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魔10
“不了,故事听多了没意思。”
祝寻的眼神冷了下来, 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宁越之的提议。
从重生到现在, 他受到的蒙骗就已经够多了。
鬼欲说得没错——什么情爱?不过是旁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摒弃的东西,只有他还握着那点抓不住的流沙, 自以为还有人可以信、有人可以依赖。
简直是讽刺!
宁越之将他眼底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心中越发悲凉。与此同时, 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别碰我。”祝寻挣开他的禁锢, 却在要闪身离去时被对方死死扣住手臂。祝寻察觉到他的力度, 冷冷睨了回去。可惜对方没有回应,甚至垂下眼眸避开和他的对视。
祝寻早被身体的痛苦灼烧到麻木,可胸口还是堵着一股怒意, 他见自己挣脱不得, 吼道, “宁越之!你……”
这话还没说完, 他被对方死死地圈在了怀中。
宁越之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眼神完全暗了下来,原本清浅的眼眸中竟划过一丝短暂的戾气。他的掌间运出一抹强烈的灵力, 不由分说地扎入了祝寻脖颈处的黑色咒纹里。
“——啊!”
祝寻手背上的青筋爆起,敌对的心里让他将直接狠狠扎入宁越之的后背。体内的诡气顺着他濒临破碎的理智, 无止境地往外涌出。纯黑色的诡气和纯白色的灵力,相互交融。两股巨大的天地之力涌现, 携卷起的狂风将内城里的物品混乱成一团。
“阿寻,对不起。”
宁越之的话语落在他的耳畔,一如往昔。可他独独略过后面那句——忍一下, 再忍一下。
此时此刻,濒临失控的祝寻哪里分辨得出他的语气,哪里读懂得他的深意?
他的指尖死死扣住宁越之的后背,越笑越癫、越笑越痛,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你还不肯放过我,你杀了我一次,还想要杀我第二次。”
宁越之,你当真厌恶我到如此地步!
……
辰和二十七年,秋。
即便结界外头落叶萧萧,可被灵气笼罩下的怀秋山脉内还是一片生机盎然。
祝寻用寄澜挑着两只被捆住脚的野鸡,兴致冲冲地跑进结界内,不管不顾地喊道,“吱吱,我回来了!”
宁越之正在屋内凝神练气,听见这声称呼,气息难免波动了一瞬。即便他再三要求祝寻改口,可对方偏偏像是叫上瘾了,每每都用这个称呼来调侃他。
久而久之,宁越之自知扭转不过来这句称呼,便也算了。他睁开眼睛,恰巧撞见祝寻提着野味进门。
“原来你在修炼,怪不得都没应我。”祝寻环视一圈,将野味丢在门口。他坐在简制的椅子上,给自己斟上一杯‘醉心’。
“茶凉了,我重新给你烹。”宁越之起身,往他的茶杯里探了一眼。
“不用了,冰凉凉地喝着正舒服。”祝寻摆了摆手,笑眯眯地凑近他,“我想吃你给我做的菌类炖鸡汤。”
两人住在结界内一月有余。
虽然都练过辟谷,但祝寻还是喜欢倒腾吃食。这结界外的野味颇多,祝寻隔三差五就希望出去打猎。
起初宁越之不放心他的身子,还会跟着前去。后来发现他将诡气控制得当后,便就不跟着了,只是会定时用灵力给祝寻稳定体内的诡气。
“哎呀,你就给我做一顿吧!每次都用火烤,吃得我的嘴巴都油腻腻了。”祝寻软下态度,“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
宁越之不喜欢浓重的烟火气,先前又未接触过餐食,不肯轻易下厨。半个月前,祝寻死皮赖脸地求了他一次,原本只是想要玩笑一下。没想到宁越之在厨艺方面简直天赋异禀,只需稍稍询问过程,就能炖出一锅绝味的鸡汤来。
只需一次,就让祝寻彻底上瘾了。
“你答不答应吗?”祝寻蹙了蹙眉头,故作生气,打算软硬兼施。宁越之早就瞧出他的如意算盘,无可奈何,只提醒道,“……没柴火了。”
祝寻听见这四字,就明白他的回答。
他连忙站起身来,勾住宁越之的肩膀,讨好道,“好说好说,我拿着寄澜去竹林里砍!”
