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抹掉了脸上的泪,翻了个身:“娘,我好想你。”
想归想,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妇人终究是远去了,没有人再把他拥进怀里说:“我的儿,有娘在,你不用怕。”未来的日子,他只能一个人过了。
“娘,我不怕,有你在,我怎么会怕呢?”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他跑到了那天和老人家撞到的地方,辽阔无垠的土地空无一人。他四下张望,附近杂草丛生,想来不会有人家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往山里走了很久,终是找到了老者。老者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站在山巅,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微笑着说:“小伙子,你在找什么吗?”
沈珏双眸含泪,拖着疲惫的双腿往山巅跑,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老人家,我就是来找你的!我想拜师学武功。”
他跑到老者面前跪下,似乎有了心理阴影,他这样跪着却不敢磕头。
老者飘忽不定的视线撞上了他殷切的目光。老人家不慌不忙地捋着胡子说:“你学习武功,是想干什么呢?”
“我娘和弟弟被歹人害死,我要为娘和弟弟报仇。”
“孩子,你戾气太重。”老者闭上眼睛,摇摇头。
一瞬间,沈珏的泪从眼眶中喷薄而出,他不住地磕头,说:“我求求你了老人家,我一定要为我娘和弟弟报仇,梁之平他杀了我仅剩的家人!”
“如此说来,此仇确实是不共戴天。”老者略微思索后继续说:“念在你的这份孝心上,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老者从地上把他拉起来,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珏跟在老者后面一声不吭,两个人绕了很久才到老者的住处。
老者有很多徒弟,看来他是个广收门徒的善人。
众弟子们大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老者将他们带回,一住就是许多年。
他拜了师,在大厅的神像面前对师傅下跪,几十名弟子排成两排静立两旁,他对着师傅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师傅微笑着将他拉起来。
他开始了练功的生活,因为年龄大了,而幼时没有一点功底,从而练得很辛苦。还好看了许多兵书,很多路数学得很快。
师父最喜欢他,因他练得最努力。
闲暇的时候他会跑到山的顶峰,看着山间曲折飞旋的河流。它们跑得极快,以至于总是看得见浪花,那种欢乐的生命力,他看了却想流泪。只有经历过才会触景伤情,那些欢乐的日子,终也远去了。
偶尔师傅会叫他们下山去护送一些东西,以此挣取每日生活所需的费用。他总是不愿意去,山下就是自己以前的家,就算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却还是觉得适应不了。
三年来他每天都很辛苦的在练习武功进步特别大,超过了许多比他更先上山的师兄们。
他坐在几乎每天都会在的地方,风吹树动,他闪到了石头后面。
“珏师弟进步很大嘛,我自以为已经够神不知鬼不觉可还是被你发现了。”师兄绕过石头走到他背后。
“师兄,我想下山了。”
☆、第三章
过是三年未归,小镇却换了一个模样。道路宽敞又明亮,沿着河边还有一条花带,他认不出那是什么花,只觉得赏心悦目,铺子里的东西新鲜又好看,路边已经没有卖糖人的了。
没有也好,不用回头看那段凌乱的时光。变化大也好,这样他可以告诉自己除了报仇,其他的都忘了。
他的家由于太偏僻,早已荒无人烟,隔壁的李婶一家也都不知去向。他走进屋子里,像被人洗劫过一般,东西随意堆放,蛛网密布,灰尘四起。
他用力咳嗽两声,向后院走去。
那两声咳嗽像是对屋子里尘土的回应,更像是给自己壮胆。
后院的两座坟墓安静地立在那里。一大一小,容易勾起他的记忆。两滴泪落在手心,好像没有忍住。
他在客栈里住了一夜,家里太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落脚。
客栈的床不舒服,好像是太软了。和师父住的时候是没有这种软床的,大家没有固定的工作,所有的收入就是帮富人们运点东西,因为不太正规,这种运东西的机会也不太多。所以纵使在山上大家其乐融融,日子却过得有些拮据。
空气中的味道也和山上的不一样,山上常年燃着一种香,师父说有凝神的作用。而这里也是没有的。
大概是山上住久了,离开有许多不习惯。
客栈里面管早饭,因而每日早晨这里总是吵吵嚷嚷的。
沈珏听见邻桌的大胡子说:“自从这新的梁太守来了之后,咱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沈珏继续吃饭,心里不住地想,梁之平好像引发众怒了。
另一个人立刻接腔:“可不是,比其他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爹?沈珏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前任太守十分尽心尽职,绝无半点不是,而且也不会变成梁之平的父亲。
他没忍住搭了一句腔:“我是外地归乡的,不太明白你们之前说的话。难道现在的梁太守不是梁之平太守吗?”
