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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己当时不过一个身败名裂的被休女子罢了,又怎么配得上那样俊雅的状元郎?

  却也明白,那定是爹爹未寻到自己时,无数次替自己设想的幸福生活画面……

  “不能做夫妻也好。”爹临终时搂着自己喃喃,“爹没办法再护着你了,总要有个人,能为我儿,遮风挡雨,乖啊,见了昭儿或青川,叫他们兄长,放心,看在爹的面子上,他们便是如何恼你,也会护着不让别人欺负了你去……”

  这一世不时想起爹爹说过的话,无事的时候也曾思量:前世楚昭占了自己爹爹这么久,自己才不给他当妹子,那傅青川吗,自己还可以考虑。

  忽然明白怪不得上一世傅青川年届而立却仍是孑然一身,现在看来,怕是和云家小姐有关吧?

  傅青川勉力扶着树站起身,向霁云谢弥逊一拱手:

  “多谢二位相救,青川敢问二位恩公高姓大名?”

  “谢弥逊。”谢弥逊应了声,手握了霁云的肩,“我弟弟,阿开。”

  “原来是两位谢公子。”傅青川再次道谢,虽然明知道亲兄弟的话怎么会互相以名字相称,却也不揭破,“不知两位公子要到哪里去,可有需青川效劳之处?”

  霁云忙伸出手,偷偷扯了下谢弥逊的衣襟。

  “傅公子既如此说,我们确有一事想请教公子。”阿逊毫不客气的道。

  “请教一说,青川实不敢当。公子但有所问,青川定知无不言。”虽是形容狼狈不堪,傅青川却依然温文有礼。

  “是这样的,”这次开口的是霁云,紧张之下,不自觉握紧了谢弥逊的手,“我们是来寻亲的。”

  “寻亲?在安东吗?”傅青川就有些疑惑。

  “不知道。”霁云神情黯然,“是,我,义结金兰的大哥……”

  当下细细描述了青公子的容貌,“大哥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的名字,便是离去时,也只说了‘哥’‘青川’这两个字,我和阿逊找了两年,可却没有一点儿线索——”

  正诉说间,手却一下被死死抓住,霁云愕然,抬起头来,却是傅青川。只是此时的傅青川,哪还有一点儿方才淡然自持的温文尔雅模样?一双清俊的眼眸恐慌而无措,即便方才被云家人粗暴的横加打骂时,都没见傅青川如此大失分寸的样子!

  “你来瞧,你口中的大哥,是不是,这个人?还有,你说离去,离去,又是何意?”短短的一句话,却几乎耗尽了傅青川全身的力气,若不是有背后的大树支撑,怕是早就站不住了!

  霁云愕然,正对上傅青川手中薄薄的一页宣纸上青公子栩栩如生的容颜,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你果真是,大哥的家人吗——”

  “你真的见过,我二哥?他现在,在哪里——”傅青川眼睛血红,望着霁云的眼神充满了惧意——一定是自己多想了,那么好的二哥怎么会有事?竟是选择性的忽略霁云口中的“离去”二字。

  霁云眼神不自觉溜向马车,难过之余却又有些犹豫,傅青川现在的模样,又怎么禁得起……

  傅青川愣了一下,一把推开霁云,踉跄着往那辆静静停着的青布马车而去,到了近前,一把掀开车帷幔,一眼看到两个盛着骨灰的小瓮,身子猛地一晃,抖着手指着小瓮道:

  “这是,谁的?”

  没想到傅青川反应如此大,霁云顿时就有些无措,讷讷着不知说什么好。

  “说——”傅青川声音都有些铁锈味儿,神情更是凄厉之极。

  “告诉他吧。”便是从不关心他人生死的阿逊也顿时有些不忍。

  霁云愣了片刻,忽然推开傅青川,自己爬上车捧了骨灰下来,双手捧着举到傅青川面前,望天祝祷:

  “大哥,云儿终于找到你家青川了,现在,云儿把你交给傅公子可好?见到傅公子,你一定很开心的对不对?”

