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婚纱被专业折叠后, 包裹上透明纸，放在一个又高又大的精品盒里。那婚纱十分厚重，盒子因此被装的很满, 盖上盖子之后又用丝带扎了个十字圈, 最后遮上一层苏绣蕾丝锦布。
盒子被安置在衣帽间的柜子最深处，那个地方，几乎是所有人的盲区，如果不是年幼的叶樱还保持着天生的好奇心，可能也不会发现。
那个时候她对婚纱这种东西还没有概念，她揭开最上面的锦布, 解开丝带结, 拨开透明纸。
漆黑的衣柜里只能隐隐透进两束微弱的光线，但盒子里的珠光宝气却一瞬间将她的眼前照亮。
小小年纪的叶樱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她试着想把它拿出来，但是太重了, 使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成功。她精疲力尽的时候被外头的管家听见了动静, 管家一脸惊慌的把她从柜子里抱出来，然后忙不迭的又把盒子恢复了原状。
后来想想，那件婚纱一定很贵。
但是叶清涵保存它的原因, 却一定不是因为这个。
叶家就算不是什么豪门, 也至少是个名门, 一套婚纱就算再怎么奢侈，也算不上什么。
那个盒子在叶清涵的柜子里存放了很久, 直到现在都还在。
可是为什么呢？
从叶樱有记忆开始，她就没见过别墅里有父亲的照片, 也没有男人的衣服，男士的用品……甚至是, 没有除了她们母女俩之外，第三个主人的任何痕迹。
那套婚纱，可能是唯一叶清涵有过伴侣的证据了。
“可能就是单纯的，留做个纪念吧？”李文斯说。
“如果她对那场婚礼，那段婚姻毫无认同，或是对那个男人毫无感情和爱慕，又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价值呢？”叶樱想不明白。
或许除了当面问叶清涵，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些事了。
许柳说的“老太太”是叶樱的外婆，大概是遗传基因作祟，叶家出了不少女强人，外婆也是。
只不过外婆身体不太好，走得有些早，否则叶樱没准还能去问问她。
“算了，不想了。”叶樱叹息道，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现在就算绞尽了脑汁也不会有结果。
她点了一下屏幕上的婚纱，“就这套吧。”
李文斯闻言迅速做了个备注，然后前后翻了几张，“那我就选这套，正好能搭上。”
两套婚纱出自同一品牌，大概也是同一个系列，元素、款式上大同小异，但又很明显能看出区别。
李文斯隔天把选好的婚纱反馈给许柳，那会儿许老板正在盯着设计师设计婚礼现场。
新年刚过，天气还没回温，李文斯想要室外婚礼的念头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最后还是定在了酒店。
其实之前许柳提议过可以在教堂举行，但鉴于李文斯和叶樱都不是什么有信仰的人，怕犯了禁忌，所以也作罢了。
“你们怎么选了这两套啊？”许柳看过图片后打来电话，“会不会太素净了？”
“不会，我们就喜欢这种风格的。”李文斯说。
许柳将信将疑，“别是舍不得钱啊，这些费用都由我出，你们不用担心的。”
“真不是……”李文斯不好意思道，“而且我们的婚礼不能让您出钱的，您已经帮我们很多忙了。”
两边客套了好一会儿谁也不让，最后也没客套出个定论，许柳那头置办了不少东西，基本没怎么通过叶樱和李文斯这边，钱都花出去了，也不打算收回来，这会儿听听就当是小孩跟她客气，不打算当真。
“另外席位图我发给你们了，你们把名单填上再给我，得抓紧做邀请函。”
“好。”
时间紧凑归紧凑，好在叶樱和李文斯现在都没有工作，有的是时间安排。
等苏渺有了空闲，两人又放下手头的事情先去拍了婚纱照。
“哟，美女们到啦~”
李文斯刚进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只见化妆镜前坐着的，带着单边耳环的男人。
张云朵？？
李文斯下意识四面看了一眼，却没找到苏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叶樱在她后面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堵在门口进退不是的李文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透过镜子正在打量她们的张云朵。
苏渺这次下本钱了，竟然又请了张云朵？
不过这是叶樱的第一想法，李文斯倒是不这么觉得，她觉得张云朵这样的人物轻易不会为了她们这些小角色出山，肯定有点不为人知的原因。
李文恺出卖色相了？？
要真是这样，李文斯觉得自家哥哥这次是真够意思。
“你好……”李文斯尴尬的冲着张云朵打了个招呼，身后的叶樱则微微点头示意。
“苏渺不在么？”李文斯又问。
张云朵：“她去给你们拿衣服了。”
“哦……”
张云朵给自己擦了个护手霜，然后从镜子前面站起来，回过头，“不用管她，我们先开始吧？”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在叶樱和李文斯的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定格在了李文斯的身上。
按理说她们两口子站一起，总是叶樱更抢眼一些，所以李文斯被盯得有些受宠若惊，直到张云朵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道，“你就是文恺的妹妹吧？”
“啊？……哦，是。”果然。
“我们上次在美之的生日宴上见过。”
“嗯嗯，”李文斯客气道，“我记得。”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结婚了……”