大胡子发出粗狂的笑声,说:“小兄弟还不知道吧,现任太守叫梁佑恩,是梁之平的独子。”
店小二凑过来说:“看这位小哥外乡归来也实属不易,我奉劝您一句,这新任太守比他爹还无道,小哥不要招惹了他,惹祸上身才好。”
沈珏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盘算着先杀梁佑恩,再杀梁之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门外忽然响起唢呐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娶亲。
客栈内的客人开始纷纷议论。
还是刚才那个大胡子的声音大:“梁太守又纳妾了!”
有人应和:“去年不是才娶了一个吗?”
旁桌的人说:“听说这个并不愿意,要不是因为梁太守威胁,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委身于他?”
沈珏涌起满腔热血,本来不打算那么快去报仇,可他们竟然又为害一方,这可怪不得沈珏要动手了。
他拿起剑,走出客栈。此时花轿正好经过,骑在马上的人玉树临风,极好看的脸隐藏不了眼角的坏笑。
“真是和他爹一模一样。”沈珏握紧了剑。
沈珏一剑劈开花轿的顶部,跳进花轿里拉起新娘的手。新娘慌张地扯开红盖头,眼里满是泪水,嘴角一直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珏看着姑娘的面容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可是他无法忍受还有别人受到父子两的迫害而无动于衷,至少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迎亲队伍乱成一团,骑在马上的梁佑恩冲过来在沈珏飞出花轿时一掌打在沈珏身上。
沈珏抓住新娘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站定。
梁佑恩不知对方是何来历,用不可一世的目光打量沈珏。
沈珏并未抬头看他,而是一直看着眼前小鹿一般瑟瑟发抖的姑娘。她有着极好看的脸颊,大红的妆容,梨花带泪的眼衬托得她越发美丽。
梁佑恩看着他说:“来者是谁?报上名来!今天是本太守大喜的日子,谁允许你牵着我的新娘,我要把你打进大牢处死。”
沈珏终于抬起头看他一眼,眼神很怪,掺杂了许多种感情在里面,很有一种要杀人的感觉。
梁佑恩感受到了沈珏眼神里的杀气,他挑挑眉,把眼前的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可是自己真的没有见过他。
沈珏就看了梁佑恩一眼,下一秒牵起姑娘的手飞速离开。
梁佑恩看着沈珏带着姑娘离开,眼角又露出一丝坏笑。
手下急忙跑过来问:“太守,追吗?”
梁佑恩一脸微笑看着属下道:“别急,你们还会见面的,只是下一次,我就不去了。”
沈珏拉着姑娘跑了很久,最后是姑娘甩开了他的手,大叫到:“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走?为什么要这样?”
沈珏整个人就懵了,瞪大眼睛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以为你不是自愿嫁给他的,难道是我弄错了吗?”
姑娘看着他呆呆的表情说:“我的确不是自愿嫁给他,但若不是我,就会是我妹妹,若素年幼,不该让她受苦。恩人,若之求您就就我和妹妹吧。”
沈珏有点不知所措,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该怎么安顿这姑娘。这会儿后悔也无意义,便问:“妹妹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安若之一把甩掉繁重的头饰,青丝如瀑,美不可言。。
安若之把沈珏带回家,看见妹妹正在家里刺绣。
“你们去告诉我姐姐,我不想去太守府,我若……”
安若素听见声响以为是梁太守派来接她的人,抬头才发现不对劲,今日本该成亲的姐姐披头散发,还带了个陌生男子归来。
安若之没有多做解释,拉起妹妹的手,边走边说:“若素,你跟姐姐走,有些事以后再和你慢慢说。”
才一出门便看见一群官兵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人说:“新夫人,我们太守说了,你若是愿意成亲,太守还愿意与你永结同心,你若执意要和他走,大约我只能杀了他,再把你绑回去了。”
沈珏上前一步把姐妹两护在身后,拔剑指向官兵们。
为首的人退到后面,一群官兵冲了过来。
沈珏把两人往后一推,自己冲入人群中。
盛夏的时光,白昼总是那么长,烈日闪闪发光,正如沈珏手里的剑本应泛着的白光。因沾了太多人的血,剑身四射着阴暗血红的光。
纵使他们人多势众,沈珏也没有让这些人伤害姐妹两分毫。
安若之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招式,他的力气似乎特别大,可以用剑推开一堆人。她看着看着就呆了,祈祷着他不要受伤。
她还没有来得及闭眼,从天而降的官兵一刀砍在沈珏的肩膀上,沈珏承受不住重力半跪在地上,又飞来一剑刺向他的左胸,鲜血顺着剑流到那人的手上,沈珏的表情极为痛苦。
安若素在姐姐怀里瑟瑟发抖,见此场景抱住姐姐不住地说:“姐姐,我好怕,姐姐,若素好怕!”
