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溟海 169

　　浮池点兵点将，把雪宝焚渊怀安都算上了，怀璧今日只能当一个留守儿童了。

　　他们马上出发，志敖肩负着照顾怀璧的责任，总觉得不放心，所以把怀璧背上，站在城墙上，望着他们率军里去的背影。

　　怀璧对着志敖的脖子吹了口气，说：“好无聊，打仗不带我玩。”

　　志敖说：“打仗不是玩的。”

　　黎动他们果真打了夷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乎没有死伤，横冲直撞。这时焚渊忽然感应到，有一大批量机甲在靠近。

　　他马上通过神经通感报告给了莫慈，莫慈传音给黎动他们。

　　众人心惊，该不会那些被困在阵里头的战舰，全都逃脱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今天可以直接不用玩了。

　　果然是真的，数不清的机甲从战舰之上跃入海中，这些战舰虽然不能入海，但是砸下来的雷啊，导弹啊，例无虚发。

　　溟海之中登时成了修罗场。

　　雪宝此时也不能指挥二十八道军队之一了，他化身成龙飞出海面，莫慈骑在他背上，两人一出来，倒吸一口冷气。

　　海面铺着这些庞大的战舰，六千艘不过就是个数字，真正看到实体之后，那感觉完全就是乌云盖顶。

　　连雪宝在一整片黑云之下都显得像是只蚂蚁，遑论海人。

　　局面突然由吊打碾压变作蚍蜉撼树，浮池把指挥权交给卓静笃，飞身起在半空，化成龙形。

　　这还是莫慈

　　第一回 看到浮池的龙形，她的身躯火红，像一道闪电划破黑暗。

　　莫慈瞳孔一缩，浮池竟然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坚不可摧的战舰。

　　浮池身上的龙鳞甲，雪宝身上的龙绡，护住他们，但是那么猛烈的撞击，还是撞得浮池连痛这个步骤都省了，直接开麻。

　　浮池硬生生把一艘战舰给顶入海中，海澜滔天而起，浮池龙角一颤，从海中带出山峰一样高的海水，跟着海底熔浆一起，扫向战舰。

　　战舰不能入水，如果被海浪席卷，那么很快就得覆没。

　　但是战舰有拦截设备，一张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大网朝海水扑去，带着海水反扑向浮池。

　　浮池从海中穿出，龙尾直接拔起一个基地，朝战舰砸过去。

　　战舰指挥官估计也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猛，动了动脖颈，浑身热血被战场煮沸，沸腾之中熬出一颗势在必得的决心，激得浑身斗志嘶嘶叫。

　　战舰喷出高燃材质，其温度之沸，直接将整个砸过来的基地蒸成了气。

　　浮池心惊，此类武器如果可以下水，那么海底海人是无法抵挡的。

　　果然在海底，焚渊跟黎动对付这种武器十分吃力，几次险些被烤成一人一机甲一串肉。

　　浮池很快成了战舰攻击的中心，她的身体在空中来回折绕，躲开密集的火力，雪宝心惊，一面吞气化冰帮浮池解围，一面用巨尾横扫那些跃入海中的机甲。

　　莫慈现在首要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神隐波形成两个巨大的防护罩，护住浮池跟雪宝，虽然有龙鳞甲跟龙啸，但是远距离炮弹攻击他们还是不可能不受伤。

　　然后莫慈抽出手，聚力去攻击。

　　很快在他们的带动之下，战舰收不住，聚拢在一块，很多战舰自己跟自己碰撞。

　　战舰虽然看起来无坚不摧，可是失于庞大，指挥官的指挥再迅速，都不免有反应时间。

　　莫慈跟雪宝浮池通过神经直接沟通，他们决定把所有的战舰给聚在一块，然后火烧连营，神隐波横扫过去，在浮池带出来火花之中引爆，势如破竹。

　　就在这时指挥官看出了他们的机谋，指挥所有的战舰喷出灭火材料，然后分散队伍，于此同时，他们的战舰隐形，所有战舰的表面涂上超出他们眼睛可视波频范围的材质。

　　战舰喷射出的大量灭火材质将海面半空笼罩在浓雾之下，现在浮池跟雪宝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时海底告急。

　　志敖背着怀璧，眼前突然空降无数机甲，整座月升城顶端设有防备结界，机甲无法在半空攻击，全部都聚拢在了城墙前头。

　　志敖喉结一滚，这些机甲一个人有两个大，裹着防弹药的金属外壳，手臂能喷火，不会被冷兵器袭击。

　　对于海人来说，完全没有弱点。

　　这一次浮池他们打的是凯旋的注意，所以给月升城不过留下了三百枝能量箭，这已经是全部了，因为海胆他们早就不能继续制造适合海人用的武器了。

　　现在机甲冲向城门，志敖一丝多想的时间都没有，他立刻启动城门上的石攻系统，众人推着庞大的投石车前来，三百架床弩全数就位。

　　怀璧一直被背在背篓当中，探出脑袋观战，机甲脚底跟踩了风后轮一样，躲闪灵敏，偶尔被巨石砸中的也不过寥寥。

　　而机甲手中的喷火/枪射距竟有数十米，这样攻进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她听着志敖粗重的呼吸，奔跑杀敌还要指挥守城，这是前所未有的攻击，志敖就算再经验丰富，一直以来对付的也是同等科技水平的海人。