张云朵话里有话并且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微妙，李文斯顺着她的意思走到镜子前面，时不时偷偷回头看叶樱一眼以示求助，对方却压根没看见似的，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看起了杂志。
李文斯不傻，当然知道张云朵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原以为他对李文恺就是一时兴趣，没想到这兴趣还挺持久。
“云朵老师要是，要是有时间的话，欢迎也过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有时间呀！”李文斯话还没说完，张云朵已然是迫不及待的应了下来，他满是热情的笑着，“有时间的。”
“……好，”李文斯道，“那我到时候让苏渺把邀请函给您。”
“不用苏渺，”张云朵说，他一边拿着卡子固定了一下李文斯散在脸上的碎发，一边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情的话也方便交流。”
“……好。”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拒绝也没法拒绝。
李文斯随后扫了码加了好友，张云朵几乎是紧跟其后的瞬间通过了。
他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你哥……也会来的吧？”
“婚礼吗？”李文斯说，“会，会的吧？”
张云朵手上的正事没停，嘴上也不影响，“你们是亲兄妹，那你应该对你哥很了解？”
“……还好吧？”
张云朵也不在意李文斯说了什么，继续自顾自道，“他交女朋友了么？”
李文斯：“……”
抬眼的时候镜子里的张云朵正微微红着脸，垂着眸子，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李文斯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心头默念着她真的是身不由己的，冤有头，债有主，李文恺要是以后被缠上了，可不能怪她。
做了一会自我劝导，李文斯终于定了定心，诚实道，“没有。”
“男朋友呢？”
“也没有。”
张云朵顿时笑的更烂漫了。
那就好。
又聊了两句，造型间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那门很高，原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设计，直到苏渺和几个男人一起推了一个巨高巨长的可移动衣架进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衣架上并排放了十多件风格、颜色各异的婚纱，乍一看，每一件还都有些眼熟。
叶樱也抬头看了过去，当即也愣住了。
苏渺让人把衣架放在化妆台的侧边，然后喝了口水，累的喘了好几口大气。
叶樱放下杂志，起身走了过去，为了验证心头的猜测，随即挑了几件大致看了一下。
果然都是许柳给她们看过的那些款，送来的这几套大概是最漂亮奢华的那几件了。
“哪来的？”
“你们干妈特地让人送来的。”
叶樱：“……”还真是许柳的手笔。
“我不得不说啊，”苏渺忍不住感慨，“你这干爹干妈认得太值了吧，一个帮忙打官司，一个帮忙办婚礼，亲爹妈都没这么上心。”
“……”可不是么？
苏渺回过神才直觉道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又连忙打岔道，“不过你真不够意思，我认识你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些关系。你干爸妈还缺孩子么？”
叶樱没有立刻回答，她觉得苏渺可能误会了什么，“他们不是两口子。”
“不是？”
“嗯。”实在要说的话，可能更接近于情敌吧。
苏渺还没想明白，叶樱又问，“她怎么联系上你的？”
“不是你们给的她我的号码？”
“不是。”不过这么看来，许柳是真的挺有本事。
苏渺，“嗯？？”
叶樱又问，“她有说什么么？”
“她说婚礼如果不想太高调的话，结婚照可以高调一些。她还说这些婚纱虽然是临时租赁，但都是新的，让你们放心穿。”
叶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哦对了，”她忽然又想起了，回头看了眼张云朵和李文斯，默默把苏渺拉到了远一点的地方，示意道，“他是怎么回事？”
“张云朵么？”
“嗯。”
苏渺蹭了下鼻子，有点心虚，“这真是个意外。”
“说来听听。”
“一看你就不关注我的朋友圈。”
“准确的来说，谁的朋友圈我都没关注过。”
苏渺：“……”
“我就发了个朋友圈。”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朋友，平时也不怎么想得到朋友圈里还有这号人，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关注的屏蔽掉。“谁知道，他自己找过来了，不然你觉得，你们俩照个结婚照，我能请得动他么？”
说话间叶樱已经打开了苏渺的朋友圈，大概就是一些常规祝福的话，放了合照和名字。
叶樱：“……因为文斯他哥？”
“我觉得是。”苏渺一本正经的扁着嘴，“张云朵这次怕是动真格了。”
也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一直以“快准狠”驰名中外造型行业的张云朵，给李文斯化起妆来却慢的让人打瞌睡。
苏渺那边场景和设备都已经调解完毕等了很久，这边叶樱两本杂志都已经翻完了，结果李文斯的头发还没开始做。