寄澜听见自己的名字,‘吱唔’一下就从地上腾空绕到祝寻的身侧转圈圈,仿佛十分兴奋的样子。
宁越之拿出帕子,给祝寻擦了擦额上沾染的灰,“拿着上古灵剑劈柴火,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人。”
“这算什么,我还能用寄澜打野味呢。”祝寻撤出他的怀抱,将他帕子塞入怀中,“迟点再擦,反正还是要弄脏的。”
祝寻移了移眼,看着床边正静静放置的清遥,揶揄道,“我的小寄澜又听话又好使,哪里像你的清遥剑,让它帮忙杀个鸡都不乐意。”
……野鸡没杀成,还差点和寄澜打起来。
清遥闪了闪白光,突然飞到宁越之的手边。宁越之将其握住,垂眸看了看。祝寻耸了耸鼻子,嘟囔道,“真是无趣,主人和灵剑一个样子。”
他握住寄澜,临走前还不忘再调侃上一句,“走吧,小寄澜,我们两个才是干活的命。”
宁越之望着祝寻潇潇洒洒的背影,摊开手掌,吩咐,“清遥,去帮忙。”
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清遥灵剑:“……”
……
是夜。
填饱肚子又洗去一身尘埃的祝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竹床上。他看着闭眼凝神的宁越之,突然升起了点玩笑心思,勾起脚趾头堪堪略过对方的大腿根侧。
宁越之睁开双眸,镇定地望了回去。
“咳咳。”祝寻快速收回脚,假装无事发生。可下一秒,他却忽然不满了起来,“你要凝神修炼到什么时候?都很晚了。”
宁越之屏了屏气息,放松下来。他看着一脸无聊的祝寻,薄唇微勾,“过来。”
祝寻乐呵呵地凑过去,眼中的光亮灿若星辰,“怎么了?”
“七日后是你的生辰,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又或是想做的事情?”宁越之浅淡却认真地发问。
“我的生辰?”祝寻懵逼地眨了眨眼睛,显然已经忘记了这回事。自从出事后,他混混沌沌地过了不少日子,又在鬼市和人世兜兜转转。他只看得出季节更替,却忘记了今夕何夕。
如今宁越之一提醒,他才恍然记起。祝寻看着窗外的月色,笑问,“要到八月十五了?”
他的生辰很好。
八月十五,中秋日,团圆夜。
以往每年生辰,祝氏都会借着这个团圆的日子,给他打扮特办生日宴。也只有在那一日,原本严格规矩的祝氏操练场上,才会铺开流水席。祝氏的弟子们聚在一块,轮番给他祝福,甚至溪岭山脚的子民们,也能上来讨得几杯酒、几块肉。
“嗯。”宁越之察觉出他细微的眸色变化,主动握住他的手腕,再问,“想要什么?”
祝寻从那点伤痛中出抽离出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要的,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天地间,尚有一处他可以肆意生存的角落。而最喜欢的人,就坐在自己边上。经历过最昏暗的日子,现在的一切,对于祝寻来说都已经很好了。
“……阿寻。”宁越之眉梢微蹙,短暂地闪过心疼。
“真没什么想要的。”祝寻反握住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他怕宁越之多想,灵感一闪就想出一件需求,“等到了我的生辰,你带我下山逛逛好不好?”
他见宁越之没回答,立刻补充道,“我知道各大家族查我查得紧,我就想在最近的小镇里逛逛。啊,算了算了……”
“好。”宁越之抢断他的话。
“嗯?”
宁越之对上祝寻的双眸,勾唇点头,“等到了你的生辰,我带你出去玩。”
祝寻怔了怔,忽地凑近在他的唇侧落下一点稍纵即逝的温热,“好。”
两人注视着彼此,终是相视一笑。
……
又是两日。
祝寻在早晨转醒时,竹屋内并未瞧见宁越之的身影。他慢悠悠地起床,便看见了桌子上的字条。
下山,晚归——宁。
祝寻看见这五个简略的大字,哼笑一声,“每次留的字条都这么简略,好像多写几个字会把你怎么着一样。”
宁越之每隔五日就要下山一趟,以便打听各家族的消息。那日他护着祝寻离开,也算是某种意义上背弃宁氏。可他毕竟是宁氏少掌门,有些事情不能不挂怀。
祝寻知晓他的心思,更觉着自己在‘拐走宁越之’这件事情上,的确有些责任。因此,每次宁越之要下山时他从不阻拦。
反正早出晚归的,最多就是一天没见面罢了。
祝寻没多想,只将字条妥善收入柜中,便出门洗漱。
只是这一次,宁越之却没在傍晚准时回来。祝寻提着心等了一个晚上,也没等到对方归来的身影。
他记着宁越之和他说过的话,忍着直接冲下山去,只是在结界内守着。只可惜,一日,两日,三日……
祝寻日夜担心宁越之出事,心绪越发焦躁。在第四日的清晨,他终是按捺不住,戴着一顶草帽出了结界。
大罗山镇是离着最近的集市。
祝寻许久未出门,身上又没多少盘缠,心里多少有些发紧。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在一个行人较多的路口茶摊坐了下来。
“掌柜,给我来壶茶水。”祝寻压低草帽,说道。
“好咧。”掌柜的手脚很麻利,顷刻就给他端上一壶,顺带还主动给他倒上茶水。
祝寻将杯子举到唇边,瞬间闻出了茶里的霉涩味。要是寻常的百姓喝茶解渴,自然分别这么多。可他连日来被宁越之特制的‘醉心’给惯着,难免被养刁了嘴巴。
祝寻想起这事,想起几日未见的男人,思绪斑驳恍然。
“掌柜的,这里来一壶茶水。”边上响起一道粗狂的嗓音,随即而来的,还有四五人落座的声响。
祝寻暗暗瞥了一眼,发觉几人衣着不菲,手上还各自揣着几把长剑。
“几位客官,是仙门中人吧?”掌柜热络道。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懂各家族修炼的路数,只觉得他们能御剑飞行,好生气派,因此才喊了‘仙门中人’。
那几名修士对视了一番,轰然发笑。
掌柜见此,也不恼怒,好气追问,“不知几位仙人来这等偏僻小镇做什么?”
