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
君殿外嘈杂喧嚣,山影静静坐着,单脚踩着椅子,支着头闭眼不语。
千白目光忧虑地瞥了一眼门外跃动的灵光,沉声道:“君上,您……没关系么?”
山影冷笑一声,“我以为岩圳之死能让他们清醒些,没想到居然六百年都不想明白,真是一群废物,早知当初就一并杀了,也能算他们忠心护主。”
“您真的不召人回来帮您么?”
“有我就够了,自相残杀还不够可笑么,何必大动干戈、徒增伤亡。”
“可是……”
山影眼睛缓缓睁开,一字一字泠冽如冰,“千白,我是不是太久没动过手,连你都快忘了?”
千白心头一颤,“属下不敢。”
“一个结界攻了这么久还没拿下来,我可没耐心等了。”
不过一瞬间,暗影闪动,人已经消失在千白眼前。千百喉结滚动,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确实是自己妄言了,这个人,可是魔君山影啊。
千岁生辰那天,四方恭贺,他毫无征兆地弑父夺位,围攻之下岿然不动,笑意不改。
“什么?要我血祭?你们的要求好奇怪啊?”
以一敌十,将元老尽数斩于手下,当年他浅笑着将元老们血淋淋的头颅一个个排到他父君尸体边的样子,如今想来依旧心惊。
“你们说的血祭君上,我替你们做了,这个规格,父君应当会满意了吧。还有别的么?若不说话,自这一刻起,你们的君上就是我了。”
“呵,你居然还敢抬眼看我,叫什么?”
“千白。”
“好,千白,就你了,以后好好跟着我。”
“啊,真是讨厌啊,血腥味儿闻多了,有点恶心。”
他轻轻抬手,烈火喷薄,瞬间将一切化为墟糜。他踩着自己父君葬身的土地,灿然一笑,“就这里吧,新的君殿就建在这里。”
本以为是乖张嗜血的一个人,没想到居然是主和派,继任后,几乎再没有动过手,除了六百年前岩圳叛乱被杀,倒确实是很久没再见他沾血了。
耳边轰鸣阵阵,眼前火光漫天,千白关上了君殿的门,还是,安静等着吧。
结界外乌泱泱站了不少人,山影浮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为首的岩圻面色不善道:“山影,今日便是你死期,可还有话要说?”
山影打量了他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是……岩圳的幼弟?所以,你这是想念哥哥了么?”
“山影,你别狂傲,”岩圻了然地笑了笑,“元气大伤,没这么快恢复吧?”
“知道不少嘛,这是被谁煽动着当棋子呢?”
“你不必知道。”
山影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是得找个机会跟垠野聊聊,他们天界内斗我管不着,可是把火引到我这儿是不是就过分了些,他这个大护法怎么当的……”
“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群起而攻,一片混乱,灵光大动,血肉飞溅。
山影踩在堆积的尸体上,无所谓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还真是没完没了。”
岩圻目光幽幽,“这就受伤了,山影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弱的不像话啊。”
“想过问我的事,你还不够格。”
岩圻冷笑,“我看你还嘴硬到几时!”
“这个问题我也好奇。”虚空中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众人心头皆是一惊。
山影却笑了笑,“怎么又是你?”
神光一闪,垠野蓦然出现,瞥着山影,似笑非笑,“这次他们连赤幽剑都没有,你怎么反倒弱成这样?”
“这得问你吧,你们天界把手伸到我这儿了,每次你又都来的这么快,我能不能认为是你指使的?”
“只要魔君不干涉我的事,魔界我半分兴趣都没有。”垠野转向岩圻,神色漠然,“你确定你还要打么?”
岩圻:“大护法你没必要掺合我们魔界的事吧,与上次一样冷眼看着不就是了。”
垠野:“你现在告诉我天界谁人与你联系,我自不会插手。”
山影又是一笑,眉眼弯弯,“垠野你这就是为难他了,要是连他都能知道是谁,你何至于到现在还没抓到把柄呢。不过终归是我的事,你伤了我的人也不合适,还是就别管了吧。”
垠野与山影对视一眼,“我只是觉得,应该公平一点罢了。”
话未落音,山影一个俯冲奔向岩圻。
“拦住他!”
并无动静,部下们被突然张开的灵阵所阻,岩圻来不及思考,凝诀迎上,不过几个转身便被山影踩在了脚下。
“一对一实在是欺负你,没意思。”
岩圻扭动着看向垠野,怒吼道:“垠野!你为什么帮他!”
