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见家长(上)
说分手的是你,说不想分手的也是你。
我纪少爷不要面子的吗?
纪星内心腹诽,转过身去不看齐琛,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眼底带着无法隐藏的笑意,咳嗽一声,故作冷酷道:“你说得容易,万一哪天你反悔了又要提分手呢?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齐琛站在他背后,紧张地绷着肩背,道:“那在你考虑好之前,让我继续做你的保镖好吗?”
纪星小声嘀咕:“不知道是谁当初答应不要工资的。”
齐琛微微低头,贴近过去,轻声道:“如果我不要工资你愿意雇我,我也能接受。”
纪星瞪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纪家所处的别墅区在市内,修建时间比较早,面积不大,也没有什么现代的高档设施。好处是出门方便,物业也都是老熟人了很可靠安全,周围还有大型商店和医院。多年过去,小区里很多人后来又都搬走,空置了不少房子,大片的别墅、高档公寓都在三环外拔地而起,市内房价寸土寸金,这片不大的老式别墅区就显得有些尴尬。
说卖了吧,位置接近市中心,价格高昂,一般人买不起,买得起的又不喜欢在市内待着。说不卖吧,放着又浪费。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干脆划出了一小片区域用作了创业园,别墅出租,设立成了很多单独的小公司和工作室,平日还挺热闹,年轻人多,朝气蓬勃的。
纪家这样的身份,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每日送外卖的往来频繁,周围的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和裕城最大的富商之一住在一起。纪母常年在家,和这些年轻人混了个面熟,往来出入彼此时常打招呼,遇到园里搞个活动什么的,还会来邀请纪母参加,邻里之间关系竟然很不错。
纪母平日休养在家,喜欢自己做点手工、种种花、看看书什么的。早几年长女和次子就搬出去单住了,家里只有周末热闹一些,平日孤单得很,因此更不愿意搬走——好歹周围的小年轻们还常来跟她聊天,借点书和资料什么的,让她觉得挺有趣的。
纪父向来是个“惧内”的,自然什么都是纪母说了算,这几年年纪大了就更是依赖纪母,老婆说什么是什么,绝没有任何不满,于是也没再提搬家的事。
齐琛跟着纪星进了小区,四下打量,心里惊讶。
他以为纪家必然是住在电视演得那种大豪宅里:前面有大花园,楼顶有大露台,后院围着栅栏,还得有个私人泳池什么的。
结果老别墅区里没有什么金碧辉煌,倒是满园不知名的花盛开,空气里隐隐带着暗香;四周到处是挂着广告牌、公告栏、挂着公司名字的小洋楼。好好的别墅弄成了格子间,一楼二楼单独分开,加了楼梯和门禁。路口还立着各家工作室、公司名字的路标。石子小路隐藏在中间的花园小道中,在附近上班的年轻人拎着盒饭外卖什么的,在其中边吃边闲聊,抽烟的人则站在另一头,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声不时随风传来,显得热闹得不行。
这跟齐琛以为的富豪生活似乎差得有些远。
没有从楼梯上一直站到家门口的佣人管家,没有游泳池,也没有专门的大花园。小区里的地面停车位拥挤得很,空地上立着临停收费标准的蓝牌,整个一鱼龙混杂的大染缸。
