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师父

  几人分别说完后,齐齐看向叶昭。叶昭见他们都盯着自己,知道是轮到自己说了,可他这人素来不擅长表达,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师。”他将酒杯先举起来,面向薛白正色。

  薛白也不由自主微微动了动。

  他其实心中有一丝不确定。叶昭从来不与旁人说自己心中想的是什么,更遑论当着师兄弟的面像其他几人一样说这些过于亲近的说辞。

  但不确定的背后,也有近乎隐秘的……期待。他想,若是叶昭的话,会说些什么。

  “我……”叶昭支吾着,犹豫着开口,“我……我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

  薛白神色暗了暗,半垂下眼帘道:“不必强求,没什么要说的便不说了,又不是一定要说。绶之这些日子来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

  “不,”叶昭听他这么说,突然高声喊了句,接着声音又变得细如蚊蝇,“我、我没说我不说。”

  傅怀见他这样,心中憋着的一股火气更旺了,皱眉冷冷道:“你要说便说,不说便吃。”

  “谁说我不说?”对上傅怀的时候,他底气就又回来了。

  “老师,”叶昭还是不敢看薛白,只得将酒杯举高挡着自己眼睛:“我这个人嘴笨,也不像他们那么会说话。平日里课业也不上心,没少得你训斥。”叶昭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以后若我做错什么了,老师你也千万别放过我,该怎么惩戒就怎么惩戒,我毫无怨言。抄书也好,洗衣服也罢,我都能接受。只要……”

  只要什么?

  叶昭没继续说下去。

  他觉得没必要往后说了,再说便显得自己十分的矫情。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在这种场合说出那样的话来吧。

  薛白还在等着他的后文,叶昭却将话头转了:“老师,今日的事是我不对。本来他们几个商量着要给老师做一桌子菜,子征连肉都拿回来了,但被我搅和坏了。希望老师你不要介意,这顿饭我也不会让傅师余出钱的。”

  傅怀倒是没料到他自己先说出来了,心里其实也早没先前那么生气了,但面上还是冷冷的,哼道:“我傅师余也还没有穷到要你替我付酒席钱。”

  “不管怎么说,”叶昭继续道,“今日都是我的错,害的老师的生辰也没过好,我还是要先道歉。”

  “一个师门说什么两家话。”廖山摆摆手道,“这回事我早忘了,你怎么还记挂着。肉本来就是拿给师父的,也不是非要今天吃。”

  “没错,绶之不必太过自责。”陆予也道。

  “让他自责自责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傅怀道。

  薛白听了半晌,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念及他们几人为自己过生辰还费了这许多功夫,心中一暖。

  他从不记得自己生辰,往年也是几个徒弟记着了特意为他准备。今日一早叶昭刚要叫自己去歇息时他还尚未反应过来,后来见他一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样子,才猜个**不离,却也没揭穿。

  薛白举杯抬头,郑重道:“薛某何德何能,能够遇到诸君是薛某的荣幸。”

  几壶酒下去,廖山已经喝得上头。别看这人个子挺高,宽大结实,其实酒量根本禁不起折腾。陆予没怎么喝,想是准备留着最后收场子。傅怀也喝了不少,但脸色如常,不见一点醉色。

  意外的是,薛白竟然也没什么动静,只是脸上漫着浮红,眼神依旧是清亮的。

  廖山还在不停喝着,一边喝一边絮叨道:“师父,这肉是新鲜的,我娘特意叫我拿给师父。我五大三粗的,想不出什么花样,这肉就算作给师父的生辰礼物了。”他说着打了个酒嗝,补充道,“肉我都给师父堆厨房了!”

  傅怀和陆予也纷纷拿出备好的东西。二人相较廖山便仔细许多了,都用绣文锦囊包着,傅怀的一看便知是个卷轴,陆予的是本书。

  三人皆精心准备了礼物,薛白没说什么,都是心意,不能敷衍了,便全收下了。

  薛白刚接过两人礼物,那厢廖山却突然吐了起来,阵阵发呕,酒劲上来了。

  陆予连忙扶他,又是递水又是擦嘴,可廖山已经呕得直不起身子。

  傅怀也跟着扶他,两人合力才将将扶住。薛白站起身来就要上前,傅怀却将人拦住了,道:“师父先坐下,我们来扶。叶昭,待会儿你送师父回去,我和少文现在送子征回去。”

  叶昭也跟着站起来,问:“你们能行么?”眼看着廖山快要倒了,人神志不清,却还嚷着要继续。

  ——还真是没看出来,平日里嚷嚷着要喝酒的是他,酒量差的离谱的也是他。啧啧。

  傅怀边扶人边道:“子征喝醉了得我和少文扶回去,你照顾不来他。你记得早些送师父回去。”说罢,傅怀还是有些不放心,犹豫道,“你没醉吧?要不还是我……”

  叶昭催促他道:“放心,我醉不了。你们快些吧。”

  傅怀和陆予这才搀扶着廖山回去了。

  薛白依旧坐着静静喝酒,叶昭便陪在人身边也喝。

  又一壶酒见底时,叶昭见薛白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试探着轻轻问:“老师?”

