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周讲于十分理所当然,并且对谢呈的问题非常不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啊,这也要问?”

  最好的兄弟。

  谢呈心里一滞,表面上依然平静。

  他背对着窗,能清晰地看清周讲于的脸,半晌,他说:“你瞎说八道,你以前看我特别不顺眼。”

  周讲于抬手捏住他下巴,用了大力:“你非要钻这个牛角尖?”

  谢呈一摇头挣脱他手,静了两秒却忍不住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控制不住,直笑得整张床都在抖。

  周讲于也没生气,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看着也笑了。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大笑,越笑越疯,但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边笑边憋,然而越憋就越要笑,就像一出滑稽的夸张戏剧,只剩下不得不发出的断续抽气声。

  好半天才停下来。

  “我以前也是真看你不顺眼。”谢呈说。

  周讲于嘴角轻扬:“我知道。”

  谢呈:“不过没有你的时候我没有朋友。”

  周讲于:“你现在有了,有莫尧尧,还有叶知秋跟柴科。”

  “他们都是你带来的。”谢呈说得很小声。

  周讲于静了片刻,猛地往前凑了一下,几乎撞上谢呈额头。谢呈一巴掌抵住他脸,问:“你干嘛?”

  “看看你讨不讨厌我。”周讲于说。

  谢呈忍不住又想笑:“周讲于你真的就是个神经病。”

  周讲于“哼”了一声:“你也不差,人以群分。”

  谢呈静了静:“可是你想留就能留吗?你爸妈非要你走你怎么办?你户口还在西容,以后高考还不是要回去考。”

  “高考还早啊,还有三年,三年多长啊。”周讲于说,“他们说我在这边学不好,又不是一辈子都学不好了。”

  听到学不好的话,谢呈突然想起他的练习册来,手指无意识地摩了摩枕巾边儿:“我这段时间都没问你学习情况。”

  周讲于不开心道:“你终于想起来了?不想你管的时候你要管,现在想你管了你都不管,天天给叶知秋讲题,讲题讲题,怎么不知道也给我讲讲?”

  谢呈翻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再次笑到止不住。

  周讲于隔着被子在他身上揍了几下:“笑你大爷!你今晚上有毛病?被点笑穴了?”

  “笑你,”谢呈抬头,他背对着月光,但是眼睛亮晶晶的,“你太好笑了周讲于,你怎么会这么别扭?跟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

  周讲于拧起眉毛,干脆地掀了被子,又狠狠在他屁股上揍了几下。

  “喂喂喂不准打了,我还手了!真还手了!”谢呈笑得没力气反击,只能徒劳地威胁。

  周讲于压着他胳膊,打得十分解气,打完又把被子掖了回来。

  夜深了,闹了一场谢呈有些困。

  这番话说完心里顺畅了很多,他开始发愁,不知道该不该直接说挽留的话,同时发愁自己为什么要愁这个,到最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迷迷糊糊了。

  与此同时,周讲于还清醒着。

  他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闹钟,荧光的指针快要在最高处重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夜里特别响。

  过了两秒,周讲于再次往前凑了凑,小声说:“谢呈,你今天满十五岁了。”

  “嗯?”谢呈一惊,睡意飞了一半,“什么?”

  周讲于重复道:“你的生日还有几分钟就要过完了,今天是你生日,十五岁整了。”

  谢呈“啊”了一声,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半天才说:“我哥估计忙忘了,他没给我煮面我也就忘了。”

  周讲于疑惑:“我觉得小禾哥现在怪怪的,心事重重的,都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高三真这么惨吗?你跟麦子的事情他最上心了,我以为再忙也忘不记这个的。”

  “他很累嘛。”谢呈简单地应,“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周讲于往后退了退,闭了眼睛。

  没一会儿谢呈却突然又开口:“想不回西容你就要好好学习,首先就是不能早恋。”

  周讲于睁开眼睛,不屑地瞪着他,好半天“呵”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周讲于没回去,直接从谢呈家去的学校。

  中午放学大家一起出校门,谢呈目光随意一瞥,看到周权和赵欣蕙正站在校门边。

  他拐了周讲于一下,周讲于显然也看到了,嘲道:“哎哟竟然来接我放学,第一回,月亮从东面落下去的吧?”

  “什么?”柴科问。

  这方话音刚落,那夫妻俩已经迎了上来,谢呈喊了叔叔阿姨,柴科跟叶知秋对视一眼,也跟着打了招呼。

  “下午见。”谢呈说。

  周讲于点点头。

  剩下三个人过了马路,离那一家三口远了,柴科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地说:“鱼有爸妈?”

  叶知秋瞅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呢吗?你无性繁殖的啊?”

  “你咋这么爱跟我抬杠呢叶知秋?”柴科问,“我招你惹你了?”

  叶知秋嘻嘻笑:“因为你最傻。”

  谢呈闻言笑了笑,说了句“走了”,上了岔路。

  几个人的座位现在稍微调整过,但还是挨着的,谢呈坐了周讲于的前桌。

  下午预备铃响了周讲于才来,谢呈回头,只来得及问了一句“怎么样”,上课铃响了。

  马知力在讲台上说试卷,谢呈想了想,顺手拿过草稿本写了句话朝后塞,周讲于接过去,没一会儿戳戳他背心。

  谢呈回手接过草稿本来,看到上面的回答登时愣住了。

  他一直低着头,因而没听清马知力让大家做什么。

  过了两秒,周讲于突然再次重戳谢呈的背,谢呈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个身影已经走到桌前,冷冷道:“拿出来。”

  谢呈一怔,抬头看到一脸怒意的马知力,沉默着。

  全班齐刷刷地看过来,马知力敲敲谢呈的桌子:“藏的东西,拿出来,别人都在看黑板,就你低着头,黑板在你桌空里吗?”