纪家的位置靠近大门口,所以没几步就走到了,两层的小洋楼,是早年最常见的红白色,屋檐下雕着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画像,整个装修风格呈现浓浓的老气感,白墙剥落了许多,露台上种满了花,藤蔓顺着窗沿蜿蜒而下,风一吹晃晃悠悠的,远看像是一副定格的油画。
不奢华、不高调、不张扬,倒是朴实纯粹得很。
齐琛似乎有几分明白纪星这性子是怎么教养出来的了,他
抬头看了一会儿,见纪星按响了门铃,不大的前院,窄细的铁门应声而开,走过石子小路,红色贴着瓷砖的石阶上大门打开,纪家的佣人阿姨探出头来,笑着对屋里道:“是小少爷回来了。”
屋檐下坠着风铃,已经落了漆,感觉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
厚重的防盗门后还有一层纱门,后面坠着半截帘子,夏天的时候风能从纱门贯穿而过,半截帘子又能恰好挡住屋内景象。玄关处整齐摆了客用拖鞋,小小的金鱼缸冒着泡泡,正摆在鞋柜上,旁边则摆着一些全家福的相框。
齐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照片里十几岁的纪星笑得眉眼舒展,阳光灿烂,青涩中带着英气的雏形,已能看出未来是一个漂亮的小帅哥了。
屋里的摆设都显得很老旧,但十分有沉稳的气质,大体颜色是胡桃木色,铺着地砖,擦洗得十分干净。
屋里光线不错,很是敞亮,东西摆放井然有序,绿植在角落衬出岁月静好的生机。客厅一大面墙上挂满了各国有特色的小玩意。纪父和纪母有空就会出去旅游,这么多年也算走遍了全球,每到一个地方就搜集一些当地特色的东西带回来,整个屋里四处都有这些东西的痕迹,像个小小的博物馆。
早年经商的商人们和现代有钱的小年轻们不同。
节俭是他们的习惯,审美也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经过岁月的洗礼呈现出他们特有的质感和气势,齐琛站在客厅里,感觉得到那种浓厚的岁月沉淀的感觉,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空洞的华丽和奢侈,仿佛是把“认真”、“踏实”两个字融进了每一处细节中,令人心安。
这才像个“家”。
齐琛暗暗想着。
这里带有纪父和纪母最初的许多回忆,包括长女、次子先后在这里出生,长大,后来也曾搬过家,住在郊外的半山上,环境安静,配套设施十分高档,家里的装修也焕然一新,是时下流行的美式奢华,光是厨房就比现在的大了一半不止。可后来纪星被绑架了,虽很快被解救,但纪母还是心有余悸,认为太过高调会招来报应,做人做事还是得低调踏实,不应沉迷享乐。
于是那之后,纪母频频做好事,参与了许多公益资助,捐过学校、图书馆等等,又同纪父搬回了老房子里,寄希望为子女积德,免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对比苏长玉习惯的奢华和张扬,纪星其实更习惯这种安静、稳重的生活方式,也因此他才能在金三角坚持下去。否则换做另外的富家子弟,光是那张大通铺就足够劝退了。
纪星许久没回家,手指摸过柜子,跟齐琛小声介绍:“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你看这个,这个是我爸从德国给我带回来的,还有这个,这个是从斯德哥尔摩带回来的……”
齐琛认真听着,目光跟着纪星的指尖移动,下意识想伸手将那双手握住,揣在自己衣兜里,只是还没出手,楼梯上传来声音,威严的中年男声道:“回来了?”
纪星转身,道:“爸爸。”
齐琛抬头看了眼从楼上下来的纪宏飞,这位在电视新闻里常看见的男人,穿着居家闲适的衣服,手里拿着文件夹,少了新闻里的严肃,多了几分闲适柔和。他像个普通的家长一样,皱着眉打量永远不听话的小儿子,明明很关心,嘴里却生硬道:“坐。不是说上周回来吗?你以为我这么有空?天天在家等着你大驾光临?”
