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可他话没说完,只见师太淡淡然地从长袍中掏出一个打火机,吞云吐雾一番后才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iPad让他扫码付二十块钱。

  然后,便开始解签。

  肖稔开口便问事业,他根本也不报什么期待,心中暗嘲世风日下。

  可没想师太却道破机缘。

  她说,他这签显示他最近命犯小人,欲决未决,欲行未行。为吝尚多疚,忧患气满盈。

  肖稔问,何解?

  师太答:明中喑,喑中明,去就两无功。

  肖稔一怔,当即表示想跟师太再聊二十块的。

  谁知师太摆摆手说她没空,地都还没扫完。临走时良心发现地瞥他一眼,问他难道就不问问姻缘?年轻人现在都爱问这个。

  肖稔一愣,要他说来听听。

  师太又吐了口烟,这次答的实在。

  她说:“有人喜欢你哦。”

  28.明月几时有(4)

  下山时已是山雨空濛,两人在寺外的摊贩手里买了把印着杏花烟雨的油纸伞,踏着愈渐萧瑟秋风沿来路缓缓归。

  肖稔一路都在嘀咕那个让他红鸾星动之人,毕竟倒霉的日子里艳遇的机会所剩无几,很快就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屈指可数。

  他首先怀疑的是杜棋,要跟他一起跳槽莫不是真想和他比翼双飞、夫唱妇随?

  他光是想想就直摇头。

  杜棋可是个妖精,跟谁都能演出几分郎情妾意来。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公平,这妮子还算有几分姿色,温柔且不粘人。但她就是男人喜闻乐见却不想娶回家的类型,在一起时就互相利用、占足便宜,分开时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肖稔只是个普通人,对感情的期许就是执一无尤。杜棋主动吻他那次他也接受,她要硬是抱他,他也一定会敞开怀抱接纳她。他既是个普通男人,就有着普通男人都有的毛病。女人投怀送抱,没几个能像裴松青那样冷淡。

  肖稔倒是很好奇那位未曾谋面的卢小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卿本佳人,能将裴松青这冰碴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逗他。

  “莫非是令妹对我芳心暗许?”他冲他挤眉弄眼:“裴兄,在下与令妹甚是投契,裴兄若能从中撮合一二,来日没准能成姻亲兄弟。”

  裴松青望着他半晌没说话,他心想,谁稀罕和你做兄弟。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的就是你妹那样的。真看不出你一张冰块脸,居然还能有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妹妹。”他一抬一踩,全然不顾忌身边人的感受:“要说我们也是投契,本以为她一个专业学文学的,必会耻笑我写的那些不入流。”

  裴妹妹不光没有,还说人只所以有表达的欲/望,是因为生活并不能滋养每一个人。也正因如此,每个人都有自我表达的权利。

  一句话就说进了肖稔的心里,真是朵解语花。

  “她还鼓励我要坚持写下去,就算写不出脍炙人口的佳作,也能给自己留下许多回忆。”

  看着肖稔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眼睛里好似能透出光来。裴松青心里泛酸,他想我也鼓励过你,可你怎么就不领情。

  其实肖稔写的那些东西,裴松青每一个字都有看。他们公司的主业是影视剧投资,裴松青在做风险评估时偶尔也会简单浏览作品,可要说读的最仔细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小人”写的。

  从纯市场角度而言,裴松青觉得肖稔如果打算靠才华吃饭,那他一定会被饿死。毕竟网络文学一抓一大把,品质参差不齐,既有高山仰止,也有曲意逢迎。主要是不管走那条路,都要做到极致,高能高上去,低也要能沉下来。

  可肖稔的文章既高不成、低也不就。

  你说他写的臭不可闻,可他的文章确实比一众小白文要显得文采斐然。可你说他写的惊才绝艳,那也远远还达不到。至少当裴松青从投资的角度去看时,肖稔的文章没有一点商业价值可言。他少了天赋,又多了骄矜,就是籍籍无名地在尘埃里开出花来,他的写东西也照样是无人问津、一钱不值的。

