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章
阮斐为何等在此处。裴渡之或许明白,但他不该明白。
喉口如被哽住。
裴渡之艰涩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阮斐支起脊背,站姿不再那么懒散,她笑笑,与裴渡之一同上演这出谁都明白却都不明白的戏码:“刚打完一通电话。”
裴渡之颔首:“早些回家休息。”
阮斐嗯了声,不经意问:“相亲顺利吗?”她将碎发捋到耳后,笑容找不出破绽,“裴家封跟我说的,抱歉,我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讲,可以当我没问过。”
裴渡之目光投向别处,袖中右手握成了拳。
“很顺利。”
“恭喜你呀。”
“谢谢。”
“你们要开始交往了吗?”
“会继续接触。”
忽然有点冷,有风幽幽拂来。阮斐拢紧身上薄毯,她说不出任何祝福的话,只好垂下眼睛说:“这里好冷,我要回家了,晚安。”
裴渡之注视阮斐从他身侧经过。
他什么话都没再说。
袖中双拳却握得更紧了些。
世界归于沉寂。
平静下却似有暗涌起伏。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很轻。
阮斐已经进屋。
裴渡之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空气裹挟着寒意,这里确实阴冷。
所以,她到底站了多久?
……
没有开灯,裴渡之穿过浑浊夜色,回到卧室。
裴家封一直都在等裴渡之,听闻声响,他及时出现在门框边,嗓音含着促狭且关切的笑意:“哥,你今晚情况怎么样?”
落地窗下那道背影修长,显得莫名孤寂。
裴渡之并未回头,他望着漫天灯火,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怎么都填不满:“家封,隔壁那姑娘……”
“哥你说阮斐?”
“嗯。”
“她怎么啦?”
“你还喜欢她?”
裴家封闹了个大红脸,他赧然地挠挠耳朵:“哥你真是的,明明是我在问你相亲情况,怎么反倒你问起我来了?”
裴渡之声线听似平稳:“你还喜欢她吗?”
裴家封害羞不已,眼神开始闪烁。尽管窘迫,他还是很坦白地说:“喜欢,虽然阮斐已经婉转拒绝了我,但我就是没办法不喜欢她,反正她现在没有男朋友,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吗?哪怕渺小,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我还想再试试。哥,你会支持我吗?”
喉结艰难滚动,裴渡之轻嗯了声。
裴家封眼中笑意弥漫,仰头问:“那哥你呢?今晚情况怎么样?源禾哥跟我说女方条件挺好的,性格也好。他还说你们应该挺合适,你觉得呢?”
裴渡之回:“不错。”
裴家封兴奋极了:“你既然说不错,那就真的很不错了。也就是说,你们能成?”
裴渡之嗓音很淡:“接触接触再说吧。”
裴家封喜不自胜:“太好了太好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
开学琐事繁多,稍微冲淡了笼罩在阮斐心底的愁云惨雾。
这几天她回爷爷家住,再没见过裴渡之。
倒不是刻意避开他,就只是……
她需要静静。
阮斐好像能猜到裴渡之的想法,却不笃定。
或许他并不急于相亲,或许他与那位女性的关系并没那么亲密。
他性格不像是这种人。
他是不是只为给她一个警醒?让她知难而退?
一切都是阮斐的推测罢了。
裴渡之邂逅优秀女性从而对她一见钟情,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她该怎么做?
放弃吗?
神色迷惘,阮斐注意力根本不在书本。
默默凝视她许久的王甫埋下头,他在笔记本上写字:【阮斐你心情不好吗?】
传递过去。
图书馆静寂。
阮斐看着那行字,对王甫微微一笑,她埋首用传纸条的形式回复他:【在想事情,有点出神。】
王甫蹙眉:【我觉得你今天很不开心。】
阮斐只好写:【确实有点,但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王甫顿了会儿问:【你到底怎么了?方便同我说说吗?就算我不能帮你,但我一定是个很好的听众。我记得高中时候的我们总是这样,你会把你每天的心情分享给我。】
阮斐微愣。
那会儿她想陪被孤立被欺负的王甫讲讲话,才尽量找些话题同他聊天。
对阮斐而言,王甫好像就是一株特别柔弱的小草,需要呵护需要关怀。
只是她都快不记得这些事了。
王甫却还记着吗?
突然有点点被治愈到,阮斐继续用笔书写:【没什么不方便,我们是朋友嘛,我可以告诉你。王甫,我喜欢上一个人,但他应该不怎么喜欢我。我刚才在想,要不要就此放弃。】
怔怔盯着那排字,王甫眼睛刺痛,恍惚间,它们似乎在纸上动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很难看真切。
【那你想好了吗?】
【快想好了。】
那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王甫想问,却突然失去了知道答案的勇气。
春光明媚,阮斐视线静静投向图书馆窗外。
她可以放弃的。
但她没办法不明不白的放弃。
裴渡之匆匆筑在他们之间的界碑,只是为了裴家封吗?
这道界碑本身的意义重要吗?这场相亲重要吗?