  谢呈还是没说话,手抓着草稿本放在桌空里,一动不动。

  “站起来!”马知力吼了一声。

  谢呈把草稿本背在身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马知力伸手就要去抢草稿本,谢呈手始终拽得死死,抿着唇就是不交。

  其实上面也就是两句话而已。

  “你反了天了谢呈?”马知力大怒,拽过他手臂就要把人往外扯,撞得周讲于桌子吱呀一声重响。

  周讲于一把接过谢呈手里的草稿本,迅速塞进了自己的桌空。

  马知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周讲于:“拿出来!”

  “这是别人的隐私马老师。”周讲于说。

  “好哇!”马知力愤怒地点点头,放开谢呈去拽周讲于,“滚出去!走廊上给我站着!”

  他一脚踹开周讲于身后的椅子,砰一下巨响,椅子脚在地面上吱呀地刮过,直刺人耳膜。

  班上没一个人敢出声,王虎那伙儿看笑话似地,在马知力看不到的地方幸灾乐祸。

  谢呈目光冷冷地扫过去,王虎立马变了脸,冲他恶狠狠地磨磨牙。

  马知力指着门口:“滚出去!别逼我动手!”

  谢呈离开座位,周讲于把草稿本朝校服里一塞,跟在他身后出门。

  一前一后站到走廊上,马知力跟出来,咬牙切齿道:“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俩讲小话!”

  两个人被马知力指着,一个站在前门边,一个站在后门边。

  升年级之后搬过教学楼,为了减轻高三年级爬楼的负担,初三换到了楼上,谢呈他们班在四楼。

  站在走廊上,能看到外面叶子落了一半的泡桐树。

  谢呈发愣似地立在门边,看着风摇过树梢,他转头去看周讲于,周讲于靠在墙壁上抱着手,颇有些无所谓地望着远处。

  那张脸好像成熟了些,线条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真要说哪里不一样,谢呈却也指不出来。

  他目不转视地看着周讲于,最后正过头来的时候眼睛有点酸。

  下课铃响。

  整节课的时间,马知力的气一点儿没消,出来先指着两个人的鼻子骂了一顿,再讲一通道理,最后让班会课的时候去操场上蛙跳。

  随后的两节课,谢呈一直面无表情不说话,课间就趴在桌子上不动弹。叶知秋和柴科以为他是被训了不开心,都没敢跟他搭话。

  周讲于看上去倒是还正常,几次去踹谢呈的椅子,但是谢呈都没反应。

  最后一节是班会课,马知力进门就让两个人去操场,又喊了副班长去监督。

  第二圈跳完,谢呈大腿开始泛酸,周讲于也没好到哪里去。

  开始跳第三圈的时候,副班长有点看不下去:“要不你俩就随便跳跳?我假装没看到,不告诉马老师。”

  周讲于看了谢呈一眼,谢呈无动于衷,他于是嬉皮笑脸道:“没关系,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当。”

  副班长回头看看四周:“我去上个厕所来。”

  副班长走了,整个操场上只有他们俩。

  两个人一前一后跳到远处。

  周讲于几次搭话无果后,突然说:“我骗你的谢呈,我不走,我爸妈中午就坐车回西容了,我就吓吓你。”

  “你说什么?”谢呈转头。

  周讲于笑:“你也太好骗了,我随便说说你就信了。昨晚咱俩不是都说好了吗?我都说了不走当然要争取的。”

  谢呈依然面无表情:“你再说一遍。”

  周讲于知道他生气了,抬手摸摸鼻尖:“你别生气谢呈,我就开个玩笑,我不走,他们答应我了,考不上一班再走。”

  谢呈闻言深吸一口气,突然暴起,反身就扑翻了周讲于,一拳砸在他脸上:“滚你大爷的周讲于!”

  周讲于不好意思还手,生挨了几下,见谢呈还不停手,他有点怒了:“谢呈你够了啊!打这么几下了!”

  “你再打我真生气了!”周讲于大声说。

  谢呈对这话置之不理,只骑在他身上,发泄似地揍他。

  周讲于想还手,但是又碍于自己开玩笑过分了,于是只奋力一挣,挣开了谢呈压着他手臂的膝盖。

  两个人颠了个位置,谢呈抬脚就要踹。

  周讲于避闪不及,干脆地扑上去,一下把人压在了身下,皱眉吼:“你他妈够了谢呈!”

  “你王八蛋周讲于!”谢呈大骂。

  眼看着谢呈就要挣脱,等挣脱了又要被揍,趁着他翻身时身体跟地面有了个空档,周讲于长臂一伸,一把抱住了人。

  谢呈双臂被箍得贴在身侧,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周讲于使了全力,他挣了几下挣不开,抬眼瞪着他。

  两个人气势汹汹的,都喘着粗气,鼻息喷在彼此脸上。

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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