  可是裴松青喜欢,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这个人一样。爱屋及乌,他也喜欢他笔下的文字。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连他的无聊之举也常饱含深意。六年间他们互不联络,裴松青就一直在看他写的东西。直到看到有一天自己的名字出现他的文里,他在桌前如坐针毡,他还以为肖稔早忘了他,没想到竟如此刻骨铭心。

  打是亲骂是爱,老话教你如何自欺欺人。

  “裴总,这事你要是帮我说成,我以后就喊你大舅哥。”

  “下辈子吧。”裴松青一句话就给他撅了回去。

  肖稔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裴松青好吃好喝待他,再觊觎人家妹妹未免太禽兽不如。不知是不是人在屋檐下,他如今看裴松青都比几年前要顺眼。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不错,肖稔甚至觉得裴总那副禁欲样还透着几分可爱,让他无法被凡俗生活滋养的心忽然就蠢蠢欲动起来。

  他简直就是他的快乐源泉。

  一想到这儿他忽然就放肆起来,一把锁住裴松青的喉,随即纵身一跃跳上他的背。

  裴松青怔了一下,双手却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递来的伞阻挡了雨势,低头在跟他耳语,声音如无边落木萧萧,与沥沥雨声融为一体。

  他说,你不是说好要背我?

  话音一落,腰的双腿夹得更紧。

  裴松青心一动就没反抗,背着他往山下走。只是没走多远肖稔就闹着要下来了,可有些船坐上去就下不来。

  肖稔是真佩服裴松青的体力,真背着他一路行至山脚,还顺便把他送进了车里。

  只不过,他是用丢的。

  态度傲慢,动作粗鲁,肖稔的头一下就撞在了门框,嗷了一嗓子正欲与其理论,抬眸就被那双雨水浸湿的眼弄失了心神,好像也与他微喘的呼吸融在了一起。

  裴松青的眼睛真是好看,有陈年乌木的光泽,润得像玉。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微妙沉闷,肖稔主动跟裴松青套近乎,说自己方才只是在跟他开个玩笑。

  可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起。

  “来杭海了也不吭一声。”

  “我怎么知道顾总您也在杭海啊。”虽然是陌生号码,可肖稔一听就眉开眼笑:“你是个什么手机号?我怎么会没存。”

  “平时不看朋友圈吗?我都在杭海呆半年了,临时用而已。”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裴松青不动声色地开车,却也听得出电话那边的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男人。

  “见面聊吧,都好久没见了,我请你吃饭。”

  肖稔直夸顾锦年敞亮,他们兄弟之间实在无需整那些花里胡哨,鸡鸭鱼肉直奔主题就好。

  “不过我要带一个人。”

  “女朋友?”

  “哈!”肖稔得逞一笑,转眼望向身边的裴松青:“不,是男朋友。”

  29.明月几时有(5)

  顾锦年是肖稔的发小,两人父亲在同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早年间也都住在单位家属院里。

  肖稔是出了名的淘,顾锦年是出了名的宝。

  两个人是铁磁,出双入对一直到初中毕业。高中时顾锦年考到了市重点,肖稔也上了分数线可家里没让上。恰逢那年顾锦年父亲升了局长,就在靠近儿子学校的开发区置了新房,两个人从此就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如牛郎织女隔着一条河遥相望。

  高中三年课业忙,等到大学更是天各一方,只有寒暑假能偶尔聚一聚。工作后就更见不上,顾锦年先一步到了A市发展,等肖稔辗转跟来时,顾锦年已经做起了自己的小公司。这么一比之下就好似凤凰与山鸡,让肖稔觉得丢份,联系也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顾锦年平时也忙,不光事业上顺风顺水,情场上也是春风得意。在A市漂泊这些年他屋里头就缺过人,换来换去最后也没找到个肯白首偕老的。去年春节回家时两人约在个小酒馆里碰了一面,酒宴正酣时,顾锦年忽然问他是否今年也是一个人还乡?

  肖稔听出其中深意,看来顾锦年这厮是带了人回来。

  “是什么样的姑娘?模样怎么样?做什么的?家里条件怎么样?”

