，平时看起来还很圆滑的一个人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一回到家里之后就没了脑子了。

　　对啊，姓林的一家子出去为什么要带上姓霍的呢？

　　林当这话说得没错，但是她的表达方式就很有问题了！

　　怎么着，两位长辈可都不姓林呢，照着林当这样说的话，那她们也没什么好去的了。

　　林然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目睹了姐姐是如何成功的用一句话惹怒了家里的两尊大佛。

　　机智如她选择了明哲保身，乖乖闭紧自己的嘴巴坐在一旁看戏。

　　就连平日里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姐姐在这两位面前都跟个小弱鸡仔一样，何况是她呢？

　　而且林当明知道奶奶最喜欢霍姐姐竟然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反对，这不是找抽吗！

　　其实她们家奶奶一直都想收霍晚当个干孙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对奶奶有求必应的霍晚，偏偏就是不肯答应这个要求，奶奶为了这个事还郁闷了好一阵。

　　可是林然知道霍晚为什么死活都不答应，因为答应了之后霍晚和林当不就是名义上的姐妹了吗！

　　这怎么能行呢？

　　林当挨了一记打之后也是心知自己说错话了。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就算是再怎么解释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说不定越解释越糟，还会引来更多的不满。

　　于是也只好默默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坐在一旁无声地进行抗议。

　　然而这时候并没有会在意林当的想法。

　　奶奶气呼呼地看了大孙女一眼，然后又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有些生疏的找到了霍晚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

　　老人家打电话一般都很喜欢开扬声器，奶奶也不例外。

　　‘嘟..嘟’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不一会儿接立马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

　　一听就是在外头。

　　霍晚这时候正在和家里的亲戚在饭店里吃饭，接起电话之后她看了一眼自己周围嘈杂吵闹的环境，不自觉的轻轻蹙眉：

　　“喂？奶奶你等一下。”

　　饭店包间里难免吵吵嚷嚷的，女人们家长里短，男人多喝了几口酒之后嗓门也开始不知不觉的变大。

　　电话接通之后她立马从桌上起身，跟旁边的父母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包间。

　　一直走到过道的尽头，身边的环境才算是稍稍好了一些。霍晚站在过道的窗户边，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朵旁边，柔声问道：

　　“奶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霍晚对林家奶奶的态度就像是亲奶奶一样，一点也没有被打扰到的样子。

　　霍晚的声音随着手机扩音器飘了出来，钻进了林当的耳朵里，又温柔又好听。

　　“小晚啊..当当和然然准备搞一个什么家庭出行，好像是说要带我去泰国玩。奶奶想问问你这个星期有没有空陪着我一起去，人老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么一小段话，奶奶慢慢悠悠的说了好一会才说完。听得两个亲孙女面面相觑，颇有种被嫌弃了的感觉。

　　听奶奶这意思..好像她们两个就不是人了一样？！

　　林当就更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了，她发现奶奶这个心可真是偏得太严重了阿！

　　“你让她来好了！我要带我的新男朋友去！”

　　林当有些恼怒的喊了一声，声音很大，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肯定能听见。

　　奶奶都这样问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霍晚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那她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出杀手锏，把自己那个合约男友拿出来挡刀了。

　　这样带着距离相处她都已经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更何况一起旅游？那是朝夕相处阿..

　　林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屋子里顿时静默了一秒，赵香梅女士和奶奶抬起头看向她，眼神之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和欣慰的味道。

　　直接无视了她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威胁的威胁。

　　谁关心你带谁呢？

　　奶奶还特地做了一个嫌弃的眼神，把身子侧到了另外一边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打电话。

　　而林然..

　　却是不同众人，她感觉姐姐今天的智商好像一直都不在线上。接二连三地说出这种指向明显容易得罪人的话。

　　林当也不想想，这样的威胁算得上威胁吗？

　　顶多就算是对霍晚是个小威胁，而对于奶奶和赵香梅女士来说，巴不得你带男朋友回来呢。

　　林然觉得姐姐有一点可怜，于是她决定同情对方两秒，两秒过后心中那点点怜悯的情绪就已经一扫而空了。

　　哼，她之前也是被这么欺压过来的呢，当时的林当也没见着同情她阿！

　　风水轮流转啊天道好轮回，农民也有翻身做地主的时候～

　　她不幸灾乐祸就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而电话那头的霍晚却早已经听到了林当的那句话，捏着手机的手都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这句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林当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要去。

　　这一场持久的爱情保卫战。

　　霍晚对着电话那头的奶奶轻轻笑了笑，视线透过旁边的窗子望到了很远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我去，奶奶告诉当当，时间定好了打电话通知我就好了。”

　　她若是不去的话，林当岂不是就要和她的男朋友开开心心携手同行了？

　　她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不就是一千瓦的大灯泡嘛..她最擅长做了。

　　霍晚视角（一）（深水加更）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林然发过来的微信消息，确定的时间和地点, 她向我索要了身份证号码。

　　其实也不意外, 当时嘴上说的是要林当通知我, 可是动动脑子想也知道, 她肯定是不大情愿做这件事的。

　　她在躲我,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不是傻的，只是在装傻罢了。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就是那个黄盖。

　　而也只有林当才能当得起这个周瑜, 换了旁人任何一个人, 那都是不行的。

　　要陪林家奶奶出去旅游的事情我也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稍稍的提了一嘴，给家里报备下。

　　原想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爸爸妈妈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爷爷的反应就有点奇怪了。

　　我也是有些不懂。

　　爷爷最近这段时间老是神神秘秘古怪得紧，但是一跑到他跟前去问, 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只能当是老人年纪大了有些怪气了。

　　因为要出去旅游，所以我还特地上网看了看那几天的天气, 泰国那边的温度适中, 穿短袖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仔仔细细收了收自己的东西。护照身份证什么的，都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旅行装的护肤品, 防晒霜。

　　这时候在这一堆瓶瓶罐罐中，一个透明的玻璃香水瓶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上有没有品牌标志，只是刻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英文。

　　这是我在国外的时候...某次party上见识到的，之后便托了朋友弄了两瓶来玩玩。

　　之前给过白依一瓶, 另外一瓶不曾想被我遗忘在角落里，直到今天翻出来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

　　这个东西...

　　我有些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把玻璃瓶拿到了眼前，定定的看了一会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这一瓶特殊的香水也放进了随行的包里。

　　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那我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玻璃瓶安静的躺在众多瓶瓶罐罐之中，像是在安静的等待着主人拿它去发挥作用。

　　-

　　第二天早上很早我就自然醒了，认认真真的收拾打扮了一番。直到看着镜子里的人，满意了之后才拿着随身的行李物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