纪星在沙发上坐了,道:“临时有点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
纪宏飞疼爱小儿子,他对纪星的希望很高,就像他对长女和次子那样,但纪星自小不爱按他的安排走,跟他大姐和二哥的性子也完全相反,是个我行我素的,仿佛天生生了反骨,大人说什么他就偏不做什么,令人头疼。
又因为此,纪宏飞总觉得纪星浪费
了许多机会,活活糟蹋了一身的本事和天赋——小儿子明明能做得更好,但他偏不,像不可雕的朽木。偏生纪宏飞又不能不管他,便常以“不听话”来训斥纪星,试图教他回到正路上来。
简而言之,纪父认为是“不务正业”的事,那就是不务正业。
纪父认为是“不可取”的事,那就是不可取。
纪父认为是“没有意义的事”,无论纪星做得多好,有多热爱,那都是“没有意义”。
因此纪星虽十分被疼爱,但训斥和否定却是听得最多的,好在纪星没有因此养成自卑的性格,反倒是越挫越勇,偏要自己闯出名堂来给纪父看看,也因此他总是活力四射,脾气倔又犟,性格火爆,说要做得事必然是要去做的,行动力还挺高。
纪星习惯了纪宏飞开口就否定自己的习惯,闻言毫不在意,一手搭在沙发背上,翘了个二郎腿——这在纪父眼里看来就是“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流里流气”,神情十分不满,往桌上丢了文件夹,道:“你是要跟我谈这个吧,先看看再说。”
纪宏飞瞟了眼戴着墨镜,站得笔直的“保镖”,只以为是次子派给他弟弟的,也没多在意,道:“我找人查过了,这东西是一家私人侦探所送来的,地址是这个。”
纪宏飞将名片扔在桌上,道:“你要是懒得查,爸爸替你去查。我虽然不喜欢这个齐琛,也不想你跟他待在金三角,但一码归一码。”
纪宏飞摸了烟出来叼上,呼出口气,神色锐利起来:“老子查儿子天经地义,但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拿这些东西来威胁我儿子?这事得查个明白,到底是谁想整你?你有眉目吗?”
把这些东西送到家长面前来,显然是不想让纪星好过的。
纪星打开文件夹把东西挨着看了一遍,齐琛站在他身后,自然也看了个清楚,瞳孔藏在墨镜后微微一缩,手指不由自主捏紧了。
他竟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把他和纪星的事捅到了纪宏飞面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样?是针对自己还是针对纪星?
纪星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忍不住去看纪星的神情,又去看纪宏飞,生怕纪宏飞会打骂纪星。
他曾经因为喜欢男人的事被家人赶走,被全村的人谩骂唾弃,“家人”在他这里没有任何信任度。虽然纪星说过纪家不怎么管这些事,也知道他喜欢男人,但齐琛还是一瞬间提起了一颗心,紧张得背后都冒了冷汗。
纪星挨个看过,将一张他和齐琛在拳馆玻璃后接吻的照片拿在手里甩了甩。对方是从楼下往上拍的,镜头拉得很近,导致像素模糊一片,但还是看得清他和齐琛的轮廓。
纪星记得,这是当天拳馆里没人,齐琛训练完后洗了澡出来,纪星正在窗边用手机和苏长玉八卦聊天,苏长玉发了一张美男照过来,还是半裸的,纪星正调侃,就被齐琛从背后搂住了。齐琛拿走了他的手机,还比了比自己的腹肌,问他喜欢哪种的,纪星笑得不行,便侧头讨了个吻。
往事历历在目,甜蜜的感觉一回忆起来就在心尖蔓延出一股密密麻麻的温柔,软得他一颗心都要化成了水。
可一想到后来和齐琛的争执,他抿了下唇,将那张照片合着其他的一起扔在桌上,抱起手臂道:“我自己查。”
纪父点头:“查到了跟我说一声。”他话锋一转,这事就像是揭过了,直接道,“那谈谈你和齐琛的事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齐琛肩背绷得笔直僵硬,冷汗从额头滑落下来。
纪宏飞压根没注意齐琛,严肃道:“之前的新闻你看了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说跪就跪,这是个什么人?是他和哪家媒体搞得炒作吗?”
“不是,是有人故意整他,我已经查到一点消息了。”纪星拿出手机,调
出一个文档,直接放在桌上推给纪父看,“所有的证据显示,是盛言杰搞得鬼。爸,我现在怀疑拍这些照片的人也跟盛家有关系。”
“盛家?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还能顾得上整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纪宏飞拿起手机边看边说,“那姓齐的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我查这事跟他没关系。”纪星脱口而出。
纪宏飞一愣,抬头看他,齐琛站在沙发后,只觉胸口一阵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