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久等了
江晏云在这边等了两天,才慢慢走回去。
密道过不去了,江晏云从那边走,发现尽头前一里处塌陷下去,把路给封死了。
她只好折返,看看密林遍布的山体,决定绕到下面从城中走。
江晏云带着知德,拿假冒的身份糊弄过守城的护卫,进去之后直奔相反方向的另一处城门。
等她好不容易走过去,却被告知城门关闭了。
“为什么关了?”江晏云问。
“你外地来的吧?”那胖墩墩的守卫上下打量穿着朴素的江晏云一眼,不耐烦道:“不知道外面在打仗么?开着城门等他们进来杀人?”
“……”江晏云往厚重的城门处望了望,“还没结束么?”
胖守卫:“谁知道打没打完,哎呀我昨晚上守夜的时候还听见那边的声音呢,真真吓死个人。”
江晏云不安地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对他道:“大哥,通融一下,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不给你们惹事。”
胖守卫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视了江晏云一会儿:“怎么着?大白天的急着去送死呢?”
“我有家人在那边,”江晏云语气有些急切,“我想看看他还……平安么。”
胖守卫的眼神立刻从疑惑转变成了怜悯:“不是我说……姑娘,那边基本上都死得差不多了,你……唉,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况且你一个弱女子也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在家里等消息不行吗?”
江晏云沉默着站在原地,胖守卫瞧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帮你去问问吧。”
她等了片刻,又见胖守卫回来,对她招招手:“你随我来。”
江晏云跟着他到了城门西侧的,那边还有一处隐蔽的小门,是供守卫们特殊时候通行用的,胖守卫给她打开一条缝,催促道:“赶紧赶紧,可别说是我放你出去的。”
江晏云和他道了谢,一弯腰钻出了这个隐蔽的小门,发现迎面而来一处小山坡,这门开在山坡之后,外貌很不起眼,怪不得之前没能发现。
她爬下土坡,站在高高的城墙下,往远处望了望。
日光昏昏,黄沙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江晏云静静站着,仿佛能嗅到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气。
“你闻到了吗?”江晏云偏头问知德。
知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道:“什么?”
“血的味道。”江晏云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眯了眯眼。
“哪有血的味道……”知德咕哝两声:“这还离得远呢,你幻觉了吧。”
江晏云没说话,只愣愣盯着远方某处。
知德:“你在看什么?”他极目远眺,除了空气中弥漫的沙雾什么也看不见。
江晏云忽然道:“我看见他了。”
知德:“?”
紧接着他看见江晏云快步走了起来,急忙跟上,小脑袋往四周转了转:“看见什么啊,我咋没看见呢,我这眼睛不好使了么……”
两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知德发现江晏云说的没错,血的味道确实越来越浓,浓烈的铁锈气息渲染开来,似乎把面前的景物都铺上了一层红色。
江晏云仍是没有停,执着地往前方走,渐渐地,路上出现了断成两半的兵器,成溅射状的血迹,马腿人腿,以及一些看不清形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江晏云遇到了不少阻碍,走的速度慢了下来,她觉得腿有点酸,于是脚步略微缓了一缓。
就在这时她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黑影的轮廓,在漫天黄沙中看不太清,但她心里忽然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知德终于也看见了,他怔怔望着那个黑影。
那人速度很慢,走了半天都没走到两人面前,但江晏云好歹是看见了,他骑着一匹马,一步一顿、摇摇晃晃地往自己而来。
江晏云抬步走过去,两人越离越近,终于看清了彼此。
闻枫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头发用布条扎在脑后,颊上还沾上了几滴血。
他骑着一匹瘦弱的马,马身上有几道深深的刀痕,一人一马都摇摇欲坠的模样。
闻枫看见江晏云,止住了马继续往前走,翻身下来。
当他下来的那一瞬,马儿似乎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兀自大喘气。
闻枫拍拍马头,转身往江晏云而来。
江晏云掏出他给的那块石头,含泪笑道:“你看,我把你的魂魄带来了。”
闻枫深深望着她,轻叹了一口气,把人拥入自己怀里,江晏云嗅到他身上压抑不住的血腥气,眼泪断了线一般落下来。
“久等了,我来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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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江晏云问闻枫,既然见不得光,那又如何能上战场?