  顾锦年笑而不语,他说等时机成熟就介绍给他。可没想到一年过去,这时机就没成熟过。顾锦年因为一个项目又跑去杭海呆了半年,如此劳燕分飞,眼看又要年底,也不知今年是不是又要一个人还乡。

  “阿姨、叔叔的身体怎么样?”

  毕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老友,半年没见却也不见生疏,一见面就家长里短地寒暄了一番,将裴松青全然晾在了一旁。

  “我妈啊……”肖稔不禁苦笑道:“现在跳上广场舞了。”

  “阿姨的脾气还那么火爆吗?”

  “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我爸眼看要退休了,我都替他发愁。”

  “叔叔自然有他的化解之道。”顾锦年笑语晏晏,望向在旁冷脸盯着自己打量的裴松青:“肖稔,你还没跟我介绍你这位朋友。”

  肖稔说他这位朋友来历可大了,是他最近抱上的一条大腿。说着还一把挽住了裴松青的胳膊,歪头靠在人家肩上。

  “南厅的CFO裴松青,我的大学同学。”

  “你可真是越来越娘了……”

  “要你管。”肖稔头歪歪冲裴松青媚眼如丝道:“裴总惯的。”

  顾锦年知道肖稔在故意膈应他,他也当然知道南厅的裴松青是谁。都是做这一行的,里里外外消息也都是互通的。影电总局卢长的准女婿,南厅投资的财务总监,南厅大厦自筹建后的款项都经他手。要是早知道肖稔带这么个人物来,顾锦年应该会挑个更正式的地方。

  “锦江建设的顾锦年,南厅的项目我们能分到一杯羹,也要感谢裴总。”

  裴松青倒不认识顾锦年,可对锦江建设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起步还不足五年的公司,背后却又财团鼎力支持,拿南厅项目时也是暗度陈仓,直接绕过了裴松青。

  年纪轻轻在就身居高位,在外人眼里是春风得意,其实很多事也身不由己。在遇见肖稔之前,裴松青觉得自己不过是求人得仁,没什么好抱怨的。可在与肖稔重逢之后,一切就又都不一样。

  顾锦年问起肖稔是否还住在六环边上,肖稔才想起自己的倒霉事还没跟顾锦年讲。

  “早被人撵出来了。”他笑着跟他打趣:“怎么?你想邀我住你那儿去?”

  顾锦年只是笑笑不做声,他没邀请肖稔,因为他房里也确实有人。

  “那你现在住在哪?”

  “当然是跟我们裴总住喽!”肖稔笑得没心没肺:“我都说我抱了根牢靠的大腿。”

  “是嘛,那还真是巧了……”

  顾锦年嘴角的笑容有些复杂,他的目光落在肖稔身后一个姗姗来迟的人影。

  “我也带了跟我住在一起的人来。”

  “啊?”

  “你认识的,一起见见吧。”

  肖稔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只见楼梯转角处一个熟悉却也陌生的身影,那人脸上的惊讶于错愕一点也不比他少。

  “陆拾?”

  30.明月几时有(6)

  上一次见到陆拾,还是去年春节的同学会。

  肖稔对这位陆同学印象不深,只记得当年他是坐在顾锦年的后座。肖稔勾顾锦年去操场打球时偶尔会趴在书桌上调一会儿“情”,陆拾时不时抬头打量他一眼。

  肖稔曾邀请他一起,可陆同学似乎志不在此,总是识趣地摇头。

  记忆里是很文静的一个人,不怎么说话,在同学圈子里也很边缘化。

  肖稔其实早忘自己还有这样一位初中同学,只是毕业后和很多年有次听顾锦年提起,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还记得陆拾吗?