垠野面无表情,“比起你,可能还是他有脑子一点,省心。”
岩圻不忿地挣扎着,“山影!你算什么魔君!魔界本该与神界齐平,凭什么受神界管制,你不带领魔族争权,这样苟且偷生有什么意义!你就是个胆小鬼,懦夫!魔界迟早毁在你手上!”
山影蹲下身,伸出右手薅起岩圻,左手指尖微动,限住其余人的灵阵立碎,烈焰席卷,众人转瞬灰飞。他赤红的瞳仁毫无波澜,声音淡淡:“魔界什么时候受神界管制了?你们,受得一直是我的管制,我想如何就如何,是你们必须听我的,不是我要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威压逼人,岩圻骤然失语。
“我懒得动手你们是不是就以为我是菩萨了?”
一些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岩圻还未张口,便觉胸口一热,山影将他的心脏举到他眼前,用力捏碎,血溅了他一脸。
“我只是讨厌血腥味。”
手上燃起火光,烧尽了所有血肉,转眼又是骨节分明、苍白干净的一只手。
衣领被松开,岩圻倒在地上,眼眸渐渐空洞,啊,是我忘了,他是魔君山影啊……
垠野看了眼死透的岩圻,又看了看形容苍白的山影,“你何必——”
还没说完,山影一口血喷出来,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垠野摇摇头,“你何必跟他赌气,若想立威,好歹通知我配合你,强行破阵,雪上加霜。”
山影咯出几口血,肆意笑了笑,“我可不知道我与你关系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万一你不肯帮,我还怎么混?”
“你既收拾干净了,那我便告辞了。”
“垠野,”山影抬头看着他,“你总不至于认为我是因为不敢跟你打吧?”
“魔君用心良苦,愚昧小人之语就一笑而过吧。”
山影轻轻勾起嘴角,“看在你还不蠢的份上,就好心告诉你件事儿吧。”
“说。”
“你家吟光念念不忘的那个姑娘,如今流着我的血,你们最好别刺激她,若觉醒,估计有点可怕。”
“你说什么?”垠野不可置信的看着山影。
山影摊了摊手,“青阳剑穿心而过,单单渡她些灵力怎么能活,我虽没明说,但你们不会没想到吧?”
“山影!”
“果然是没法跟你好好说上两句话,不到生死关头,哪有那么容易觉醒嘛,别担心啊,就算觉醒,你总是能对付的吧。”
垠野眉头紧蹙,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天界有人唆使岩圻叛乱,那目的……是为了引开他么?风崖!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山影,问你借件东西。”
“借是可以借啦,但最好还是别用上吧。”
“我也不想。”
“慢走啊。”看着垠野匆匆离去,山影调整了下凌乱的气息,还真是伤得不轻啊。
“君上。”
“千白,你说,安稳活着不好么?非要与天界一争高下又有何益?牺牲的是你们,登顶的是我,我倒不知道,魔族什么时候这么有奉献精神了?”
“千白明白。”
山影看了眼岩圻的尸体,似有感叹之意,“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总有人不能懂呢?”
“都是他们应得,君上不必伤怀。”
“伤怀?哼,迟早死于人、神之手,不如我给他个痛快。收拾一下吧,看着心烦。”
“是。”
“啊——”山影突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忘了提醒垠野……算了,只希望吟光君把持得住,运气不要太差。”刚刚还满是玩味的神色突然沉下来,“不然,就有点麻烦了。”
“垠野去魔界了?”
“是。”泠泉顿了顿,“万一魔界真的……”
风崖轻笑了笑,“你也太看不起山影,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会持续太久的,抓紧时间吧。”
“明白。”
风崖手掌微动,多出了一条细细的金线。“带着这个。”
泠泉眼神晃了晃,“上神,这肯定会被大护法发现的。”
“我知道,所以机会就这一次,不能失败。”
“上神……”
风崖拍了怕泠泉的肩膀,“没关系,你一直做的很好,我相信你。就算被发现,又怎样,现在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别担心,照做就是了。”
“这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
“玄明最近好像带了个小护卫,昨日逗了逗他,没想到,还挺厉害的,也不知玄明从哪里捡回来的宝贝。”
“上神……是觉得我愚钝么?”
“哈,不是,随口一说,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上神放心,我会努力的。”
“你一直都很努力啊,我知道。泠泉,即使不是天才,也无需妄自菲薄,你一定会很优秀的,我相信你。”
“是。”
“要不我带你去见见他,好像是叫……垠野吧,似乎比你还小一些,就当交个朋友也好,天天闷在我这里修炼也不是办法。”
“我不需要朋友,只要不辜负您期望就好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我再教你一个灵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