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误会
顺泰五年春。
意翩挑了个好日子进宫去探望太后。
路过御花园时,一片鸟语花香,风和日丽,意翩的心情也不禁好起来。她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脑海中浮现出孩提时和子渊追逐、打闹、放风筝的景象,现下想来,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公主,皇上来了。”长瑛提醒道。
意翩睁开眼,一抹明黄色身影正向这里靠近。待子渊走近,意翩恭敬地行过一礼。
“免礼。”待意翩起身,子渊方道:“皇姐进宫不看望皇弟,那是要去看谁?”
“去拜见太后。”意翩回道。
“太后?”子渊嗤笑道:“朕还未曾知皇姐也会落井下石。”
意翩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行了一礼道:“秦阳先行离开了,待见完太后,自会去拜见皇上。”
待意翩走了几步远后,子渊忽然喊道:“皇姐,朕命人布好午膳在子陵殿等你。”
明亮的声音传至耳际,意翩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只轻轻道了一声“好。”
行至长乐殿,长瑛自觉地在殿门外等候,意翩知道长瑛担心她,便道:“放心,如今她伤害不了我。”
长瑛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待丫鬟传报后,这才将意翩引了进去,意翩觉着这丫鬟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想嘲讽哀家,怕是无法如愿了,哀家赢得起也输得起。”太后冷眼看着意翩。
意翩不做理会,仍是把礼数做全了,恭敬地向她行过礼。
太后不明其意,上下打量着她,眸光一闪,突然道:“你身上佩戴的是何物?”
“太后指的是何物?”
太后慌乱地走下阶,指着她的腰间道:“玉佩……那个玉佩!”
现下,意翩已明白些许这半环玉佩背后的意义,淡然道:“是母妃的遗物,本是要一起入土为安的,最后母妃还是决定留给我,让我有一天戴着她去见太后,她说太后会明白的。”
太后颤抖着双手将玉佩放在手里仔细瞧着,环内刻着的正是太后的闺名,“絮”字。随即,她便对身边的丫鬟道:“玉儿,快,快去房内拿另一半玉佩来。”
原来太后也将玉佩一直保留着,想到这里,意翩内心不禁有些唏嘘。
待玉儿将玉佩拿来后,太后将它们合在一起,两块玉佩完美契合。看到这一瞬,太后转过身去,双肩似有些发颤,有些无力道:“珍妃到底想说什么。”
“太后可还记得母妃的贴身丫鬟,青衣?”意翩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多了几分凄然。
“记得,青衣曾是服侍哀家的婢女,哀家见她照顾周全,便送给了珍妃。”太后的声音有些哑然,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往的事。
“那太后以为,为什么太后与母妃决裂后,母妃还是把她留在身边,而不是怀疑青衣姑姑是奸细而打发她走呢。”
太后的身体一颤,仍是不肯转过身来,摇摇头道:“哀家不知。”
“那太后又以为,太后从冷宫复出后,多次对母妃使计陷害母妃,为什么母妃不曾还手,难道母妃真的没有太后的把柄吗?”
“因为……因为愧疚,珍妃害过我……所以她愧疚!”
“愧疚?若如太后所想,母妃是心狠歹毒之人,又怎会愧疚?对于太后的所作所为,她不是应该睚眦必报吗?”
太后猛然转过身来,双眼发红,大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意翩深吸一口气道,“当年之事,我年龄尚小,自是不清楚。可母妃的贴身婢女青衣姑姑却知道许多。依青衣之言,当年太后被人陷害打入冷宫之事,母妃并未参与一分一毫,反而是四处为太后求情。
母妃抚养太后之子子渊一事,太后以为是母妃抢走了你孩儿,却不知母妃是想保护子渊,皇后一党厌恶你,又怎会善待你的孩子。
太后被关进冷宫后,母妃从始至终都暗地里派人打点,太后才能餐餐有饭吃,冬日有棉衣,夏日有竹席,太后还以为这是娘家偷偷照拂的原因吧?
母妃从没断过让太后出来的念头,因而假装投靠皇后一党,实则搜集他们的把柄。要不是母妃暗中推波助澜,太后真以为复出那么容易?扳倒皇后那么容易?
