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相盗将9
萧知鹤快要被烧迷糊了,或者说都已经被烧熟了。
那次上山就是因为他与赵成山吵了一架后心情不好,所以想在山上躲两天,可偏偏赵成山阴差阳错的跟着他不放,一见那玉穗子萧知鹤难受得更厉害了。
从山上下来后萧知鹤就开始茶饭不思了,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母妃早逝,他在宫中便是如履薄冰,一边小心翼翼讨好着父皇,又一遍装傻充愣的不敢结党,如此才保住自己一条性命,皇帝怜他,在死之前给了他封号,还给他划了块地。
当今皇上刚刚登基就把之前与他夺嫡的几位皇子或流放,或困于家中,还怕落个手足相残的名声,连忙赏了萧知鹤不少金银珠宝,带着一从府兵丫鬟,从京城浩浩荡荡的到了封地。
萧知鹤从小便临深履薄,步步为营,不求大富大贵,只想保住性命,就算在皇帝面前装的低眉顺眼,如今到了自己的封地,自然也有他的打算与提防。
不过他却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赵成山的手上,原因无他,只是赵成山心中确实有他,他见过赵成山的眼睛,一眼就让自己沉溺。
萧知鹤浑浑沌沌的想着这几年发生的事,一转眼他见到了母妃,还未来得及抱一抱她,他的母妃就成了冰冷的棺椁,还未等他伤心,一转眼他又见到了父皇,吓得他连忙收敛了情绪,只怕惹得父皇不快,皇兄在一旁数落他不思进取,他立刻扯了笑容道自己天资愚钝,比不得皇兄。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倒让他安心,萧知鹤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他松了口气跪倒在地上,脸上的疲惫尽显,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歇歇……
萧知鹤累得很,也顾不得地面冰凉就想赶紧躺下去。
他松了松手臂任自己倒下,却意外没有碰到坚硬的地面——有人接住了他,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轻声哄着什么。
萧知鹤微微侧首,然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他看见了赵成山,听见了赵成山的声音,萧知鹤安心落意。
他竟不知赵成山那样低沉浑厚的声音竟然也能这般温柔,他小心翼翼的扯住他的一片衣角,半是埋怨道:“大混蛋,我居然梦到你了。”
赵成山无奈一笑,又把人抱了紧了些,温声道:“怎么这么不听话,我不在就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如今病了,折腾的是谁啊?”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如今还病了。”萧知鹤带着鼻音软糯的声音把赵成山听得一颤,既心疼又自责。
“我好想你……”萧知鹤反抱住赵成山,眼泪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胸口。
“我也是,我也想你。”赵成山在他头发上落下一吻,亲昵的蹭着他。
不过他不能一直和萧知鹤这么抱着,他把人轻轻往外带了带,还没开口萧知鹤就哭出了声。
“你要走了吗……我都病了,你就不能陪陪我吗……梦里也不成吗?成山,我……”
“不走不走,小祖宗啊,我没想走。”赵成山赶忙把人重新搂在怀里,哄道:“我是想给你端饭去了。”
外室的婢女听见声音,忙把菜粥端了过去,又退到房外。
萧知鹤病的厉害,好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先喝些汤汤水水的再往下喝药。
“我不想吃……”萧知鹤躲在赵成山怀里不出来。
“知鹤听话,我喂你好不好?”赵成山把人捞到自己肩膀上。
“不要!”萧知鹤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说什么就是不吃饭。
赵成山狠不下心凶他,任他在怀里乱动,可萧知鹤身子虚弱,躲了几下就累的不想动了。
“知鹤听话,我喂你吃几口,你这一病我心疼死了。”
“真的?”萧知鹤红着眼睛道。
“当然是真的,吃几口,好不好?”赵成山吹凉了粥,把勺子伸到他嘴边。
萧知鹤委屈巴巴的张开嘴,小口小口的咽了下去。
“还是梦里的你好。”萧知鹤又吃了一勺。
赵成山轻笑,“那梦外的我不好?”