  薛白“嗯”了声,眼神扑朔朔看着他,好像比方才更清亮了些,看着像是越喝越清醒了。

  可叶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薛白脸上的浮红有些过于明显了,整个人像是坠进迷雾里一般,罩着一层薄晕。

  叶昭大着胆子,伸手探上了薛白的额头……

  薛白没有任何反应,漆黑的眸子随着探过来的手的动作落到了对方身上,就那么静静凝望着他。

  叶昭却在探上去的一瞬惊了一下,连忙仔细再探:“老师,你怎么发烧了?!”

  薛白依旧没说话。

  “老师?”

  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像愣住了。

  “老师,不能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叶昭说着便起身过去扶薛白,谁料刚将人连扶带抱离了座位,他却突然感到怀中的身子一软,紧接着薛白整个人便滑到了地上。

  “老师!”

  叶昭蹲下将人扶起,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晕过去了。再一摸额头,比方才还要烫得厉害。

  叶昭心中一紧,也顾不得那么多,打横将人抱起来就往楼下跑。

  小二见人急匆匆跑下来,殷勤问客官有什么吩咐。时间紧迫,叶昭便先叫小二开了间房,将薛白抱进房中安顿。

  接着便去打了盆水,给人额头脖颈尽数敷上沾水的布巾,又用冷水不停擦拭。忙活了半晌,烧仅稍稍退了一些。

  叶昭心急,又不敢贸然将人带出去,免得再受了风寒,只得用自己知道的最原始的方式退热。这时候才突然懊悔自己没有好好记清那些退热的穴位,更不会什么推拿手法,不然也不至于如今手足无措。

  床上的人口齿紧闭,薄唇无甚血色,眉梢间都是沉沉的郁色。那只苍白的左手此刻又开始痉挛,不住地发着抖。

  然而叶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不知道他究竟缘何突然高烧晕倒。

  正自愁苦间,床上的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沉吟,悠悠转醒过来。

  薛白缓缓睁开眼,双目无神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落在叶昭身上。

  “老师!”叶昭赶紧给他擦汗,“你怎么样?”

  薛白看他急得满头是汗,微微愣住,道:“我没事,叫你担心了。”

  “吓死我了,”叶昭松了口气,“老师不知怎么了,突然便晕过去了,高烧不退,叫我好着急。”

  薛白面露愧色,摇头道:“……抱歉,是我忘记提前与你们说了。我饮酒便会突发高烧,不省人事,过会儿便会自己缓解退烧。实在是叫你担心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嗯,从小便这样。所以我从不喝酒,今日算是破例。”

  “那老师以后别喝了,”叶昭斩钉截铁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白点点头。

  叶昭蛮横地说了这句话后,又立马软了下来,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不知该说什么。

  想了很久,这才想起只有他还未给薛白送礼物。

  叶昭忐忑地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这才低低问了句:“老师,你还难受么?”

  “不了。”

  他便又问:“那老师……我给你唱歌吧?”

  “唱歌?”

  “就是唱曲。”

  薛白没想到他还会唱曲,心下也好奇,便点头同意了。

  叶昭兴冲冲站起来出了门,去方才的雅座将来时藏好的宝贝小心翼翼拿出来,又回到客房中。

  他将外面包着的布取了,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擦了擦。

  那是块方形的木头,被他打磨得很光滑,还特意涂了层薄薄的漆。木头上绑着几根琴弦,从一头系到另一头,崩得紧紧的,像是把简易的类似琴一样发音的东西,却又不像琴的构造。

  叶昭在床边坐下来,将木头抱在怀中,在几根琴弦上轻轻拨了几下,琴弦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拨着琴弦道:“老师,可能……唱得不好,条件太简陋了,我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薛白道:“不会。”

  叶昭吸了口气,手放到木头上,轻轻拨动起来。

  他若说这是把吉他,薛白定是不知道的。时间紧,条件又严苛,他只能凑合着做出一把音色还不那么准的仿品。经过自己多次调音和试练,好歹是有那么几分样子的,也不至于那么走调了。

  叶昭没想着要耍什么技能,只弹唱了最简单却也最适合的一首曲子——生日快乐歌。

  他不知道薛白有没有听懂,只知道自己唱得差极了,本来练得还像模像样,可真对着薛白时,就不自主地走调了。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他来回重复着这一句歌词,唱着他听不懂的调子,却唱得全是自己的真心。

  一曲罢,薛白愣住了。叶昭还弹拨着琴弦,在歌声的余韵里轻声说了句:“师父,生辰快乐。”

  “这把琴是我自己做的,做的不好看。”

  你不知道我是怀着多大的勇气才叫出一声“师父”。

  师父,徒弟没什么大本事,只有这一样能拿得出手了。

  师父,希望你能够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码到半夜,但这章依然写的不满意。

  大家如果觉得有哪里不好也可以说一下呀,我就有改的方向了。

  晚安,不,早安鸭。

第16章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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