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竹林深处传来呦呦鹿鸣，温簌卿紧走了两步绕过墨庐的茅舍，举目望见两只体态优美的小鹿在竹林里闲步。
温簌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扬声相唤，两只小鹿警觉地看过来，见是温簌卿，倒是欢快的小跑过来。
温簌卿接过素笺预先备下的豆饼，伸手喂给它们，小鹿吃完后在她手心舔了舔，有些温热刺痒。
祁項铮看着她带笑的眼眸，想着若是她喜欢，以后就给她盖个鹿园。
祁項铮伸手想去摸摸小鹿的头，却被它们躲开。温簌卿见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像是赞赏鹿儿的反应。
祁項铮背着手说道：“天寒料峭，不如烤些鹿肉吃酒，暖暖身子。”
一人两鹿均回首看他，祁項铮平静回视温簌卿。
温簌卿收回目光，拍拍小鹿的脖颈说：“去吧。”
像是惹恼了她，直至走出了滴翠林，温簌卿仍一言不发。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一处白墙院落，祁項铮看到门匾上写着清荷苑。他记起当日拜会老夫人时，温簌卿曾说过清荷苑中无人居住，建议将他安置在此处。
这处已是园子的西北角，如此看来确实偏远。
祁項铮停住脚步，问道：“为何不进去看看？”
温簌卿回身看去，说道：“这里无人居住，没什么好看。”
“是吗？我却想去瞧瞧。”祁項铮率先抬步走过去。
清荷苑是个挺大的院落，院中一汪水塘栽种了许多荷花，如今只余枯败的茎叶。环绕水塘有几间房舍，还有一处瓦棚搭建的铸剑台。
祁項铮走近冶炼的火炉旁看了看，问道：“这里是铸剑的地方？”
温簌卿点点头，“之前父亲与大哥经常在这里打制兵器。”
“这里倒是个好去处，可惜当日没有听卿儿的话住在这里。”祁項铮说道。
“兄长不必惋惜，若是想来住随时都可。前两日大哥吩咐将这里修整了一番，想是又要来此处打制兵器。”
他有一句话，她就有一句话顶回来，前世她却不曾这般伶牙俐齿。想是那些苦难磨平了她的棱角，如今这般却更加活色生香。
从清荷苑出来，两人顺路往西直行，见一处院落仆人往来十分忙碌。
温簌卿说道：“这里是余香圃，是府中的大厨房，供应府中百十口人的吃食。兄长也要进去瞧瞧？”
“君子远庖厨，不用了。”祁項铮说道。
温簌卿不以为然，道：“此话极不在理，我爹爹虽是个叱咤沙场的将军，也是个疼爱妻子的丈夫，便是洗手作羹汤也是常有的，难道就不是君子了？”
“义父实是让人钦佩，改日我便向义父请教。”祁項铮从善如流，他并不想与温簌卿争执。
温簌卿看了他一眼，实是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雁回亭是一座两重檐八角悬铃凉亭，两人走至雁回亭时，温簌卿看到巩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从花溪屋那边过来。
温簌卿迎上去问道：“嬷嬷要往哪里去？”
“老夫人动了肝火，开了安神汤给老夫人送去。”巩嬷嬷笑拉着温簌卿的手，问道：“昨日按着方郎中抓的药，二小姐可吃的还好？”
温簌卿点点头，“睡得比往日踏实些。”
巩嬷嬷念了句佛，说道：“阿弥陀佛，很好很好，再吃段时日就全好了。”
温簌卿一笑，说道：“我今日带着伯言哥哥来园中逛逛。”
她转身对祁項铮说道：“这位是掌管府中药房的巩嬷嬷，在祖母身边伺候多年，是祖母身边的老人。祖母常言嬷嬷是自家老人，兄长不可轻慢。”
祁項铮听后拱手见礼。
巩嬷嬷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二小姐折煞老身了。”
温簌卿扶着巩嬷嬷笑说道：“应该的。”
她又将巩嬷嬷身后的两个丫鬟介绍给祁項铮说道：“这两位姐姐是跟着嬷嬷做事的。”
她指着一个身穿凋叶棕夹袄的鸭蛋脸丫鬟说道：“这是半夏姐姐。”
又指着一个身穿粉白色衣裙圆脸丫鬟说道：“这是茜草姐姐。”
半夏与茜草施礼见过。
温簌卿笑着对巩嬷嬷说道：“嬷嬷有事我们就不叨扰了，改日再陪嬷嬷说话。”
巩嬷嬷连声说好，带着两个丫鬟先告辞。
温簌卿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暗自沉思，前世潘氏能在祖母的药中动手脚，若无药房的人相助绝不会神不知鬼不觉。
巩嬷嬷是祖母的心腹，身家荣辱都系在祖母身上，必不会做出悖逆之事。半夏和茜草是巩嬷嬷的左膀右臂，她们两个却是要好好查查。
花溪屋南面是莲子形的揽月潭，潭中有一湖心亭。
