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一月中旬下了一场秋雨后，上海便彻底地冷了下来。

　　那日与蓝祺的一番对话之后，陶浩然消停了几天没有去找岑兮。窝在宿舍里很是消沉了几日，戴着耳机打游戏。这天打副本的时候，团里有人提醒大家记得去游戏官网抽奖，说是奖品过了十二月五号就没了。陶浩然猛然惊醒，打开日历，仔细看当天的日子。

　　岑兮的生日不偏不巧，正好是十二月五号。

　　离今天正好还有二十天。

　　去年的此时，他正伤心于田梦“选择”了林枫这件事，而岑兮也不爱专门过生日这些事，要不是家人提醒，他自己都不记得生日是哪天。

　　但今年不同，陶浩然早就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给岑老师好好庆贺一下。

　　他摘了耳机，游戏也不打了，穿上鞋子换好衣服就打算往文新楼去。外面还飘着雨丝，他带上了伞。

　　岑老师今天倒是在办公室的，听到陶浩然的敲门以及询问声，也很爽快地放他进来了。陶浩然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往常自己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回头看他，朝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起身，与岑兮说：“你学生来了，我先回去。具体的我们明天再聊，到时候联系。”

　　“好的。”岑兮也起身，“我送你去电梯。”

　　谢瑶微微讶异，小声道：“你还亲自送我去坐电梯？”随后笑道：“这要被我奶奶看到了，又要夸，人家遥遥就是懂礼貌。哼，要我说，多少人想有这样的机会呢，我奶奶啊就是……”

　　声音渐渐变远，陶浩然只听到了这么几句话，低下了头。

　　岑兮回来时，看到他这样，关上门，朝他走来，“论文的终稿改好了？直接邮件发给我就好了。”

　　“老师，那个人是你的相亲对象吗？”陶浩然抬头却是这么一句话。

　　岑兮本打算坐下，听到此话，也愣在了那里。

　　“是吗？”陶浩然看着他。

　　岑兮也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老师——”陶浩然憋了半天，才又道：“老师，那个女人跟你不合适！她不好！”

　　本来还算平静的岑兮一听这话瞬间就火了起来，毕竟是自己小时候就熟识的人，何必因为这些事情被人说闲话。他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真的很少动怒，却压住了怒火，看他，平静问他：“为什么？”

　　“她，她，一看就是大小姐！肯定不会照顾人的！”陶浩然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点，顺着就说：“老师你每天又要上课，还要写书，给学生改论文，看书，必须要一个能够好好照顾你的人才行，她就是脸长得好看些，其他——”

　　“不要说了。”岑兮出声。

　　“老师——”

　　岑兮伸手指向办公室的门，“你先走吧，论文邮件发给我就好。”

　　“老师我——”

　　“出去。”

　　陶浩然盯着岑兮看，岑兮也与他对视，却面目平静。

　　最终陶浩然败下阵来，走出了办公室。

　　岑兮这才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觉得自己仿佛都喘不过气来。很生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股气。他没有动怒的经验，望着眼前桌上纷乱的书本，突然伸手将一堆堆全都推到了地上，直到只剩下一台电脑。

　　他望着早已自动黑屏的电脑，持续着深呼吸这个动作，心跳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喜欢这样一点即燃的自己，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又浮躁的自己。

　　伸手揉自己的额头揉了很久，他才走过去，从地上的书堆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拿起一看，还没有摔坏。他在电话通讯录里找了半天，找到了他要找的号码。

　　看了会儿，他拨了过去。

　　几声后，一个声音响起：“遥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陆叔叔，我有点事情想要咨询下。”

　　“哟，我们遥遥有事情要咨询我，什么事啊，快说，只要陆叔叔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问问学校今年还有教师海外学习的计划吗？”

　　“今年这批已经去了，不过明年9月份新学期还会有。怎么，想要再出去学习学习？我记得你有学生的。”

　　岑兮望着地上的书本，平静道：“我本来教学经验就少，想出去再多学习。如果能得到这个机会，我到时候也会征求学生们的意见，如果想继续跟着我，我到了国外，可以网络联系。”

　　“行，你这样的例子学校里也多，我看老师们都处理得不错。今年年底会出申请表，到时候我通知你过来拿。”

　　“谢谢陆叔叔。”

　　“哈哈，跟叔叔说什么谢，回来工作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事问叔叔，你这孩子！”

　　岑兮又与他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岑兮走到窗前，隔着蒙上雾气的窗户，望着模糊的窗外，终于觉得有了点希望。

　　情绪平复后，岑兮捡起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拎了电脑包，打算回家。

　　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门边墙上倚着的一把黑色长柄伞，与他自己的那把特别像。他看了会儿，拿起那把伞，看到了伞把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他撕开，拿在手中。