“不好!”萧知鹤咽的更用力了些,生气道,“梦外的赵成山就是个王八蛋!大骗子!还不要我,也不哄我,我病了他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来看我的……”
赵成山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竟成了这样的人,轻扯了扯他的脸蛋。
小没良心的,哪有什么梦里梦外,不就他这么一个赵成山吗。
“梦外的是王八蛋,那知鹤梦里的是谁啊?”赵成山问。
“是……是我相公……”萧知鹤有些羞赧,小声道。
赵成山满意的笑笑,低头在怀里人的嘴上亲了一口。
“你还走吗?”萧知鹤病的迷糊,胡乱说着话。
“不走,相公一直在这陪你。”赵成山道。
“那就好……”萧知鹤眯着眼睛,也不知是困了还是怎的。
赵成山见他眼睛一直这样,怕是生病带着眼睛一起出了问题,连忙把粥放下,有些担心,“知鹤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啊。”萧知鹤道,然后又傻笑了几声,“我是怕我一睁眼你就走了,可我不睁眼又看不到你……”
赵成山听了他的话,顿时怔了怔,良久才叹了口气,把人放在怀里揉了揉,“真是我的小祖宗啊……”
好不容易把粥和药都喂了进去,萧知鹤犯了困,在赵成山再三保证他一睁眼还能见着自己并且一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睡觉后,萧知鹤一歪头,立刻睡着了。
赵成山用被子把两人盖的严严实实,然后又脱了自己的外衣搂着他,想让萧知鹤多发汗,好得快些。
他把被子铺平,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赵成山一看,竟然是自己那天在山林里掉了的玉穗子。
赵成山拿起玉穗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确实是自己的那枚,只是……他看了看熟睡的萧知鹤。
这玉穗子怎么会在他这?
赵成山百思不解,将玉穗子塞在枕头底下。
还是等知鹤病好了再说吧。
这一觉萧知鹤睡得异常满足,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了也不知天昏地暗,又被喂了碗粥,带着喝了两碗药汁,就再次睡了过去。
另一边的孟府
近来从京城飞来的鸽子多了几只,应粱栖在院子里擦剑时听见鸽子飞动的声音,他随手往地上擦了把谷子,回了房间。
于辰昏打开纸条,上面说命他采诗的折子已经从京城发出来了,不日就会到达德州。
看来内忧外患是解决的差不多了,虽然这次没有魏宗广的消息,但皇帝既然还有精力忙着采诗,那朝堂上自然太平。
水患已经解决,突厥那边的仗却没打完,估计是定了要让公主和亲,就算兰妃再怎么哭闹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帝王家的薄情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采诗这件事,于辰昏是一定不能接旨的。
一方面他是顾忌着山林里的私军,他还想好好查查那些兵甲究竟是谁在养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
他不想再参和朝堂上的事情了,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应粱栖考取功名,保国安民,其余的都与他无关。
系统打着哈欠动了动小数据,于辰昏的眼前就出现了他几天前心心念念的小黄片。
于辰昏被吓了一跳,“拿走拿走,光天化日的。”
“你这个人!我这可是拼了半条数据才拿到的好吗,差点就被别人发现了……”系统道。
“那你先去看看?免得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做。”于辰昏道。
“我才不呢。”系统道。
“不就不。”于辰昏拿起纸笔,想给安清梓写封回信,提起笔却没有落下去。
“怎么了?”系统问他。
于辰昏长吁一口气,满面愁容,“我怕皇帝不会轻易放过我。”
“所以?”
“我得想个办法,断了我再入朝为官的路。”于辰昏道。
门被应声叩响。
“更亭。”应粱栖在外叫道。
“什么事?”于辰昏问。
“永清王来访。”应粱栖道。
于辰昏把桌上的纸张收好,起身开门。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道:“请王爷进来。”
萧知鹤头戴翡翠玉冠,一身蓝白锦袍上有乱针绣出的四爪蟒,玄色的狐裘披风衬得人更加精秀。
“王爷。”于辰昏双手一拜向他行礼,却被人扶了起来。
“孟先生不必拘泥这些虚礼。”萧知鹤看起来气色不错,这些天被赵成山养的还胖了两斤。
“王爷请坐。”于辰昏将人请到上座,又唤来了小厮上了两杯清茶,“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要事。”
“孟先生是聪明人,本王也就不卖关子了。”
“王爷请讲。”
“那日从山林里出来,孟先生与应公子没受伤吧。”萧知鹤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嘴。
“不要紧的小伤,不值一提。”孟尧生谈谈一笑。
“那就好,不然本王心里总是放心不下。”萧知鹤道。
“如此,还要多谢那日王爷不杀之恩。”
“先生严重了,今日来知鹤是有要事相求的。”萧知鹤换了自称,神色凝重起来。
“王爷说说看,有什么是我能帮到您的。”于辰昏心里了然,他没想到萧知鹤会对他坦诚,却没想到会坦诚的这样快,他又有事相求,什么事是他永清王解决不了要他一介平民帮的呢?
“您知道我与赵成山……”萧知鹤抿了抿嘴,停顿了片刻。
“知道,王爷与赵都尉两情相悦,孟某恭喜。”于辰昏道。
“多谢大人,不过大人怕是恭喜的太早了些。”萧知鹤道。
于辰昏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大人可知边疆战事?突厥今年来势汹汹,皇帝已经打算将兰妃的公主送去那里和亲了。”
“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于辰昏没有瞒着自己得到的消息。
“那先生可知……”萧知鹤垂下眸子,“可知皇上不仅要送去一位公主,还打算再送去一位质子。”
“什么?”于辰昏讶异道,转而回过神来,道:“你是说皇帝准备把你送到突厥做质子?”
