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钢琴、旗袍、茶

  外面风雨交加,使女玲君在灰石照壁后候着,支着个长长的个头对三小姐念叨“要不说这是龙摆尾呢,这二月二龙抬头过去没多久,一见百姓把他忘了,忙杀个回马枪,发发怒气。这少爷要是淋病了该如何是好?”。

  沈敏绣没好气地踢拖踢拖□□着大门,“他壮的跟头牛似的生病就见鬼了!谁让他莫名其妙跑出去兜风的?这下好了,下雨了吧,惹得姑妈都担心了。”。

  玲君双手合十,“少爷快点回来吧,回头我一定给龙君庙上香,香油钱给得足足的!”。

  “玲君姐你就关心我哥都不理我!雨下的这么大他自己会回来的又不会走丢,你慢慢等吧,我要回去陪着高登贝格夫人了,真是的,顾学妹来晚了我怕老师生气。”,沈敏绣正准备转身回去,前面就有人来了。

  “看吧!这不就回来了?”沈敏绣停住,颇为得意的绕过照壁,结果来得是朱吟秋。她见沈敏绣一脸失望,“怎么了这是?这么不乐意见我啊。沈姨在楼上吗?”。

  “姑妈在琴房和高登贝格夫人说话呢。”。

  这时玲君在照壁外大门处惊呼起来,“天呐!顾小姐?少爷!你这是...快进屋去换衣服,我去拿毛巾来。”。

  沈朱两人前去一看,朱吟秋笑道,“我说呢坐车子过来的时候路上看见两个傻子在雨里跑,原来是你们两个!不过,怎么一起跑过来的一个没事另一个却成了落汤鸡了?”。

  顾念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下车时淋得几点水印子,想来是被沈二少爷的披风挡得严严实实的,可对方背着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都打湿了,现下正有一滴滴的水珠子顺着他那半边线条利落的下颌往下掉,落到纤细的锁骨上顺着半透明的丝绸衬衫滑进厚实的胸膛里去。

  顾念刷地红着脸转过头悄悄地移开两步,嗯,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可不是故意要看的,实在是站的太近了。

  沈敏绣笑嘻嘻的挤兑道,“二哥,你不是去兜风吗,你的车呢,怎么把雨兜回来了!?”。

  沈致一个脑崩磕到她额头上,“就你话多!你哥我兜风用不着车用腿好的哇。”,说着把玲君拿来的大毛巾裹到身上匆匆从侧楼进屋去了。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好在没人见到他赤红的耳朵。

  ——

  主屋里的琴房,沈家姑太太听见说是冒雨回来,白皙丰润的心形脸上两道细细的柳叶眉一动,吩咐老妈妈把顾念带去自己起居室隔壁的小库房隔间。

  对着高登贝格太太说,“莉莉,看来今天你可能上不了课了。你稍坐,我去去就来。”。

  早就三言两语被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国女士折服的高登贝格太太点点她的圆脑袋,乐意的领命,丝毫不觉得受冷待。眼巴巴的望着这位难辨年龄的优雅女士摇曳生姿的走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难得出个门太阳老大了,到处光灿灿的,适应了昏暗视觉的我眼睛快被闪瞎了。打字的时候眼睛不舒服一直想流泪...小可爱们一定不要学我...

  第20章 20.钢琴、旗袍、茶

  顾念换了一身浅银粉的短袄衣袄裤,外边罩着件长到小腿的同色马甲,还没完,沈家姑太太又指使老妈妈在堆叠的大小箱笼里翻出一双浅粉绣银线的软底绣鞋给她换上,左看右看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沈家的姑太太说是比大老爷年长但岁月的风霜从她的脸上却好似停滞了,人常说美人老去了,眼睛却没老,可这位美人却只能从眼睛里看出点沧海桑田,美貌丝毫未减反而增添了年华的气韵。

  鹅蛋脸,水蛇腰,额前梳了虚笼笼的头,其余的头发烫了燕尾式堆在肩上,正是鬓云欲度香腮雪,毕竟上了几岁年纪,这香腮雪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红色的胭脂,是当季巴黎新拟的“梅子红”,透露出点儿朦胧的病态美来。

  顾念几乎看呆了眼,傻愣愣的随她摆布,直到被美人牵着手领着抬箱笼的一串仆佣走到楼下会客厅才回过神来。

  这时仆佣们按照指示把一连串流水似的旗袍收拾出来,有家常的织锦袍子,纱的,绸的,软缎的,外套风衣,睡衣,浴衣,晚礼服,品茶点的下午服,在家见客穿的半正式的晚餐服,色色俱全,箱底还有没拿出的异国披风、纱巾和配饰,在客厅灯光的照耀下发着深深浅浅的光。这些流动的光影美的像是闯入了梦境。