　　但是志敖一丝不慌，他叫人送来能量箭，怀璧从背后拿出她的小弓箭，她的小弓箭看起来就是孩童的玩具，但是海洋馆，怀璧曾经用她的玩具弓箭险些刺破玻璃，引发巨大震动。

　　但这也是怀璧第一次杀人，她毕竟才三岁。

　　志敖将能量箭搭在弓上，忽然听见身后怀璧说：“找准脖颈动脉处，你射。我来控制箭的走向。”

　　志敖一直对怀璧发怵，现在闻言，下意识听从。

　　他连射三发，能量箭破空而去，刺进已经升到城门前的机甲脖子，然后咻地一声，三支箭带着机甲，同时转弯，将城墙之前的机甲带了一串下去。

　　“递箭。”怀璧时候。

　　志敖丝毫不敢停，给怀璧递箭，怀璧用她的小弓撑起能量箭，一搭即发，一发再搭，连珠射出十数枝，密密麻麻的机甲群马上被冲散。

　　怀璧一边哭一边发箭，志敖心中一痛，怀璧毕竟才三岁啊。

　　她抽泣着将三百发能量箭全部发完，带出去一串一串机甲，落在机甲群当中，爆炸四起。

　　但是能量箭没有了，机甲群却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怀璧哭着说：“我要试着控制那个大机器人，如果我死了，你跟妈妈说我爱她。”

　　她抱着志敖的脖子，眼泪落在志敖脖子上。

　　志敖眼睛睁得通红，指挥海人将已经上城的那些被刺穿脖颈的机甲面向城门外，随便按下机甲手臂上的按钮，喷出火，对付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

　　怀璧摸进为首的那个机甲的精神网当中，甫一进去，她就感觉到巨大的反噬，小身体一颤，眼白上翻，吐出一口血。

　　怀璧死死抱着志敖的脖子，脑子里想起很多事。

　　怀安昏死在老鲸肚子里的时候为了给怀璧制造一个良好的婴儿教育环境，一直想一些风轻云淡的事。

　　但是怀安经历了太多凶残的事了，她时不时会想起来。

　　怀璧都看见了。

　　有人带着圣剑说怀安通敌反叛莫皇，怀安直接剁了那人的脖子。

　　怀安遇到熠鱼，挥剑刺进熠鱼的眼睛中。

　　怀着孕，怀安帮慈河的军队杀敌。

　　每一次怀安都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因为她不能退。怀安一直相信，一步退，步步退。

　　不能退，怀璧攥着小手，不能退。

　　怀璧的精神力量是得自阿玛天女的，比这些机甲本就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只要她不害怕，不害怕就好了。

　　怀璧尖叫一声，冲破了为首机甲的精神网，她大喊一声：“停！”

　　城墙之上已经站满了机甲，被喷火设备喷死喷伤的海人闻到空气中**的焦臭味，已经没办法了，守不住了。

　　但是没有海人退下，他们用身体做最后一道防守，如果机甲入城，那么就是灭族式屠杀。

　　怀璧泪流满面，志敖眼中流下血泪，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机甲都停了下来。

　　怀璧成功了。

　　怀璧立马指挥所有的机甲自相残杀，她不能控制太久，也无法让他们为己所用，只好在最快的时间内毁去他们。

　　还活着的海人将士站起来，终于喘了口气。

　　志敖把怀璧抱在怀里，这是浮池之外，他第一次想要拿命保护一个人。

　　怀璧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志敖轻轻拍打她的背，说：“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一个嘲讽的声音。

　　志敖听到声音蓦地转头，他身后站着一个夷人，一半脸是好的，夷人旁边站着个其貌不扬的矮小男人，对志敖一笑。

　　浮池的身子一抽抬起头，一瞬间从头到脚冰了下来，她说：“波定。”

　　“来找你们的浮池主子，没找见，那就用这个小姑娘将就一下。”

　　志敖从身后横过重剑，说：“要带走她，从我尸体上过。”

　　***

　　黎动赶鸭子上架，成为二十八军队的一个将领，二十八军头戴不同颜色的尾羽，在卓静笃的指挥之下原本已经把大批量夷人围困，精锐部队直杀进指挥部去。

　　焚渊突然感觉到战舰的到来，莫慈、雪宝跟浮池相继离开，去到海面上对抗战舰，而很快，大批量机甲攻来。

　　二十八星宿阵的阵型彻底乱了，黎动手臂凝出能量，迫击炮一样强大，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规模杀人，哪怕是机甲，也与人无异。