闻枫给她指了指一辆破败的木车,上面挂着几条破碎的黑纱,江晏云一头黑线:“你不会就躲在里面吧?”
闻枫郑重地点点头:“虽有十层黑纱覆车,但还是有些微日光透进来,灼伤了本王的魂体……”
“哪呢?”江晏云一听他受伤了,赶紧转身问。
闻枫一本正经地把上衣脱下来,指指自己的背。
江晏云紧张得不行,就怕看见什么皮肉撕裂深可见骨的伤痕,结果绕过去一看,蜜色的背上啥也没有,只有一小块似乎因为被撞到而泛红的皮肤。
“?”江晏云不由得伸手戳了戳:“这个?”
闻枫忽然浑身一抖,声音嘶哑:“晏晏,别碰了,太疼了……”
江晏云:“……”
她揉了揉自己眼睛,确认没看错,只是一小块发红的皮肤而已,于是道:“……行吧,那这个怎么治?”
闻枫语气低落:“治不好,魂体被日光灼伤,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疼,并且伤口逐渐扩至全身,直至魂体溃烂而亡。”
江晏云搓搓手:“那就不治了?”
“还有一种方法,”闻枫忽然看向她,“只不过需要你的帮忙。”
江晏云:“什么方法?”
闻枫正色道:“传闻只要有真爱之人的吻,魂体就会不治而愈。”
“……”江晏云:“直白点,你是说我亲亲你,你就不发疯了?”
闻枫脸上浮起了一片绯红:“晏晏,你这也太直白了……”
江晏云摩拳擦掌,阴森森笑道:“果然是个不错的方法,脸凑过来!”
闻枫期待地把脸凑过去,片刻后——
“啊!”
他惨叫一声,捂着嘴缩回头,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睁得浑圆,惊道:“你怎么这样粗鲁?”
江晏云无所谓地拿指腹擦了擦唇上沾染的一点血星,笑得非常和蔼可亲:“别客气,以后尽管找我帮忙,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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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枫和穆喆在株水江边的一战,持续了两天两夜。
十万对十万,表面上看似公平,实际上对闻枫极其不利。
靖王率军北上,目前所拥有的能够驱使的军力仅此十万而已,但穆喆背靠天子,十万没了还有源源不断的十万、二十万,边疆大军未动,京城护卫未出,如何能在极端劣势下保存实力,为以后的进发做铺垫,是闻枫除了目前这一战之外还要思考的事情。
具体战况闻枫没有告诉过江晏云,但江晏云还是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战况的惨烈。
靖王的军队十万只余四万,穆喆在抗了两天后果断退军,暂时还未能得知对方还有多少人,但据有经验的将领判断,估计只剩个几千人了。
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一切诡计都是空谈,闻枫用骑兵开道,步兵随后,侧翼箭兵,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期间艰辛自不必多谈。
只是这一战过后,闻枫仍是元气大伤,看局势皇上肯定会紧接着派军围剿,那下一步要怎么办?
江晏云问闻枫如何,闻枫却答:“夺天下靠武力,守天下靠民心。今日我失了战力,他却也不一定守得住民心。”
这番贬低自己还连带着贬低一下别人的话让江晏云思索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想明白闻枫的淡定从何而来,闻枫却让她不必担心。
“万一打不过,那咱们就跑呗。”闻枫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
江晏云警惕地转头看了看帐外,好在没有其他人听见,否则肯定又要抱着闻枫的腿大哭,嚎叫:“主公如何能抛下生死与共的弟兄,去当那无名无姓之人?咱们一起打天下的誓言,主公您忘了吗?”
江晏云想起黑无常那标志性的破锣嗓,脑子就是一麻。
第二天。
“打不过了,还真跑?”江晏云提着闻枫给她的包裹,满面震惊。
闻枫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裳,还在脸上涂了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本来清俊的面容变成了个麻子脸,还在头上戴了顶遮光的帷帽。
江晏云一脸难以理解,闻枫却把包裹往背上一甩,道:“走啊,军里的人都被我遣散了,咱们不当王爷王妃了,当老百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