苏渺让人旁敲侧击的催了几遍，张云朵才恋恋不舍的放人去换了衣服，回头给叶樱这个大美人化妆的时候，虽然态度依然热情，但手速却显然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李文斯试穿婚纱外加调整就花了不少时间，等回头再来做发型的时候，叶樱连脸带头发已经全部打理完毕。
其效果丝毫不见得比李文斯差。
叶樱随后换了衣服便直接拍了几张单人的，借着这个时间，李文斯又被迫唠了会儿嗑。
“好了。”等张云朵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李文斯才总算松开一口气，有一种破土重生的错觉。
她勉强冲着张云朵露出个真诚的笑脸，“谢谢。”
“不用客气，”张云朵说，“那就这样说定了，等你们婚礼那天，我给你们跟妆。”
李文斯只能却之不恭。
原计划只拍三套，但因为许柳的这组婚纱好看到实在难以抉择，最后硬是拍了五套。
平日里架子大的不得了的张大造型师今儿个却史无前例的耐心跟了全程，尽管带了助理，却连补妆这样的小事也时刻亲力亲为。
五套婚纱，两个人就是十套，也就意味着张云朵得改十次造型，苏渺原本还担心他时间金贵会不乐意，结果没成想张云朵才是那个求之不得的人。
等全部拍摄完毕已经是晚上□□点钟，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叶樱和李文斯都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云朵欧巴却依旧还能保持着激昂的战斗力，“要不然一起去吃个饭，唱个歌？”
从来没想过李文恺有这么可怕的魅力，李文斯算是见识到了。
好在是张云朵没怎么过分坚持，毕竟李文斯一副累的倒头就能睡的样子，所以不得已改成了下次。
然后添上附加条件，“下次有时间的话，可以叫上你哥一起。”
*
李文恺一天内已经打了无数个喷嚏，空闲的时间他还特地给自己量了个体温，结果也没感冒。
可就是觉得心头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正在默默发酵。
“李医生，”正发呆，隔壁科室的小护士在门口叫了他一声，李文恺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对方换了护士服，背着小包正要下班，“晚上有时间么？”然后羞怯怯的红着脸问他。
李文恺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事情，他司空见惯的微微一笑，“今天得加个班。”
小护士顿时耷拉下眼睛，失落道，“好吧……”
小护士刚走，李文恺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是李文斯的微信：“哥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么？”
“谁？”
“张云朵！”
李文恺：“……”
李文斯：“他要你微信。”
“不给！！”不能给。
自家哥哥难得这么大反应，李文恺看着那两个感叹号差点没笑出声。
“那我跟他说，你不给？”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李文斯：“不太好吧？他来要参加我的婚礼，到时候你俩遇见不尴尬么？”
“他要参加你的婚礼？”
“是啊，今天结婚照也是他给做的造型。”
李文恺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寻思这事儿是有点麻烦。
“你真不喜欢他？”
李文恺：“当然不喜欢。”
于是李文斯又适时给出建议，“那要不这样，你赶紧找个女朋友，然后告诉他你不喜欢男人，让他死心就好了。”
“我……”下意识要拒绝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李文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可这节骨眼我上哪去找女朋友？”
“医院那么多喜欢你的小姑娘，哪个不行？”李文斯说，“难道你更希望被云朵欧巴缠上？”
李文恺郁闷的捏了一下眉心，却又冷不丁的想起什么——刚刚是不是就有个小姑娘找他来着？
想到这里当即就起身追到了门口，结果一耽误人早就走远没影了……算了，也不能随便祸害人家小姑娘。
“李医生还没下班啊？”正郁闷，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文恺回过头看着迎面走过来的留着黑长发的女人，“姜医生？”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不自然，回答道：“得再等一会儿。”
姜钰欣点了点头，相比起刚刚那个小护士，她显然要稳重许多，看着李文恺的时候，也没有那种小女人的羞涩腼腆。她淡淡的看着李文恺，唯独语气上能听出一丝商量，“刚刚看了下班表，27号那天，李医生是休息吧？”
李文恺对这个日期记得很清楚，正好是二月初二，“嗯。”
“我那天有点事，想请个假，李医生方便的话能不能调个班？”
“……我那天也有事。”李文恺说完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故意在推脱，“呃，我妹妹结婚。”
“要参加婚礼？”
“对。”
姜钰欣浅浅一笑，“那还挺巧的，我也是要参加婚礼。”她说，“那就算了，我再问问别人吧。”
医院不允许喷洒香水，但女人的身上却总是带着一股浑然自成的清香，这种香味很淡，偶然闻到了有一种莫名的舒服。
他们此刻站的有些近，外面的小风时不时的吹一下，正好吹到了李文恺的鼻息间。他不是第一次闻见这种味道，但还是在瞬间不可避免的失了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