“是。”萧知鹤平静道。
“消息可准?”于辰昏问,他与京城的联系全靠信鸽,可这几年来安清梓给他的信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这件事情他也从未听说。
“如果不准,我也就不会在山中折腾那么久,养那些兵甲了。”萧知鹤道,“大人是不是从未听说过?不仅是您,此事除了皇帝和我,怕是只有宫中皇帝身边人知道了,那人曾是我母妃宫中的奴才,所以才会提前告诉我,想让我逃走……”
“可要逃走谈何容易,皇帝自己也觉得送质子去突厥有损颜面,可多年来重文轻武,朝中早无大将,若不是他与突厥来使秘密详谈,边境十城怕是一个也剩不了。”
于辰昏不想这事如此棘手,可赵成山与应粱栖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他日后离开,还指望着赵成山能帮他稳着些应粱栖。
“那王爷养的兵甲不是要谋反,是要逃走?”于辰昏问。
“带着那么多人如何能逃,他们只是有备无患,而我是想设一个局。”
“什么局?”
“设一个永清王假死的局。”萧知鹤道,“送质子这件事皇帝不会闹得满朝皆知,可能会在公主出嫁后秘密派人来将我绑走,所以我想过几日让永清王府起场大火,永清王葬身火海,赵都尉舍命救主。”
“那王爷需要我做什么?”于辰昏问。
“我怕到时候皇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彻查此事,我想让大人帮我做个证,一起瞒过皇上派来的人。”
“这事倒是不难,可……难道我说他们就会信?”于辰昏反问。
“您曾是当朝右相,他们不会不信你的。”萧知鹤急道。
“可以后呢,您和赵都尉就打算这么跑了?以后的事情可有考虑?”于辰昏问。
“不知道。”萧知鹤叹了口气,“成山……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没敢告诉他,也怕他不想跟我走,毕竟这一走,这辈子就只能隐姓埋名了。”
站在门外端着酥酪的赵成山面色愈发难看,应粱栖坐在院子里也不知他舅舅听见了什么,已经在那站了小半个时辰,酥酪都凉透了。
萧知鹤午饭吃的少,赵成山念着他怕他饿,向管家一问这才知道他来了孟府,他也没有细想,端着酥酪刚想敲门,就听见他说的两个字——质子。
皇帝居然要萧知鹤去突厥做弘国的质子!
萧知鹤可是皇帝唯一的弟弟了,去突厥这般苦的事情,萧知鹤怎能受得了。
赵成山气昏了头,刚想发作又被自己忍了下来。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赵成山失魂落魄的将酥酪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心急如焚。
他盯着自己手心因为常年握着兵器而留下的手茧,拧紧了眉头。
或许……他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这一身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书房里
于辰昏与萧知鹤又说了不少事情,两人谈到天微微暗了下来才告别。
于辰昏让萧知鹤不要轻举妄动,这事毕竟是欺君,做了就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他答应萧知鹤,这几天会好好筹谋这件事,过几天两人再谈,非要天衣无缝才可。
于辰昏和萧知鹤打开门就看见院子里静坐的两人,赵成山扯了扯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萧知鹤也是如此,跟着赵成山回了王府。
“你呢,你坐在院子里吹什么冷风?”于辰昏问。
应粱栖笑了笑,看着于辰昏给自己留的房门,几步进了那温暖的屋子。
“去剥点核桃。”于辰昏倒在床上,无比熟练道。
应粱栖本还想沾个床边,眼下也只好坐到桌边。
一手捏碎两只核桃,特别用力!
他把完整的核桃仁挑出来,再用几乎没有的指甲把上面的核衣拨下。一个个白色的核桃仁被放在小瓷碟里,饱满精致。
于辰昏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给他温习功课,冷不丁嘴里被塞了个核桃,闭着眼就嚼着咽了。
核桃不多,于辰昏吃完后起身准备洗漱,殊不知应粱栖早已把温水都准备好了。
他满脸慈爱的看着应粱栖,真想亲亲他的大宝贝。
应粱栖借机要跟他一起睡,于辰昏温柔的笑笑,然后把人撵了出去。
明明在孟府给他留的房间就在自己旁边,还腻歪什么!?
晚上,屋子里的火炉彻夜不息,于辰昏暖和得很,闭着眼睛滚了一圈,没摸到绒毯,反而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嗯?
于辰昏睡得正迷糊,不想睁开眼睛便用头发蹭了蹭那人。
那人低沉压抑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居然还感受到有一只手在自己后背轻拍着,像是在哄他入睡般安抚着他。
这绝不可能是应粱栖,于辰昏想。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他只敢半夜坐在自己床边看着他,还要事先找好一万个借口以防他起来。
再怂点的时候,只会坐在自己的脚塌边,头一歪,能不能碰到他的手完全听天由命。
那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