母妃不是没想过与你和好,解开误会。可是母妃了解太后,太后对母妃已经恨之入骨,恐怕不会听进母妃所言。而若太后拒绝母妃的和解,皇后一党又已经得罪了,母妃便真的处于孤立无援之地了。
青衣毕竟跟在母妃身边多年,她的话,太后愿意相信也好,不愿意不相信也好,意翩言至此,便不再多说了。”
此时,太后的双眸空洞,面色惨白,嘴唇发白轻颤,若不是玉儿的搀扶,恐怕会瘫软在地。
意翩看着太后的样子,撇过头道:“意翩应是完成了母妃的遗愿,但太后对母妃的所作所为,对母氏一族酿成的悲剧,意翩不会忘记。”
说完意翩便转过身缓缓向走向殿外,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悔恨的泪水才喷涌而出,太后跌坐在地上,攥紧拳头捶打着胸口,却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走出长乐殿,意翩回看了一眼院内的大树,她记得母妃说过,她和太后两人曾在树下藏了一桶酒,如今应是酿得不错了,只是不知道味道是甜美还是苦涩呢。
看见大门外安静地等待她的长瑛,阳光洒在他身上,一身劲装配上棱骨分明的面容,意翩眼染笑意加快步子向他走去,见四周无人,便牵起他的手道:“长瑛,我们以后不要有误会好不好,我说什么你都要信我,你说什么我也会信你,好吗。“
长瑛看着意翩认真的神情,郑重道:“好。“
只是后来意翩没有想到,阻挡他们的远不是误会。
路过紫菱殿时,长瑛问道:“公主,不和皇上一起用膳吗?“
意翩遥遥望向紫菱殿,仿佛透过门墙,能看到子渊案前批奏的身影,子渊太过勤勉,对自己的身子总是不上心。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算了,走吧。”
看着桌前早已冷透的饭菜,皇上面色不善道:“皇姐还没从太后那出来吗?“
阿春察觉皇上心情不好,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似乎……已经出宫了。“
子渊闻言,猛地将桌上菜盘悉数挥至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服侍的婢女也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上前正要清理。
“滚!都下去!”子渊怒吼。
皇上鲜少当众发怒,因而个个提心吊胆,连忙退了下去。阿春起身瞧了皇上一眼,碍于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下让皇上息怒。
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皇姐已经几个月没进宫看他了。今日听阿春说皇姐进宫了,连忙从紫菱殿出来,知道皇姐喜欢御花园,每次进宫都要路过那里,便去御花园碰她。
得知皇姐不是进宫来看他,又控制不住和她说话时言语带刺。他主动邀她一同用膳,也是为了和好,见皇姐答应了,他一个上午都心情愉悦。
只是热烈的期待换来的是迎头的一泼冷水,子渊有些累了,他缓缓走向床榻,一头倒了下去。
这几日政务繁忙,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现下一闭眼就睡着了。梦里他又梦见了他和皇姐草地上放风筝的场景,梦见生病时皇姐喂他喝药的画面,梦见他们俩偷偷跑出宫外被人欺负,皇姐挡在他前面的情景……
睁开眼已是傍晚,夕阳斜斜地从窗口伸进屋内,照亮床前的一隅。
子渊坐起身,不在意地抹过湿润地眼角,整理好情绪再次走向书房。
似乎从始至终所有的喜怒哀乐,皇姐都不知道,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心情起伏。他明白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子时十分,长瑛屋内明烛未灭,几个人的身影投在纸窗上。
“那阵子事务繁多,我竟将此事忘了。”意翩紧蹙眉头,扶额道。
阵痛过去,子渊嘴唇发白,额头细汗密布,好歹也算缓过来了,他幽幽道:“公主不必忧心,长瑛现下已缓过来了。”
“可忍着也不是个办法。”意翩走到床边,带着些斥责的口吻,“发作这么多次,你都是忍着的吗,为什么不和我说?”
“此毒长瑛很清楚,解药难寻,不想惹公主烦心。”
意翩很想开口骂他,但碍于房里还有其他人在,只能撇过头不理他。她唤了丫鬟、管家和大夫先一同出来,让长瑛好好休息。
将大夫召进书房里,意翩有意压低声音道:“李大夫,真的拿野藤毒没办法吗?”
李大夫吞吞吐吐道:“其实……”
“其实什么?但说无妨。”意翩心急道。
若是没有解药,野藤毒断然是解不了的,但可转移到他人身上……“
意翩静静地看着大夫,并没有多加考虑,“明白了,有法子就好,有法子就好,你去准备吧。“
“公主……“
“李大夫,无须愧疚。相反,我应该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