　　老师，对不起。

　　陶浩然的笔迹。

　　岑兮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几乎将那把伞抱在了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将自己面前的这堵墙砌得这样高了，陶浩然却还要一次次地往上撞。

　　他们明明本就是两个世界的，各自相安无事不好吗。

　　岑兮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了阴天阴暗的走廊内，想要逃离这个城市的心情更加迫切。

　　岑兮走进了电梯，陶浩然才从电梯隔壁的角落里转出来。

　　岑老师一定不知道，他甚至能认出他的脚步声。

　　陶浩然沮丧地低头，明明今天是要过来和老师说帮他过生日的事，却又被他搞砸了。

　　待陶浩然走出文新楼的时候，外面的雨更大了。他站在一楼望着外面的雨，觉得今年的雨水格外多，低头看手机，只见QQ上无数的提示信息。他们经常一起玩游戏的有一个群，因为一个小时前他突然就不见了，当时正到抽boss的关键时刻，他玩的还是个T（就是游戏里面承受boss伤害的人），他一走，副T是个新手，又没有立即接好，迅速团灭了。他们开荒这个boss已经三周了，这是打得最好的一次，眼看就能倒boss，却又失败了，以至于群里现在个个都在讨伐他。

　　陶浩然的心情难得受了天气的影响，只觉得烦闷，做什么都不顺利，直接关了手机。淋雨跑到停车场，岑老师的车早不在了，他上了自己的车，漫无目的地开出了学校。

　　开过繁华路段等红灯时，他往外看去，看到了在雨中也格外醒目的一家珠宝店。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庄佑与蓝祺手上那一样的一对戒指。

　　想他陶少爷，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又帅又有钱又优秀，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连个逢场作戏的女人都没有过，李小四他们不知道多少珠宝首饰送了出去，甚至连一向沉稳的夏邑，也没少到处撒戒指。夏邑有次碰到个特别喜欢的女人，陶浩然见过好几次，是漂亮。他还陪夏邑一起逛过珠宝店，给那女人买首饰做生日礼物。

　　当时他还诧异，“你亲自来买？不会真看上了吧？”

　　夏邑大笑，“开什么玩笑，玩玩罢了，这个我挺喜欢的，就多哄哄。”说着就挑了一对对戒，一个钻戒。

　　陶浩然指着对戒，“这不是情侣才能戴？钻戒不是只能送老婆？”

　　夏邑伸手揽过他脖子，拉着他去付账，“快别说了，我都嫌丢人，都什么年代了。哄哄小猫罢了，她们惊喜的样子，你不觉得更有趣吗？”

　　见多了，在陶浩然看来，对戒也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了。可庄佑和蓝祺那戒指，他却知道，和夏邑，和李小四，和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

　　他将车子开到了商场停车场，走去一楼的那家珠宝店。

　　一进去，就有甜美的导购上来接待他，要给他倒水，还要给他拿点心。他挥挥手，直接往摆放戒指的橱柜走去。

　　陶浩然是个爱打扮自己的人，戒指耳钉也没少买。但还真没买过对戒，因此完全不懂。他找了圈，没找着。

　　“先生，需要什么？”

　　“看看对戒。”

　　“好的，您这边请。”导购将他带到了正确的位置，那里正有两对男女也在挑戒指。

　　陶浩然一眼便看中了一只，点了点。

　　便有人拿出来给他试戴，陶浩然倒是没戴，只是拿着看了看，很简洁的样式，镶了碎钻。导购在一旁道：“这款圈内可以刻字。”

　　陶浩然正想像平常那样，点头结账。突然听到身边的那对男女里的女孩儿小声抱怨道：“那我不喜欢这个，你为什么还要我买这个。”

　　“那你喜欢哪个？”兴许已经挑了许久，男人的声音不太耐烦。

　　“你是在不耐烦吗？我还没跟你结婚呢你就这样不耐烦，我是买结婚对戒！以后要一直戴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选一个？！”

　　眼看着就要吵了起来，导购们脸上也有点尴尬。陶浩然倒是没注意，只是愣住了，人家买对戒是为了结婚，得两人都喜欢才买的。他来买哪门子的对戒啊？！！！

　　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接待他的导购正殷殷看着他，陶浩然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低声道：“就这个吧。16号圈。”

　　“好的，先生，那么另外一只您没有看中的吗？您可以看看这一款，很适合女生哦，也是我们……”

　　陶浩然立即打断：“只要这个。”

　　“好的。”导购愉快地走去开票与包装，陶浩然付好钱，拿起盒子便落荒而逃。

　　回到车上，他看了看盒子，没再打开，心烦意乱地随手扔到了副驾座上，再不去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