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撕心
苏祁的房门未关,也正在用晚膳,见她过来,微微抬了抬眼,没说话。
“苏祁,我来,是有事……”她也不磨叽,直接同他开门见山。
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上午穿着的那件雪青色襦裙,正值初春,白天太阳大,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苏祁瞥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地苦笑:“为赵则宇?”
她亦没想到苏祁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下:“是。”
“你就这么喜欢他?”
苏祁这话毫不避讳,纵使周围的下人都还在。
她眉头微微蹙起,原来,苏祁是这样想的,刚想开口否认,只是脑子里又掠过一丝理智。
她要怎么解释,跟苏祁说自己是赵阴曼!她如此为了赵则宇,是因为赵则宇是她亲皇兄?
苏祁见她犹豫,轻嗤了一声,微微侧头,看着她。
他坐着,所以比站着的她低一些,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一字一句道:“赵则宇,必须死。”
话说的轻慢,却是不容置喙。
她听到苏祁这话,感觉心跳都漏了一下,有些激动道:“为何?如今皇上登上皇位,已经改朝换代,可以再彻查当年的事了,你也明白,绘湘案,不是他做的,为什么?”
苏祁放下筷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来人,送她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她一下就急了,眼眶红了:“苏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祁依旧沉静地反问:“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她差点就想将实情说出来了,可一抬眼,看见苏祁冰冷的眼神,就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她冷笑,眼角落下一滴泪。
往房里走。
早知道,早知道醒来会是这样,当初还不如死了。
回到房里,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想到明日皇兄就要行刑了,心里一阵酸楚。
翌日,云阳国狱。
程式刚到门口,就有侍卫来报:“程大人,苏大人一早就到了。”
程式心里一惊,现在才卯时,天还未完全亮。
这苏祁早就到了,那,岂不是寅时便到了,这赵则宇行刑的时候,是在辰时,还有一个时辰呢。
“知道了。”
程式挥了挥手,往云阳国狱里走去,苏祁背手站在走道上,挺拔如竹,穿的倒不是官服,而是一袭白衣。
程式走近,才发觉他身上有酒气,这苏祁清冷自持是皇宫里出了名的,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喝酒。
如今?
蓦然想起刚从水牢里出去的那位,心下了然了几分,上前笑了笑,同苏祁打招呼:“苏大人。”
苏祁回身,睨了他一眼,程式心里叹了一口气,苏祁不动,他自然也不敢多言。
可怜他陪着苏祁站了这么久。
天慢慢亮了起来,微光透过牢狱里的窗户,打进来,能看见小小的尘埃上下浮动。
他们一行人,往牢房里走,赵则宇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样子,蓬头垢面,身上的囚服满是褶皱。
听到声响,没有动,只是看着窗子外面透进来的光。
最终还是来了。
那日宫变,他就知道了,无论谁坐上皇位,他都不能活了。
当初父皇念着他是他的儿子,所以,仅仅只是下令将他关进云阳国狱,并未有其他的刑罚。
可他的兄弟不一样,但凡是谁坐上皇位,云阳国狱里的他,都是一块疙瘩,不得不除。
程式打开牢门,苏祁进去。
赵则宇笑了笑:“来了?”
云阳国狱门口,有一位穿着雪青色襦裙的女子,戴着斗笠,堪堪在门口站定。
侍卫拦下。
女子从袖子拿出一块令牌,两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心下疑惑,这不是苏大人的令牌吗,可苏大人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
“带我去赵则宇的牢房。”
那女子开口,却是命令倨傲的语气。
侍卫虽狐疑,但看那女子的样子,迟疑了一会儿,便同她道:“随我来。”
一路七绕八绕慢慢走到牢房,她隔着轻纱,就看见皇兄拿着酒樽正要喝。
“不要。”
下意识地说出这话,便提起裙摆往那边跑过去。
众人被这突然的一声吸引了目光,就看见一个穿着雪青色襦裙的女子往这边跑。
苏祁瞳孔一缩,眼眸微眯,看着她跑过来,不禁去摸腰间的佩玉。
她把斗笠拿下,发簪因为被斗笠勾住所以一起掉了下来,青丝散乱。
程式看到来人的脸,惊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这……裴清越,竟然是女的!!
