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习可得笑得特别开心,露出嘴角的两个小梨涡来。他越笑周讲于的脸就越黑,那表情看上去就像要把拳头塞到他嘴里。
到最后谢呈也有些不耐烦了,习可得终于开口:“条件可简单,你俩叫我一声哥哥呗。”
“没门儿。”周讲于立马应。
谢呈:“……”
好笑地看了他们半天,习可得说:“很吃亏吗?我本来就大你们两届,是学长哎。”
周讲于白他一眼:“爱帮帮,不帮算了。”
谢呈道:“习可得,不开玩笑了,其实出柜也没事儿。”
“你俩真是,果然一伙儿的。”习可得换了认真的神色,“谢呈,去年我跟你说让你来帮我补课,成吗?”
周讲于诧异地看谢呈:“什么?”
“等下跟你说,”谢呈捏捏他手,应着习可得,“行,我本来也就打算拿了成绩再跟你联系的。”
习可得点点头,依然是弯着眼睛:“那多谢咯。我现在就去找宣鹏。”
看习可得挥挥手走远,周讲于抱着双臂,不满道:“你俩有什么约定?”
“什么啊就约定了?”谢呈忍不住想笑,把先前习可得找他当补习老师的话说了一遍。
周讲于神情严肃:“你真的要去给人补课啊?”
谢呈点头:“没来得及跟你说。”
“可是我想的是咱俩一起去玩儿,好不容易毕业了。”周讲于说,他眉心没展开,看上去有点凶,但是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谢呈小声说:“周讲于,我妈我哥都很累,我不能光顾着自己……”
“哎呀我知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周讲于打断他,手背轻轻蹭他手背,“那你这两天多陪陪我,行不行?”
谢呈四下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心虚,抬眼看他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因为闹了这一出,悠闲的心情瞬间没了,剩下的时间里两个人各自忐忑,但是谁都懒得说出各自的担忧,只佯装无事。
回到院子里,谢呈搬出鱼缸来换水,周讲于惊叹:“这都几年了?一条都没死啊!”
“麦子养得好,”谢呈笑,“她对这鱼可精细了。”
话没说几句,半掩着的院门砰一下被推开。
谢军进来,看到蹲在院子里的两个人,不满地说了一句:“正事儿不干成天就知道搞这些。”
周讲于惊讶地看谢呈,以前谢军脾气是不好,但一般是关起门来才不好,他完全没料到他现在会这样直接。
谢呈却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低头捞鱼。
没一会儿谢军拿着东西又走了,整个过程谢呈一直是无比自在的姿态,甚至有些故作的意味。
过了好半天,周讲于小声问:“你爸现在怎么这样了?他还动手打你吗?”
“随便咯,打倒是不打,”谢呈轻笑一声,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心情不好就瞎开火呗。”
周讲于心知他不想讲这个事情,也就再不开口。末了谢呈问:“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算了,你爸脸好黑,要不我来了他不开心,等下又对你撒脾气。”周讲于说。
“他现在不对我撒脾气,撒脾气也无所谓,我看不到这个人,他只敢跟我妈撒脾气。”谢呈笑了笑,“那你自己外面吃吧,回头别跟兰姨说我虐待你。”
周讲于“嘁”了一声,沉默半晌,说:“等上了大学你要是不想住宿舍咱俩就去外面租房子,只有咱俩。”
谢呈在水里无意识划拉的手一滞,抬眼看他。
周讲于回头看一眼院门,倾身在他头顶亲了亲:“晚上来我家吗?”
谢呈:“来。”
入了夜,谢呈洗完澡照旧直接进自己屋,发现手机上有一条习可得的短信,那头说:“搞定,放心吧。”
谢呈心里其实依然没有底,这就跟纸包火一样,不过拖得一时是一时,但是他没有主动出柜的计划,并且此刻依然诚恳地感激习可得。
“谢谢你。”他回过短信去。
习可得回复的速度很快:“你在我这儿永远不用客气,有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哟,为小帅哥服务我很荣幸!到时候开班了我会联系你的。”
谢呈也无心追问他为什么就要对自己这么好,想了想,他打字:“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跟习可得发完短信,谢呈揣着手机下楼,进堂屋看到宣芳玲和宣麦,谢军应该是去了浴室。
“妈,我去周讲于家睡。”谢呈说。
宣芳玲忙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问:“你今天跟你爸吵架了?”
谢呈一脸无辜:“没有啊妈,我怎么会跟他吵架?他单方面骂我而已。他去跟你撒气了?”
“没有。”宣芳玲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在宣麦面前说。
谢呈一侧头,看到宣麦正朝这边望,忙冲她笑笑,安抚地眨眨眼。又跟宣芳玲说:“妈,拿了成绩我去一个哥哥的补习班给人上课。”
不等宣芳玲再说什么,他说:“我去周讲于家了,免得等下撞上了又发气。”
宣芳玲叹口气,在他后脑勺上摸了摸。
走到斜对门,谢呈还没动作,院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不怕蚊子啊?”谢呈推着他进去,回手锁门。
周讲于立马牵住他,笑答:“喷了花露水。”
上楼进屋,周讲于问:“习可得说什么?”