  肖稔一头雾水,他当然是不记得。

  顾锦年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直说了句“那个人好奇怪”,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去年春节的初中同学会,这个久不露面的陆同学忽然现身。虽然他全场都安分守己地坐在角落里,没激起半点水花,倒是和多年以前没有分毫区别。只是顾锦年的目光总向人家身上瞟,肖稔还逗乐地碰碰他的肩,问那个陆拾是不是有欠他很多钱。

  顾锦年没说话,眸子忽地收了回来。

  肖稔和顾锦年是同学会的常客,每年碰头都不闲着,非得勾肩搭背点一首周华健的《朋友》,惺惺作态一场。顾锦年这人一枝独秀,但是去年同学会他似乎特别的秀,居然绝了跟肖稔一起合唱。

  他说他要独自唱一首歌,送给在场的一个人。

  话音一落,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场上不知坐着他多少个前女友,每一个听到了都含情脉脉、暗送秋波。肖稔只顾着跟众人一起起哄,如今想来已不记得顾锦年究竟唱了什么。

  那天顾锦年提前不告而别,电话也没打通。肖稔也没多想,就一个人乘兴而归。至于那位久未谋面的陆同学有没有留到最后,肖稔当然也是不记得。

  陆拾似乎比肖稔还意外这次碰面,他在原地踟蹰了半晌不敢走过来,直到三束目光都投向自己,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同学会都没来得及多聊几句,原来陆拾你也在A市啊。”肖稔跟谁都自来熟,刚一见面就热络道:“你怎么跟顾锦年搞在一起了?”

  陆拾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是住在一起……”顾锦年把话题抢了过去,眼神冷得像要杀人:“肖稔,你说话就不能好听一点。”

  “我说话哪里不好听?”肖稔瞥了一眼身旁的裴松青:“我说话好听吗?”

  裴松青面无表情道:“好听。”

  “听见没!”肖稔一个战术后仰,揽住裴松青的手臂头歪歪靠了上去:“还是我们裴总直到疼人。顾锦年,你今天出门是不是吃了伸腿瞪眼丸?你老瞪我干嘛?哎呦喂,你他妈发还真踢我!顾锦年!”

  见场面一度失控,陆拾适时起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自己先去下洗手间,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作为。

  顾锦年也显得有些焦躁,远不如方才那样游刃有余。他焦躁地唤来服务生,叫他去拿酒水单和菜单给裴松青他们。

  “裴总,你们随便点。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肖稔莫名其妙,不知道对面的怎么一个个前列腺都出了问题。他也有些生气,毕竟是顾锦年约他来叙旧,现在又将他晾在这里,让他在裴松青面前很没面子。

  但裴松青似乎没有在意,他拿着酒水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给肖稔要了一杯香茅托蒂。说是有次去越南在当地喝过,有柠檬草的香气,酸甜适口。

  “是不是我刚才有说错什么?”

  “没有。”裴松青漫不经心地翻菜谱:“你喜欢吃酸辣,那要个泰式冬阴功和咖喱蟹吧。”

  肖稔哪有心思研究吃喝,刚要起身却被裴松青一把拽住。他问他要去哪里,肖稔说他不放心,想去洗手间里看看自己到底踩了谁的尾巴。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

  “那我也得去看看啊!”

  “哦,那你去。”

  臭男人果真没一个靠谱,顾锦年喜怒无常,裴松青又缺肝少肺。肖稔满心忐忑地寻到洗手间,就差一个转角的距离,他忽然听见洗手间里传来顾锦年的低语。

  “肖稔他不是故意的,你别多想。”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肖稔临门一脚急忙收住,赶忙闪回门后隐蔽了身形。

  他故意?他能故意什么?他是真想听听这两个鳖孙怎么再背后讲自己的是非。

  他听见陆拾问顾锦年:“你既然约了肖稔,那为什么要约我过来?”

  “因为,我想你啊。”

  肖稔不禁两腿一颤,这话听着耳熟,杀伤力也是真的大。裴松青来家里兴师问罪时,他跟他说“因为我想你”,那本来只是一句戏言,可原来听起来如此“刺耳”。

  只是顾锦年后面的话,要他耳膜差点穿孔。

  他跟陆拾说,肖稔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他俩事也许应先让他知道一下。

8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你可能不想知道免费无删+番外章节

正文卷

你可能不想知道免费无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