有人喝了一口茶,畅快地啧了啧嘴巴,“和你说说也无妨,正好向掌柜你打听点事情。前几日这里是不是有一群人来过?就是穿着云鹤图样的衣服,瞧上去也像是仙门世家。”
祝寻听见这个形容,顿时竖起了耳朵。
“没错没错,有的。”掌柜回答,想了想,“他们停留了两三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后来没几日就走了。”
几名修士对视一眼,肯定道,“看来传闻没错,宁越之的确出现在这个地方,甚至还被宁氏的人给带回去了?”
“十有八/九是真的。否则这宁氏众人为何藏着掖着不肯说?没事跑到这个偏僻角落来?”
“现在宁越之和祝寻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的,甚至还有传闻是宁越之私自带走了祝寻……要是这事是真,这宁氏有什么脸面坐着修行世家的第一把交椅!”
“这祝家倒台后,那些家族就眼巴巴地盯着宁、沈两家呢!明面上和以往一样顺从依附,可实际上呢,巴不得他们出点差错!”
这几名修士没有归附于任何家族,因此说的话也就胆大一些。
祝寻只在一侧角落细细地听着。
“话说回来,上个月在南林沈氏的手底下出了命案,后来又有人说见过祝寻的踪迹……外界都猜那位沈顷岚少掌门暗中偏袒了祝寻,帮他逃过一劫。”那人压低了声量,小声分享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个朋友在沈氏当差,听说沈掌门连夜赶回来,就关起门来将那位少掌门狠狠抽打了一顿。”
顷岚被沈伯父打了?
祝寻蹙起眉头,心里越发觉得愧疚。
“他们沈氏的祖传长鞭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段时间沈少掌门都快销声匿迹了!”
有人呸了一口,数落道,“这祝寻可真是灾星,害父母、害同门、害亲弟、害好友……我看宁氏要是再不出面澄清,早晚要完蛋了!”
“宁氏内部早就闹起来了!没听说宁氏旁支都蠢蠢欲动了吗?我猜,那位宁少掌门回去,恐怕少不了吃苦头了。”
“……”
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而角落里的祝寻早已被担忧侵满。
他早该知道的!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宁越之带他离开,甚至‘背弃’了宁家……连这几位散客修士都能随口编排、说道上几句,更何况那些权欲熏心、本就腐烂至极的家族!恐怕这些的肮脏话,只多不少!
祝寻握紧拳头,心中暗自做下决定。他往桌上放下为数不多的几枚铜钱,快速离去。
……
祝寻日夜未休,御剑直奔宗山而去。直到临近宗山郊外,他才收回寄澜,步行前往山脚下的城镇。
一路上,竟然没有半点人影。
祝寻心底渐渐升起不安,可他记挂着宁越之,只能硬着头皮前往。直到靠近了城门,他的这点不安感才被彻底放大!
宗山脚下的城镇依附于宁氏,向来热闹非凡。而现在,祝寻放眼望去,这里居然成了一个空城?
祝寻站在城门外,警惕未动。
忽然间,一阵狂风由上掀起,彻底掀开了他头上的草帽。
祝寻抬眼望去,一道巨大的锁阵结界笼罩了下来。各大家族以及修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祝寻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
城内,一个红衣女子带着众多修士走来。她面容娇艳,看向祝寻的眼中却带着几分狠毒的快意,“祝寻,终于等到你入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一切都是寻寻儿的视角~(吱吱视角会出现的~我能解释!但现在还不能说~)
是的,整理一下时间线,你们应该猜到了——寻寻儿在他生辰当天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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