“他说没事儿。”谢呈应,应完问,“周讲于,你怕不怕?”
周讲于顺着他手臂往下摸,到了手腕处猝不及防地用力,反剪了他双手,低头强势地亲他:“你怕不怕?”
“我不怕,”谢呈也不挣扎,说,“我就怕你会怕,因为要是谢军知道了,他有可能会杀了我。”
周讲于动作一滞:“我暑假不走了,就在这边陪你,填完志愿我就回来。”
谢呈趁机挣开手,反手掐了他手腕上的麻筋,笑道:“逗你玩儿的。你原来怎么计划的就去吧,西容是不是也有事情要处理?”
周讲于被他扭得疼,但是一时间没有还手,只是说:“他真的会揍死你吧,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现在又不像小时候,你信我,没关系的。如果到时候我妈我哥真知道了,你让兰姨一定咬死了她也不知道。”谢呈细细叮嘱,“我偷听到妈想跟谢军离婚,我希望他们快点儿离。再不然我都去外面读书了,他能把我怎么样?”
周讲于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谢呈自顾自地笑,而后抬头亲他,刚开始动作凶猛,半晌就温柔下来,细细地在他唇边舔舐啃咬,缠住他舌尖不放。
周讲于被带得气息不稳,终于揽了他背往后退,翻身将人压在床上。
缱绻片刻,谢呈说:“别咬脖子,夏天。”
周讲于含了他耳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好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本来就已经高燃的心火更加汹涌起来。
彼此的喘息撞在一起,身体的反应越来越不容忽视,周讲于附在谢呈耳边,直白地说:“谢呈,我想上你。”
话一出口,双方都停下动作,屏住了呼吸。
周讲于红着耳根,但依然直视谢呈双眼:“要是你没想好就……”
“你准备好东西了?”谢呈打断他。
周讲于抿了唇,点头。
谢呈胸膛剧烈起伏着,头脑烧得几乎不能转动,难以遏制的潮红从脸一直朝下蔓延,直到心口。
他抬臂遮了眼睛,半晌放开,低声说:“抱我。”
半个小时后。
两个人身上都布了一层薄汗,谢呈皱紧眉狠喘气,周讲于抬手摸他额头,着急地问:“疼吗?疼就不做了。”
“不。”谢呈抓紧了他手臂不放。
周讲于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哑着嗓子喊:“谢呈。”
谢呈仓促一笑:“亲我一下。”
周讲于俯身安抚他,谢呈在他耳边低声说:“周讲于,你等下用力一点儿。”
话一出口,周讲于本来就跳得急促的一颗心骤然乱了节拍,他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声音更哑了些:“我怕你疼。”
“我不怕,”谢呈神情单纯到了极致,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在咫尺间看着他,“我想让我的身体立马记住你。”
烈火燎原。
夏夜寂寂,谢呈已经睡得极熟,周讲于关了落地风扇,开了床边的灯,细细地察看他身上的痕迹。
谢呈的皮肤从小爱留印子,周讲于没有经验因而没留余力,这一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但是细看很久,周讲于却更想折腾他。
幸好注意了没怎么碰脖子。
心里蕴着一汪温柔,周讲于在幽暗的光下注视他,直到眼皮实在撑不住开始打架才躺回去,把人揽进怀里。
“周讲于。”谢呈在梦里喊了一声。
第二天谢呈一直睡到中午,双腿感觉像做过蛙跳,某处有点隐痛,但是除了走路有点别扭倒也没什么。
反而是周讲于紧张了一整天,没事儿就盯着他看,到最后谢呈怒了:“看你大爷!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周讲于笑得不行,“噢噢”地应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继续观察。
过了一周多,宣麦开始期末考的时候周讲于回了西容,得去领高考成绩单,虽然打电话上网也能查分,但是填志愿还是得回学校。
周讲于走的当天宣禾回来了,谢呈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志愿,于是第二天兄弟俩一起去的学校。
没有意外也没有太大的惊喜,跟二诊成绩差不多,今年理科重本线是578,谢呈超了99分,仙水一中理科第一。
路上宣禾笑说:“真是好成绩,在一中很难得了。”
“还成吧,初中感觉自己挺天才的,最后还是只能这样。”谢呈说,说完自顾自嘟囔,“哥你说我怎么就是要差1?要超线100分儿听上去多好听,身高也差1厘米。”
宣禾笑:“我听着你这意思,怎么?好像身高比成绩还遗憾?穿个鞋不也就一米八了吗?”
谢呈笑了一会儿,听宣禾又问:“第一志愿想好了吗?”
“嗯,省大物理系。”谢呈说,“我看了一下,前几年收分在六百六左右,应该差不多。”
宣禾笑:“你这成绩说不定能冲一下临床医学。”
“我想学物理。”谢呈笑应。
宣禾搭着他肩,喟叹似地说:“挺好,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咱家小呈学什么都能学得好。”
谢呈一怔,突然就念及宣禾当初的志愿,心口顿时闷闷的。
宣禾敏锐地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笑了笑:“快问问周周考了多少。”
谢呈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周讲于打电话。
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周讲于笑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考了六百八?”