  朝夕相处了那些许时日,却从未见大哥有过展颜欢笑的样子,倒是临终前,提到青川说道回家时,大哥笑的那么开心……

  傅青川宛若傻了般,想要往后退,脚却仿佛长了自己意志般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良久,终于机械的张开双臂抱住了小瓮,然后理也不理霁云等人,竟是如风一般转身就走,嘴里不住喃喃道:

  “二哥,咱们回家,青川带你回家——”

  哪知刚走了几步,却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人更是仰面朝天栽了下去。那双手却依然牢牢的把装满骨灰的小瓮护在胸前!

  37安东之行(六)

  “阿逊,你快来瞧瞧傅公子这是怎么了?”霁云被唬了一跳,忙俯□来察看。

  阿逊疾步过来,探了一下傅青川的脉搏,冲霁云点点头:

  “身体无碍,只是猝闻大变,伤心过度罢了!”

  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金针,刺入傅青川胸口,不过片刻,傅青川再度悠悠醒转。

  看到神情焦灼的霁云,傅青川脸色又是一白,霁云吓了一跳,忙拿了金针准备好,唯恐傅青川再昏过去。

  哪知傅青川不过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的抱紧青瓷小瓮,却是没有再倒下。

  看霁云泪珠盈盈,一脸担心的样子,傅青川惨然一笑:

  “对不住,让小公子你担心了。”

  “哪有——”霁云吸了吸鼻子不住摇头,又把水壶小心的递到傅青川唇边,狠狠抹了把眼泪,长吸一口气道,“能够回家,回到深爱的家人身边,大哥心里一定很开心,我,不哭,傅公子,也不好难过了,不然,大哥地下有知,肯定也会不开心的——”

  嘴里虽是这般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里的酸涩,心头更是好像被什么人给狠狠扯了下般,当初亲眼看到血迹斑斑的大哥死在自己怀里时的那种心痛,再次席卷而来。

  傅青川怔了片刻,终于伸出一只手,揽住霁云的肩膀,哑声道:

  “我二哥既然肯认你做兄弟,心里定然是喜欢极了你,别叫我傅公子,叫我三哥吧。这些年,苦了你了,想要哭就哭吧,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口里说着,两滴大大的泪珠重重的落了下来,正砸在霁云的小脸上。

  霁云本就是强撑着,听傅青川这么说,终于忍不住伏在傅青川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三,三哥,我也,也好想大哥——”

  傅青川眼泪也是越落越急——从今后,自己再不是从前被大哥二哥宠着的无忧无虑的傅家老幺了,自己是怀里这个小人儿的哥哥,是两个年幼侄儿的小叔子,是傅家的顶梁柱。大哥没了,二哥也走了,以后傅家就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了。现在放任自己哭一次,然后自己再不会也不能流泪了!

  谢弥逊看霁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缩成一团的模样,只觉心疼无比,忍了会儿终是上前一步,握住霁云的肩往自己怀里一带,边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霁云的背边冲着傅青川道:

  “不知傅公子家在哪里?咱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

  傅青川黯然点头,踉跄着起身,一旁的二牛忙扶住。

  傅青川垂了头,怔怔的瞧着怀里冰冷的小瓮,良久终于道:

  “二哥,咱们回家吧,青川,带你回家。”

  说着一手抱了小瓮,一手牵了霁云,径直往马车而去。

  谢弥逊愣了片刻,忙也跟了上去。好在马车够宽大,便是三人一起坐上去,也仍是宽裕的很。

  瞧着紧随而来的谢弥逊,傅青川怔了下,有些歉然的的对谢弥逊道:“方才是,青川鲁莽了。我只是想问问开儿,我二哥,是怎么死的?”

  开儿?霁云怔了怔,轻轻摇了摇头:

  “云儿不敢欺瞒三哥,我的本名并不叫阿开,我叫霁云,姓容,三哥叫我,霁云就好。”

  “霁云?”傅青川一愣,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你是,女孩儿家?”