他好像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心意。
可阮斐却琢磨不透他。
她也想看透他……
-
春夜,乍暖还寒。
阮斐牵着元宝在超市采购。
两人推着购物车慢走,元宝目光停留在货架,给姐姐出主意:“我们给哥哥买巧克力吧,我觉得哥哥会想吃巧克力。”
阮斐笑:“是吗?我觉得是你想吃巧克力。”
被拆穿的元宝眨巴眨眼,假装无辜。
最终阮斐买了些坚果水果,看到山药片与果蔬脆,她又拿了几包。
携元宝站在裴渡之门外,阮斐紧张地按响门铃。
门由内而开,裴渡之神色有点憔悴,他穿折领浅灰色毛衫,宽松随性又有西装垂感的黑色长裤。
视线淡淡落在阮斐眼睛,他站在门框边,语气是疏离的:“有事?”
阮斐怔了两秒,找回遗失的语言:“想谢谢你帮我们拼砌城堡,所以随意给你买了些零食。”
“我不爱吃零食。”裴渡之接得很快,其实阮斐的话都还没讲完。他咬字很清晰,声音含着特殊磁性,像是起了层冰霜的冬天早晨,透出些入骨的冷。
“是水果,还有坚果。我想你可能不爱吃零食,所以脆片都是山药与果蔬。”
“对呀对呀,姐姐说这些算是养生食物啦。”元宝帮腔说,“我还想让姐姐给哥哥你买巧克力,姐姐没有买。”
裴渡之垂眸,睫毛覆住所有深色。
他很快接过阮斐手中礼品,道了声谢说:“我有点感冒,就不请你们进屋坐,见谅。”
“严重吗?吃药了吗?”
“会吃的。”
阮斐短暂词穷,裴渡之已下不算逐客令的逐客令:“还有事吗?”
阮斐摇摇头。
姐弟俩被关在门外。
元宝晃晃阮斐的手,安慰她说:“生病的人脾气很大的,妈妈就是呀!姐姐,我们要体谅病人。”
阮斐勉强笑笑。
把元宝送回房间交给简秋,阮斐再次出门。
她到楼下药店买了些感冒冲剂。
不知裴渡之是寒性还是热性感冒,她便将两种药都备了一份。
拎着药盒,阮斐乘电梯上楼。
封闭的小铁盒子里,阮斐失焦地盯着阿拉伯数字出神。
他的避讳如此不加掩饰。
想来是不想再看见她了。
没隔多久,门铃再度响起。
裴渡之蹙紧眉头,停顿数秒,他立在玄关看了眼监控。
没有人。
但莫名的有种预感。
裴渡之迟疑地握住门柄,几经挣扎,终于还是拧开了门。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烟。
裴渡之下意识往低处看。
地面放着透明环保袋,袋子里装着各类感冒药。
以及小小的一张便利贴。
好好休息,祝早日康复!
阮斐留。
末尾画了个笑脸符号。
裴渡之攥紧手中透明环保袋。
他目光悠长地望了眼廊道尽头,右手轻微颤栗着,重新关上了门。
世界归于宁静。
阮斐从墙体背面走出来,她目光凝在那扇紧闭房门,眼底满满都是空茫。
这次,她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
再见裴渡之,是在数日后的周三晚上。
李覃简秋夫妻作为答谢,请裴渡之吃饭。
这事还得从上周一说起,那晚李覃有事加班,简秋也要出门赴约,她本打算带元宝同去,可元宝懒病发作,坚持在家睡觉。
简秋将元宝安置在卧室,玩具零食备妥,保证60分钟以内回家。
如今的小朋友都是电子设备通,两人时时用电话联系,倒也安全。
只是没料到元宝太过贪吃,趁无人管束,他翻箱倒柜,杂七杂八偷吃得太多,不知怎么诱发了急性肠胃炎。简秋虽第一时间知情,却赶不回来,只好试图联系邻居裴渡之。
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这样。
此时夜幕降临,灯火升起。
苑雅居二楼包间。
阮斐就这么见到了裴渡之,以及陪同在他身边的女性。
那是个扮相时髦的年轻女人,她穿很薄的浅蓝呢大衣,领口别着精致蜻蜓胸针,头戴蓝色系画家帽。
月牙儿眼,挺俏鼻,唇瓣涂了很衬她肤色的干玫瑰色口红。
周可可,连名字都很伶俐可人。
裴渡之视线没有落在阮斐身上,他同简秋李覃打招呼,将女伴介绍给他们,顺便轻抚了下元宝额头。
阮斐站在最外侧,她视线越过他们,望向木窗外的三两枝寒梅。
春意渐浓,梅花将要凋零了……
这顿饭吃得不算尴尬,李覃是生意人,很会调节气氛。
简秋更多是在同周可可说话,大抵是不想冷落她。
阮斐专注给烤鱼挑刺,元宝负责吃。
简秋留意到他俩,嗔了眼元宝说:“斐斐你别管他,你吃你的。”
元宝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显然已经知错,他小声对阮斐说:“姐姐,你别管我啦。”
阮斐笑笑。
她抬眸时正好触到周可可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保持着基本礼数。
吃过晚餐,他们走出苑雅居。
裴渡之驱车送周可可回家,阮斐牵着元宝,站在路畔同他们道别。
元宝热情地挥手说:“哥哥姐姐再见。”
周可可也笑着向他们招手。
裴渡之只是略一颔首,脸上没太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