安若之一边安慰妹妹:“不怕不怕,姐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边焦急地望着沈珏,心里期望他一定不要有事。
沈珏忽然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上泛着骇人血色的剑突出重围,向她们两人冲过来,一只手抱起一个人往树林深处飞去。
身后的官兵十分气恼,可是沈珏的速度之快不是他们轻易可以跟上。
沈珏有气无力地抱着两个人,目光涣散,眼神完全不聚焦。
飞出一段距离后,沈珏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没有力气了。三个人摔倒在地上。
安若之爬起来抱住已经昏迷的沈珏,用力掐他的人中,慌张得语无伦次:“公子你没事吧?公子你醒过来啊。”
安若素看着两人,显得手无足措。她跑过去一手抓住姐姐,一手放在沈珏心口说:“姐姐,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姐姐你告诉我!”
安若之胡乱点了几下头,眼泪一抹,抓紧妹妹的手,坚定地说:“若素,公子流了好多血,再这样下去公子会死的,我们要找个地方先住下来。”
安若素看着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沈珏问:“我们要住在哪里?姐姐,我们没有多少盘缠。”
安若之和安若素把沈珏扛起来说:“这附近定有人家,让我们听天由命,看看是否能找到好心人吧。”
绕过树林,映入眼帘的是百亩良田和一口清澈见底的湖泊,岸边有一艘小渔船。飞禽走兽,应有尽有,湖边还有一对鸳鸯正在戏水。三人沿着湖泊一直往前走,终于在湖泊和稻田的分界处看到一排茅草屋,两个人吃力地扛着沈珏走到门口,安若素看了一眼姐姐,看了一眼沈珏,深呼吸一口敲开了门。
“来了。”开门的是一名年逾五旬的奶奶,被浑身是血的三个人吓到,颤颤巍巍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奶奶,公子受了伤,我们想借宿几晚,请问可以吗?”
奶奶有些犹豫,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蹿,最后还是于心不忍
让三人进来,并说:“这小伙子怎么伤得这么重?我去拿几条毛巾,也许用得到。”
安若之把沈珏放到床上,紧紧抓住沈珏的一只手。
安若素跑到老奶奶身旁,帮忙拿了一盆水和几块毛巾。
安若素把毛巾递给姐姐,安若之拿着毛巾给沈珏擦血并问奶奶:“请问这附近是否有大夫?公子伤得很重,需要立刻疗伤。”
“我知道有一个大夫。”说完拉着安若素出去说:“姑娘跟我来吧。”
安若之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不停地说:“公子不要死,公子不会死的。”
不一会儿,安若素抱着药箱和奶奶带着大夫来了,大夫是个小胡子老头,从安若素手上拿过药箱翻出一堆粉末状的东西洒在沈珏伤口上。
“这公子流了这么多血,为什么现在才找大夫?恐怕要花很多银子啊。”大夫的语气没有一丝担忧。
安若之睁大眼睛,不由得抓紧了安若素的手问:“大夫,他会死吗?”
大夫摇摇头说:“还没有这么严重,大约会昏迷几天,醒来后要好好休养。”
安若素帮大夫把药收好,送大夫出门,却听见一声:“你是谁?”
奶奶连忙跑出去,看见门口的爷孙二人说:“家里来了两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借宿,我看小伙子伤得很重就先让他们住下来了。”
爷爷进屋看见躺在床上的沈珏和坐在床边的安若之。
安若之听见爷爷和奶奶的对话,看见爷爷进来,连忙说:“爷爷,我们想要借宿……”
爷爷点点头说:“你们的事我听老婆子说了些,既然小伙子昏迷不醒,你们就先住着吧。”
安若之不住地点头,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说着一些谢谢的话语。
门口七岁的小孙子看见安若素一直闷闷不乐就走过去把手上的狗尾巴草放到安若素眼前,说:“喏,送给你的。”
安若素抬头看见一个俊俏可爱的小少年伸长手臂,透过阳光可以看见他手臂上的细细绒毛。小少年笑靥如花,糯糯的声音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