那就难怪苏祁这么对她了。
说不准当初她进云阳国狱也跟她的身份有关呢。
赵则宇也看着远处的女子跑过来,呆愣地怔住。
她看见皇兄,眼泪像泉水一样,止不住往下流。
刚走到皇兄面前。
就听到背后苏祁的声音响起:“七皇子,时辰到了。”
她听见,心一跳,回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苏祁,也不顾牢房里又多脏,径直跪下,声音祈求,带着哭腔:“苏祁,算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求你,放过他……”越说,那种无力感更甚。
程式看着这阵势,一时间竟然有些搞不懂怎么回事了,这裴清越不是跟了苏祁吗,怎么又跟赵则宇又扯上了。
苏祁微微低头,看着满头散落的青丝披散在雪青色的襦裙面上,说不出的舒意好看。
可他心里却如冰一般。
“来人,架住她。”
苏祁开口,语调凉薄。
她呆呆地抬头,泪珠还挂在脸上,摇着头。
这时候立刻进来两个侍卫,左右架住她,她原本就是女子,虽然已经大好了,但还是虚弱。
那两个侍卫架住她,苏祁淡声开口:“七皇子,现在不会不想死了吧?”
赵则宇看向裴清越,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维护自己,但他知道自己的结局,不会变的。
他举起酒樽,就准备往嘴边送,耳边响起了裴清越带着哭腔的凄厉的声音:“皇兄!”
他一愣,愕然地看向裴清越,她方才,叫他什么?皇兄?
裴清越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向他。
苏祁这时候,已经全然听不进去那些了,为了保住他,裴清越连这种荒诞的话都说的出口!
看着两人,松开手里拿着的佩玉,眼神示意旁边站着的侍卫。
侍卫见苏祁会意,便上前,重新从酒樽里倒了一杯鸩酒,上前,一个人按着赵则宇,另一个人径直要将酒灌下去。
她见了,眼泪流的更凶了。
“不,不要,苏祁,我求你,不要。”
赵则宇看着她,鸩酒的毒性很强,很快赵则宇脸色变得很痛苦,嘴里呕出了一口黑血。
“不要……不要!”她用尽全身力气,依旧挣不开那两个侍卫的束缚。
“放开我!放开我!”
“皇兄!皇兄!我是阴曼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呢喃,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脑子一片空白。
她叫的声音都哑了,眼泪也干在脸上,就这么看着,她的皇兄在她面前,七窍流血,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
程式看着,这场面,特别是裴清越哭的这么惨,真有些不忍。
偷偷抬眼去瞥苏祁,苏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程式不知为何,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程式是个会看脸色的人,带着人把赵则宇的尸身拉了出去,对着苏祁道:“那苏大人,下官就先下去了。”
说着便带着那些人溜了。
那两个侍卫架着裴清越。
苏祁微微侧身,见她低着头,脸上满是泪痕,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她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从不轻易求人,可为了赵则宇,她求了他两次,两次都是跪下的,而且还能为了他委身于他。
他冰凉的手捏起她的下巴:“既然来了,那我便亲自断了你的念想。”
她看向他,眼神带着恨意。
他丝毫不在意,打横抱起她,往外走去。
回到府里,守在她门前的两个人已经跪着了。
苏祁将她抱回院子里,阿辞和小意一脸焦急的上前,苏祁将她抱回房里。
让她们给她洗澡,看到她的眼神,一滞,往外走去。
走到书房里,翻了翻,果然自己的令牌已经不见了,对着江平道:“那两个人,叫进来。”
那两人进来后,径直跪下:“属下办事不周,还请公子责罚。”
“她怎么逃走的?”
苏祁开口问道。
“姑娘说肚子不舒服,属下们不敢怠慢,只好让姑娘出来,谁知等了好久也不见姑娘出来,后来让丫头进去看,人……人已经不见了。”
“一人四十板子,下去吧。”
“属下领命。”
等到人都出去,他坐着,又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佩玉。
“来人。”
门口有丫鬟进来。
“公子。”
“拿些酒来。”
丫鬟微怔,公子昨日同那女子争吵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那女子被送回房以后,公子就喝了不少。
现下?
“是,奴婢这就去拿。”
拿了一壶进房里,便退了出来,在门口候着。
“再拿一壶来。”
公子鲜少喝酒,从未喝过这么多。
但还是听吩咐。
回了一句:“奴婢这就去拿。”
将酒送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公子坐在太师椅上,头往后仰,脖子白净,喉结分明。
她脸一红,将酒放下,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