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许姨娘离府85
她计划着,有意朝着有榆树之处走。
榆,与余字同音,被赋予了富贵之意;百姓们为了好意头多处皆有栽种,倒是不难找。
正逢三月,花满枝头,郁郁葱葱。
两人就这样走在林荫道上,看阳光透过叶子,那一地斑驳的痕迹。
“安宁祥和的日子真好。”
贺行云抬起手掌,试图接住倾洒而下的光。
随即似乎被自己这类同水中捞月的动作蠢到,笑了起来。
陈清和望着他在光影中前行,一阵风柔和的刮过耳畔,她感觉到了一丝刺痒。
“小公子。”
她喊住了他,挠了挠已经开始起疹子的面颊,道:“我好像…有些难受。”
“别挠!”
贺行云反应过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两人忙慌慌上了马车,朝着最近的回春堂赶。
那老郎中在看到贺行云的那一刻险喘不上气来——多倒霉啊,怎么相府的又来了!
流年不利,真真是流年不利。
他将一方白帕盖至陈清和的手腕,片刻,道“女郎有枯草热,大抵触碰了什么花草。”
“花草…”
贺行云回忆着,这一路哪儿有什么花草,也不过是方才在榆树下走了走。
“难道是榆树花?”
“榆树花?!”陈清和故作不知。
老郎中转去拿了盒药膏来:“女郎用这个涂抹在脸上便可止痒,想是春日里风中有花粉,刮到了。不过,女郎以前没发生过枯草热吗?”
他随口一问,却是问到了点子上。
贺行云眉心一跳。
但陈清和十分镇定:“我来自淮安,那边少有榆树,故而从没发生过枯草热;也是今日才知,我竟不能接触榆树花”
虽榆树南北皆可活,但到底北方会更合适些,故而反倒满街的榕树。
她一早便想了个周全。
转而又对冬庆说:“我这样子也没法见人了,冬庆,去帮我买顶幂篱来吧。”
“哎。”冬庆应下。
贺行云蹲下身子,蘸了药膏为她细细涂抹面颊,心思敏锐,却绝口不言。
若他不知道什么澄心堂,什么烧山,种种都是父亲的蓄意;若他不知道贺家野心勃勃,搅弄风云;若他没见过那把钥匙,不知那把钥匙特殊,他必然想不到这一连串的事都是有意。
可他知道。
从盛长明死后,他便一直在抽丝剥茧,早就想出了其中的种种。
“夫子还逛吗?”
他问。
陈清和睫毛轻轻颤了颤,反问:“小公子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贺行云笑了一下,将药膏扣好,道:“我啊,想去淮安。”
“…”陈清和张了张口,话卡在了唇边。
好在他随即便转了话:“夫子若没有什么想去的了,那我也没有了。”
她要唱戏,他便陪她一场;大概,也不会有太久了。
冬庆正好拿着幂篱跑了回来,贺行云接过,为她仔细戴好。
隔着那一层白纱,他再看不清晰她的脸;可他又什么时候看清过?
他这一生,谁也没有看清,只独独一个盛长明罢了。
盛长明至始至终赤诚相待,但他的赤诚又得到了什么?
是被算计,被背叛,是父亲呕血而亡,母亲撞死在侧,妹妹病死怀中,是九族连坐,是血流成河,是后悔,是痛恨。
所以,像贺家这滩泥沼里,他看不清她,是应得的,是活该的。
抱有目的的接近便不会受伤,他竟庆幸,这一切都是她的谋划。
马车摇摇晃晃回了府。
相夫人询问怎得回的这般早,便都知道了陈清和对榆树花有枯草热。
她亦体贴的对陈清和说:“夫子既不适,就快回去好好的歇一歇吧。这段时间夫子为了行云一直辛苦操劳,我都过意不去了。”
随后又吩咐丫鬟们去拿了许多补品来,叮嘱她也要注意身子。
陈清和谢过相夫人,带着那些补品回到院子。
一进屋,她便速速换下今日穿的衣裙和斗笠,将一切都准备好,只待着晚上。
许姨娘借小憩的由头将丫鬟支开,牢记着换班的时间与陈清和碰面,她一路躲一路等,总算是绕到了陈清和的院子。
丫鬟们收拾着碗筷离开,陈清和趁机将许姨娘拉进屋内。
“姨娘快些换上吧。切记不要慌,一旦你慌出马脚,我们两个都会遭殃;只要出了府门,就自会有人接应。”
“好,我记住了。”
许姨娘将陈清和递来的衣裙换上,将头发挽成她的模样,戴上了幂篱;好在二人身高相差不多,乍一看并分辨不出,又是夜里,如此看倒是像模像样的。
“去吧。”
陈清和朝许姨娘微微颔首。
她深吸一口气将房门推开,即便再腿软害怕,还是强作镇定,一步一步,背后已浸透冷汗。
眼见着府门越来越近,一路上丫鬟小厮都没有察觉异常,反而喊她‘陈夫子’,给她行礼。
这让许姨娘的心稍稍安下了些,于是鼓起勇气朝府门走去。
她踏上汉白玉砌的台阶,而她多年没能再见到的长街就在眼前。
“陈夫子。”
守门的侍卫突然将她唤住。
许姨娘手一哆嗦,她忙两手交握,死死掐着手上的肉,以强迫自己冷静。
贺行云心中有事,吃不大下饭,于是从前厅里先行与父亲母亲告退。
远远地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么晚了,还出去啊。”侍卫笑了一下。
他并没有看出异样。
许姨娘松下一口气,平稳的“嗯。”了一声,又不敢多言,怕被人听出不对。
随即她拎起裙角迈过府门,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贺行云袖下双手紧攥,速速朝着陈清和院子而去——他肯定,刚才离开的绝对不是夫子。
除了走路的姿势不像,更重要的是,她刚才拎裙角时露出的手指上根本没有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