  霁云点头,神情悲凉:“当初,本想告诉大哥的,可大哥却走的太急,云儿还没来得及开口——”

  傅青川瞧着霁云悲喜交集:

  “原来青川不是多了个弟弟,而是,多了个妹妹吗?要是二哥地下有知,不知该有多欢喜!记得二哥当年一直念叨着,想要娘再添个妹妹来,没想到终被他寻到了你,还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

  便是现在,云儿也不过十多岁吧,那当年大哥身死时,云儿岂不是更加年幼?却抱着二哥的骨灰天南地北的找了这么久:

  “好云儿,苦了你了——”

  “大哥家也是两个皮猴子,若是大嫂知晓又多了个妹子,不定多欢喜呢!”

  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沙哑。

  “嗯。”霁云哽咽着点头,”大哥一直待我很好,便是当初离去时,我也是守在身边的,大哥他,走时,还算,安心——”

  看傅青川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霁云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强调道:

  “真的,很,安心——”

  最后几个字,霁云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来。对受尽折磨和屈辱的大哥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吧?

  可自己又如何忍心,把大哥当时的情形给说出口?那样的话,说不定傅青川会被击垮……

  更重要的是,现在太子一派势力仍然是如日中天,若傅青川知道真实的情况,贸贸然去找太子报仇,后果怕会不堪设想!

  大哥走了,自己有义务去保护他的亲人们。要报大哥的仇,也不急于这一时,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最后的胜利者是楚昭,总有一天,自己会让太子付出该付的代价!

  “很,安心?”傅青川一下怔了,忽然瞧向另一个青瓷小瓮,慢慢仰头,把再次涌出的泪水给逼了回去,然后才艰难的问道,“这里呢,又是,谁的骨灰?”

  “这是,嫂子的。”霁云轻轻道,玉娘,一个重情重义的奇女子呢,“大哥走后不久,嫂子过度伤心之下,也……”

  “是,是吗?”傅青川抬头瞧着窗外,半晌没有做声,终于背过身去,重重的咳了一下。

  霁云仍是满心酸楚,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谢弥逊却清楚地瞧见傅青川指缝间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

  “大哥,二哥也去了,你是不是已经见到他了?两位哥哥一向最疼阿川,这次怎么,这般狠心呢……傅家这么重的担子,就要撂给青川一个吗……两位哥哥放心,以前是青川愚顽,从今后,再不会了!青川一定会照顾好整个傅家,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他们去!”

  傅青川的家距安东郡并不远,是在一个叫顺庆的镇子上。

  将近天黑时分,霁云一行终于到了顺庆。

  傅青川指着镇中间一间朱门红瓦的大宅子道:

  “就是这里。云儿和阿逊稍候,我去叫门。”

  小心的把一路抱着的骨灰放好,傅青川跳下马车,径直往大宅而去。

  傅青川刚敲了一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出来,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着傅青川:

  “这位公子,是来找我们家老爷的吗?”

  “什么你家老爷?”傅青川一愣,“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这人如此陌生,竟不是家里的老人儿?难不成是自己离开后又买的奴才?

  只是大哥已然过世,家中只有嫂嫂和自己庶出哥哥谢青轩以及庶母罢了,自己不在家,理应是嫂嫂当家才对,怎么这奴才却说什么老爷?

  那家丁差点儿给气乐了:“看着是个眉清目秀的,却原来竟是个痴汉吗?你自来我家敲门,怎么反倒倒打一耙,说什么这是你家?”

  “怎么会!”傅青川差点儿站不住,“这,明明,是我家的,你到底是谁,管家才叔呢——”

  霁云和谢弥逊看情形不对,也忙下了车:

  “三哥,发生什么事了?”

  霁云转过身冲家丁道:

  “这里不是傅家老宅吗?你是哪家人,怎么会在这里?”

  那家丁本是满面狐疑,听霁云这样问才明白过来:

  “公子早说啊。这里原先是傅家的宅子,只是一年前,傅府老夫人做主,把宅子卖给我家老爷了。你说的傅家,早搬走了!”