温簌卿指着潭对面的一处房舍说道：“那里就是碎霞居，碎霞居的南面是采菱洲，采菱洲的南面是鸳鸯湖。鸳鸯湖状如北斗，揽月潭便如北斗对应的紫薇。”
“好风水。”祁項铮点头赞道。
温簌卿想要绕过揽月潭往碎霞居的方向走，祁項铮拦住她，问道：“往哪里去？”
“顺路去碎霞居探望表哥。”温簌卿回道。
祁項铮皱皱眉，说道：“义母让你带我逛园子认路，碎霞居去过了，我看西边有几棵柿子树，咱们往那里去看看。”
祁項铮边说边拉着温簌卿的手臂往那边走，温簌卿想要甩开却甩不开，一直被他带到柿子树所在的那处院落前。
走的近了，仰首望去，只见这几棵柿子树树干高大，虬枝峥嵘直插云霄，黄橙橙的柿子挂满树梢如同一个个小桔灯一般。
温簌卿说道：“这里是椒红院，三姑母的生母鲁氏便住在这里。走了那么久，咱们去里面讨杯茶喝，顺便歇歇脚。”
鲁氏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见温簌卿来了，忙让丫鬟准备她爱吃的茶点端上来。
“正巧做了你爱吃的栗子糕，好孩子多吃些。”鲁氏笑着招呼温簌卿，又夸赞祁項铮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像咱们家的人，伯言可定下亲事了？”
祁項铮恭敬道：“未曾。”
鲁氏又连忙追问道：“可有心上人？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跟我说说，我给你留意着。”
温簌卿心知祁項铮定会不耐烦，但她并不出言解围，只慢腾腾地端着茶盏吹茶细品。
祁項铮看了一眼温簌卿，说道：“晚辈多谢鲁夫人，相看的姑娘不拘出身，只要品貌有卿儿一两分即可。”
温簌卿端茶的手微顿，放下茶盏对鲁氏说道：“大哥还未说亲，伯言哥哥不必着急。”
鲁氏笑说道：“你大哥也是该要定下来了，不是说老夫人看中了葛家的姑娘？”
温簌卿点点头，“咱们与葛家家世相当，葛家姐姐也是祖母和母亲都看中的，明日葛家也会来给祖母祝寿，母亲想着先让大哥与葛家姐姐相看相看。”
鲁氏笑道：“那是好极了，等你大哥成了亲，就要轮到你们了。”
温簌卿岔开话题道：“方才在寒山洞见到馨姐儿，个头儿又长高了。”
鲁氏笑道：“早上你三姑母带着馨儿在我这儿用过早膳走的，小孩子就喜欢跑跑跳跳，有四小姐和她一起玩，她更开心些。你三姑母对这孩子也是疼到心坎儿了，我就盼着你三姑母和华将军办了亲事，我就了了一块心病。”
温簌卿笑道：“今年初夏您就能心想事成了。您看这满院黄橙橙的柿子，也是个好兆头。”
鲁氏忙让人端来一篮柿子，笑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个，只当个摆件儿，搁在屋子里添些颜色，也看着高兴。”
温簌卿笑着亲手接过，又将手边的一碟栗子糕端到祁項铮身前，“兄长尝尝，这栗子糕十分香甜，兄长多用些。”
她只愿他从此少说些话。
两人在椒红院逗留了半个时辰，用过午膳后方离开。温簌卿又带着祁項铮去了暮花庭、绿橘堂、杏花馆。
暮花庭是家中戏班住的地方，绿橘堂是温簌卿二叔和二姑母的生母韦氏住的地方，杏花馆是温簌卿二姑母温悠出嫁前的闺房。
温簌卿说道：“三位姑母出嫁前的居所，祖母都让人给留着，温家女儿永远都在娘家有一席之地。”
祁項铮点头道：“难得。”
管家娘子陶婶正安排人打扫杏花馆，见温簌卿在门前站住，便出来笑着见礼。
温簌卿问道：“二姑母几时到家？”
陶婶笑着说：“二姑娘寄来的书信说今日申时左右便能到，明日是老夫人的寿宴，必不会耽误的。也难为二姑娘每年都要先随姑爷先回老家团圆，又要匆匆回来给老夫人祝寿。”
前世温簌卿被绑到潘府时，她二姑母在潘家上下使银子，特别是给潘华茵送了重金，才使素笺得以进入潘府照顾温簌卿。因此温簌卿才没像潘家后院的其他女人一样惨死，才能苟延残喘逃到峣京寻机为父母报仇。
杏花馆的西南是秋冥院，东南是南熏园。
温簌卿对祁項铮说：“逛了大半个园子我也累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去南熏园找三妹妹说话，兄长且自便。”
“听说你昨日抓花了三小姐的脸？”祁項铮问道。
“兄长也是个爱听人传闲话之人？”温簌卿正色道，“兄长应当专心兵法习射，而不是在内帷琐事上用心。”
祁項铮静静看着她说道：“我并不关心这些流言，只是你今日未带我逛完园子，改日应当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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