  这时大家也都聚在了一起,连换好衣服的沈致也坐在一旁,高登贝格太太却全然忘记了上课这回事,拉着整理衣服的使女好奇地问这问那,望着衣衫脸上浮现出迷醉的光彩。沈敏绣见有好玩的,乐得装聋作哑,只有顾念一个人还心心念念的想着学琴,苦着脸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又不好开口。

  朱吟秋本就是为了交际舞会的着装来找沈姨商量的,恰好碰上她老人家给顾念找好些年前的合身衣服换激起了兴致,不知不觉的大家开始讨论起旗袍来了。

  姑太太先发话,“你妈不在家就不会定衣服了,大晚上跑过来多麻烦,给我摇个电话不就行了?”。

  朱吟秋爽朗一笑,爱娇地贴着她坐下,“沈姨,舞会于我,不过是炫弄衣服的机会罢了,我那满柜子的无论定了哪件总归都有些不满意,你的眼光比我妈好多了,我要你帮我拿主意!”。接着看见顾念眼前一亮,“喲!这才像个样子嘛,几次见你都穿的素的慌,小人偏要装个大人样子,作怪!我看沈姨你以前那些都穿不上了敏绣又生了个西洋人的身架子一点不合适,不如多拿几套给我这个学妹穿穿,看着舒服。”。

  沈致在旁边暗自点头,顾念这一身活像个粉白的瓷娃娃,和她那古灵精怪的模样相得益彰。这才突然发现她身量未足,不过是往日行事大方沉稳总忘了她还是个孩子。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怪怪的不太舒服。

  “我想也是,这位姑娘和我小时候的身量不差的。她身上这件啊也只能你们没长成的孩子穿,这种不掐腰的清教徒风格呢,是因为我们那会儿早些年旗袍刚兴起来的时候新潮女子为了争女权争平等兴起的,不过这件颜色花样做得好看了些我没上过身。那时候啊同窗们都穿着玄青长袍扎长辫,戴着辫穗,放脚,着黒缎靴。学里都互称‘沈先生’、‘刘先生’,不像现在时兴什么密斯小姐的。”姑太太很怀念的样子,放远了目光继续讲。

  “这蓄意模仿男子的长袍样式为的就是平权,那时候我也疯了一样迷恋长袍,倘若绣娘做的太女性化了,我就非要她们立马给我改了,否则就要喋喋不休说上好几个时辰,为此,我的贴身丫鬟学会了好些巾帼不让须眉、平等自由的话,把缠了好些年的足放了,将家里吓得不轻,闹得鸡飞狗跳。”。

  “辛亥革命后放足剪发是彻底成了潮流,男人们批评的可厉害了,在报纸上说什么雌雄难辨、伤风败俗。可是那时候我知道的北平、上海、广州哪个正当龄的女孩没有一件男子长袍那是不好意思出门的。男人说什么也没用!”说着狡黠地微笑起来。

  朱吟秋连忙道好,“正是应该这样!我们新女性要坚持自己的主见,我最见不得总听男人的,你们也都知道我家就因为只我一个女孩样样让着我大伯,可我那堂哥样样都不如我。所以沈姨你得帮我挑件不仅仅是好看的,要有气势,舞会上我要叫爷爷好好看看,我这个孙女不比他那个金孙强去百倍!”。

  姑太太只是无奈剃她一眼,接着说“后来么,大约是北伐胜利之后,到我亡夫不晓得是去见了上帝还是阎王,大家终于意识到,剪发易服用以明志在男人身上是革命英雄、是进步人士,放到女人身上就...呵!不说也罢!那时候西方人的潮流和上海几乎是前后脚,旗袍日益女性化了,这套浅粉的才做出来,不过那时候我就长得穿不下了。”。

  “现在我以前那几大箱子都装不完的新式的旧式的旗袍一律都穿不得了,不见天日太久了,你们爱哪个穿得下哪个就捡走,也给它们添个新主人。”说到这里略有些落寞,背后院子里电灯的光线配合着哗啦啦的雨声连成一片,新旧的世界在不断的融合交替,仿佛在无声的奏乐,凄迷而动人。

  几个大大小小的女性具都没注意到这位长辈的细微神色,也不嫌弃新的旧的过没过时,忍不住乐得围着一件件的衣裙挑起来比着玩。高登贝格太太到是喜欢的不行可惜哪件她也塞不下在那扼腕顿足的引人发笑。

  顾念想拒绝这又明摆着扫兴,人也不缺几件旧衣服,只好按住不提。她被逼着硬塞了几件,好不容易从几个疯女人那溜出来见沈姑太太在一边看着她们微笑着品茶,心里却无端的有点伤感。她应该很喜欢这些旧衣服才是,尤其是那件黑灰色的短袖旗袍,她一直盯着看了好几回,顾念灵机一动,反正也没人挑这件老气的就把它也收了起来,准备给沈姑太太一个回礼。

  这漫长又折腾的一天就在衣衫靓颖中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可以去网上看一位名叫末春的插画师画的民国美人,衣美人美,(?﹃?)... ...

第19章 19.钢琴、旗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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