  “老夫人?搬走了?搬哪里去了?”傅青川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切之下,一把握住那家丁手腕。

  府里当家的应是自己嫂嫂啊,什么时候多出来个老夫人?而且这宅子,乃是爹爹亲手所建,临终时更是留下遗言,说是此宅留传后代子孙,决不可变卖。怎么现在却忽然转易他人?

  那家丁疼的“啊”了一声,用力推开傅青川,很是恼怒道: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们来时,傅家已经搬走了,谁知道搬哪儿去了!快走,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推推搡搡的就把几个人推出了门。

  许是这里扰攘声过于喧嚣,渐渐有些附近住户聚拢来,中间一个穿粗布衣衫的老者愣了片刻,忽然排开众人跑了过来,一把握住傅青川的手。哭叫道:

  “三少爷,他们都说你死了,老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啊!”

  傅青川一惊,这才看清眼前的老者:

  “才叔,是你!谁说我死了?我嫂子呢,还有两个侄儿,他们都去了哪里?又是哪个做主卖了我们傅家老宅子的?”

  哪想到才叔愣了片刻忽然更大声的痛哭起来:“呜——三少爷,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啊!”

  “就是。”

  “可怜了慧娘,还有两个小少爷……”

  旁边的人也小声议论开来。傅青川越听越不对劲,正要再问,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听到哭声走了过来,边走边急道:

  “爹,您怎么又哭起来了?又想三少爷了,您放心,孩儿会接着去——”

  待走到近前,突然一愣,神情激动的瞧着傅青川:

  “三少爷,真的是您啊!我还以为,我爹他又糊涂了呢!”

  说着上前一步搀住才叔,红着眼睛道:

  “爹,三少爷回来,您应该高兴啊。终于有人可以给少夫人做主了!”

  “到底怎么回事?嫂嫂她,怎么了?”

  “哎,说来话长啊!”才叔抹了把泪道,颤颤巍巍的搀着傅青川,“三少爷不嫌弃,就到老奴家坐一会儿,老奴这些话,憋得太久了——”

  几个人跟着才叔去了旁边不远的一个破旧的宅子,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屋,傅青川鼻子一酸:

  才叔一直是傅府的管家,自来待自己比他自己的儿子都亲厚,傅家也从来不拿才叔当奴才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叔竟会落魄到这般境地?

  哪知刚站定,才叔和他儿子阿旺就一起跪倒在地:“三少爷,您责罚奴才吧!奴才没护好两位小少爷和少夫人啊——”

  说完,放声痛哭起来。

  38 安东之行(七)

  “才叔,你别哭,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嫂嫂他们去了哪里?”傅青川脸色顿时铁青,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老奴不好,对不起老主子和三位少爷啊!”听傅青川如此问,才叔再一次老泪纵横,“谁想得到,那个女人如此蛇蝎心肠,要是我当初,不劝老爷收留那个女人就好了……”

  当初自己和老爷外出行商,路遇一个跪在雪地中说是要卖身葬父的女子,老爷自来心底慈悲,最是敬佩世间孝子孝女,便让自己奉上一碗热汤并十两纹银,瞩那女子好好料理丧事,至于卖身就作罢了。哪料想自己和老爷要离开时,那女子竟是哭哭啼啼的一直跟在身后,甚至最后,双脚都磨出了血泡,在雪地上留下长长一条血迹。

  自己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就代为央求,不然就带她回府中,伺候夫人好了。老爷一时心软,就应了下来。

  带回府里后,那女子初时倒还安分,可时日久了,看傅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老爷却不过只守着夫人一个罢了,渐渐地便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竟在夫人怀着二少爷时,趁老爷酒醉,爬上了老爷的床。

  老爷醒来后大怒——当年老爷之所以会愤而离开宗族,选择到这顺庆定居,便是因为老爷的庶母宠妾灭妻一事。也因此,老爷娶了夫人后,曾立下重誓,娶妻后绝不纳妾,便是子孙后代也依照此例。

  当即要命人把那女子发卖了事,哪知那女人竟一头撞到了墙上,声言活着是傅家的人死了也是傅家的鬼,老爷若一定要把她卖到别处,那她此刻就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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