　　厮杀声、痛喊声、箭的破空声、轰炸声，像一锅熔炉，黎动听得无比清晰。

　　他机械厮杀，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恶心。

　　但就是这种无动于衷让黎动觉得真正恐怖，他从心底泛起凉气，他如此冷血。他人在他跟前血肉横飞，他却没有真正的心理不适，因为他是Fate的人。

　　焚渊已经化形为机甲，用他强大的精神力量接管了大部分机甲的控制权，但实在是太多了，无穷无尽。

　　简直漫如尘埃，很快将黎动和所有的军队覆盖。

　　似乎已经是绝处。

　　怀安杀到黎动旁边，喊：“怀璧出事了，救她！”

　　怀安跟怀璧之间勾连是无需言说的，怀安感觉到怀璧无限的害怕，甚至听见怀璧叫妈妈救我。

　　黎动不能让这些人出事，现在今日，必得暂逼锋芒了。

　　黎动开启空间包，把卓静笃焚渊跟怀安都兜进来，然后瞬移到怀璧所在的城墙之上。

　　波定举起一把枪就要终结志敖，忽然志敖跟怀璧都消失在眼前。

　　波定眼眶一缩，黎动！

　　又是黎动！

　　黎动带走志敖跟怀璧，瞬移到海面，把隐在浓雾当中已经束手无策的雪宝浮池莫慈三人救下。

　　雪宝跟浮池化成人形，遍体鳞伤。

　　浮池抓着莫慈说：“不能认输，得救人。”

　　如今已经不再是战争，而是屠杀了。

　　黎动将空间包带进海底，浮池看到月升城内海人全面投降，这种时候，再坚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是悍勇，是匹夫无谋，但是浮池不甘心。

　　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如果再降，那海人将永无翻身之日了。

　　黎动说：“海人已经全部投降，但是夷人还不停手，他们已经决意将海人灭族，浮池，你挺到了现在，我们带你走，还能保住海人的种族。”

　　浮池说不出话。

　　黎动说：“我能就救下多少是多少。”

　　“放我出去。”浮池忽然平静地说，如果到了今日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同归于尽吧。

　　黎动不管浮池，开着空间包双向进出模式，瞬移横扫，把他能拉进来的海人都拉了进来。

　　浮池说：“黎动，放我出去。”

　　战争止歇，炮弹轰炸停了，海人一败涂地。

　　但是波定知道浮池他们被黎动救走了，他下令，停止用大规模杀伤武器，用最原始的刀剑屠城。

　　黎动他们的空间包飘在月升城中，浮池听见小孩子的哭泣，“妈妈救我！”

　　无论是小孩子还是大人，斩作两截。

　　波定好整以暇地坐在小型潜水艇里，对全体城民广播，说：“你们的姽婳大将军呢？她抛下你们逃生去了！”

　　“你放屁！”一个女人站起来，指着潜水艇，喊：“浮池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这个女人是厨娘，她一直知道浮池的身份，暗自里悄悄帮浮池兼顾了许多她不能兼顾的工作。

　　厨娘胖胖的，不文明，杀鱼如麻，可是面冷心热，是真正的海人。

　　她站起来之后，忽然有人附议，喊：“真的是，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以为我们海人跟你们夷人一样啊？”

　　浮池眼泪涌出来，附议厨娘的是熊乐。

　　熊乐，一个好像永远纨绔，永远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傻公子。

　　熊乐背后站着将军夫人，她淡淡地说：“如果你屠杀我们，是为了引浮池，也就是月升国如今的女帝出来的话，那我希望浮池不要出来了。我们可以死，可是溟海，还要靠你光复。小丫头，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带着海人重新夺回海人旧日的荣光。”

　　所有的海人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

　　即便是死，他们也不能跪着死。

　　波定手一挥，机甲动手斩杀。机甲本就没有感情，哪里会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动。

　　义薄云天，壮志凌云，侠肝义胆，尊严，和信仰。

　　浮池泪流满面看黎动，“池儿，哀嚎何用？终有一天，你会分开波涛，在崩怒之中，找到那条重归荣耀的路。黎动，这是我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句话。三百万海人，我没守住，可我不能让他们如此屈辱地死去。我们只有战，战死，溟海会继续接纳我。可我今天如果为了留得青山，抛下我的族人，那我会伤心而死。”

　　空间包里所有的海人跪下来，包括志敖，他们说：“女帝，我们追随你。溟海给你最高福佑。”

　　浮池扶起志敖，转向黎动，说：“让我出去吧，谢谢你们。”

　　“莫慈，本想着结束了这里的事，为你赴汤蹈火，现在不成了，”浮池抚上龙角，“麻烦你们，把今日发生的事传播出去，我们海人，是站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