“让你失望了哦,不到六百八,差三分儿。”谢呈听他语气轻快,知道他考得不错,闲闲地应了,害怕周讲于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来,紧接着说,“我哥跟我一起来领的成绩,他想知道你考了多少。”
周讲于立刻正经起来,却又假模假式地叹口气:“比你差一点儿,六百六十三,不过学个生物不成问题啦。”
宣禾凑过去说:“你俩倒是好兄弟,这分儿都差不多,周周什么时候回来?哥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呀好呀!”周讲于笑,“不过得等过段时间了,填完志愿我小姨说带我回趟她老家,还有我爸妈离婚的事儿,我得划户口出来。”
闲说了几句挂电话,谢呈沉默,周讲于的打算是早就知道的,但心里还是生出了没着没落的感觉来。
过几天填了志愿,各种同学散伙饭开始了,因为周讲于不在,谢呈也没什么心情参加聚会。全班谢师宴的时候去了,除此而外只跟叶知秋、柴科他们吃了个饭。
叶知秋成绩一向好,志愿也填了省大,说是要学新闻。
柴科则稍微差一些,上了省大附近的一个理工类大学,虽然学校的文科专业可能弱一些,总算是个二本。
就此一切都尘埃落定,所谓离别触不到谢呈的内心,省大的录取通知书也只是意料之内的安心。
周讲于收了录取通知书开始处理家里的事情,谢呈帮不上忙,也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习可得的补习班办了起来,地点就在一中背后,他租了一套旧房子,但是很宽敞,隔成几个小单间算作场地。
他好像十分了解谢呈的性格,给谢呈排的课都是四个人以下的小班,要不然就是一对一,补习科目则主要是物理和数学。
上了一段时间的课,谢呈偶尔也观察观察这个补习班,就此发现习可得是真的很了不起。补习老师虽然也有好几个,但是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张罗,课也还能接着上。
从心底里来说谢呈是感激习可得的,这让他在没有周讲于陪的时候,很自然地减少了面对那个家的时间。
转眼补了一个月的课,谢呈一点没想起来工资的事情,但习可得已经把钱发到了他手上,足有八千块。
谢呈震惊了:“怎么会这么多?”
习可得简直无奈:“弟弟,你是不是从来没算过自己每天上多少课啊?成天都没休息的,这还是被我克扣过的。”
谢呈应着他的玩笑勾了一下嘴角,而后接过钱想了想:“留三千在你这儿帮我存着成吗?我走之前问你要,或者下个月一起给。”
习可得爽快地应了:“你信我就得。”
傍晚谢呈回家,宣禾已经做好了饭。
宣麦又在外面跟鱼玩儿,厨房里谢呈正在听宣禾说他要过两天就要回学校,约的家教马上就要开始。
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兄弟俩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跑出厨房,就看到宣四婶正在跟宣芳玲吵架。宣四婶追着宣芳玲大骂:“破鞋!破鞋破一家!”
宣芳玲气得喘不过气,指着她徒劳地说:“老四家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宣麦着急了,放下鱼缸冲到宣芳玲面前挡着她,怒目对着宣四婶:“你这个恶婆娘!不准你欺负我姑!”
宣禾和谢呈匆忙上前去,外面宣老四带着宣鹏也来了,宣鹏抬手就去推宣麦,两个小的立马扭作一堆,宣禾慌忙去挡。
与此同时,宣四婶撸了一下手臂,抬手想抓宣芳玲的领子。
谢呈咬着牙,从旁边推了宣四婶一把,他力气太大,饶是留了余力,还是把人推得一个踉跄。
宣四婶撞到门边,立马开始嚎啕:“啊哟!天老爷哦!姓谢的小子打我!”
“闭嘴!”谢军从酒厂里出来,大步走过来。
宣老四终于跳出来:“谢军儿你他娘的让谁闭嘴?!”
宣麦气得红着眼睛,跟宣鹏还在互相拳打脚踢,宣禾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一时间院子里乱纷纷,又吵又打。
宣四婶不住说宣芳玲是狐狸精,听来听去谢呈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宣老四今天在自己家铺子上打了酒。
到最后那女人哭天抢地的,瘫在门口霸着地儿,看上去是决不罢休了。
谢呈听得荒唐,怒不可遏地再次冲上前去,想硬把人扯走,还没动手,宣鹏突然指着他,对着宣麦大吼:“全家都是变态!你哥是个变态同性恋!”
霎时间四周静了下来,在沉寂到可怕的集体呆愣中,宣鹏不管不顾地指着谢呈高喊:“我看到了!我看到他跟周讲于抱着亲!变态!”
宣禾震惊地回头看了谢呈一眼,看清了他脸上一瞬的空白,回头的时候他扬了手,一巴掌甩在宣鹏脸上:“你胡说八道!”
整个院子就像一锅水,彻底沸腾了,水花溅出壶边,烫伤了所有看似完好的脆弱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