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无人接通
“怎么起这么早?”江潮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眼神仍然有些迷蒙,见季凉意正在刷牙,便倚在门框上看他。
季凉意低头吐了漱口水,拿起白色的软绵毛巾擦了擦嘴,“已经九点了。”
“九点了?”江潮一时有些惊讶,嘀咕了一句,“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他向来不是睡懒觉的人,生物钟很准,每天早上七点左右就会自然醒,估计是因为在季凉意身边,身心也会下意识放松了下来。
季凉意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嗯,已经不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江潮凑上去,在他脖侧蹭了蹭,声调有点软,“就是有点困。”
“那去睡会?”
“不想睡,”江潮垂眸看了看,指腹在他昨晚的咬痕上摩挲了下,“待会去买祛疤药吧。”
“嗯?”
季凉意不明所以。
“要不然这么漂亮的锁骨就不好了,”江潮是真的很喜欢季凉意的锁骨,弧线特别得好看,偶尔舒展一下的时候,性感得要命。
叫人一看就想啃上去。
上面留一个疤就可惜了。
季凉意没什么想法。
“随你。”
说着他让开了一步,“你洗漱吧。”
“哎,”江潮一把拉住他,“那个,”他犹豫了一下,“我下午有事,就不陪你出去玩了。”
季凉意看了看江潮低垂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显然心绪并不稳定。
“几天?”
“就,十来天吧,我也不确定。”
“什么事?”
“家事。”
“哦,”季凉意沉吟了一下,“那就是跟我有关。”
“!”江潮险些没绷住,“家事怎么……就跟你……”他余光瞥见季凉意在笑,于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了。
“难道不是吗?”季凉意笑着反问了一句。
“……是的吧。”
江潮深刻反思自己扯谎时的表现。
兄弟们,同志们,如果你有个特别聪明的男朋友,你就会发现,扯谎这回事就会像是你曾经的梦想,夸下海口,然后一击稀碎。
不管你建立多少心理准备,毛用没有。
至于碎成多少块渣渣,那得看你男朋友心情。
至少季凉意一般都不会太过分。
“不走不行吗?”
季凉意那一贯低沉沙哑的嗓音压得极低,尾音还刻意拉长了一下,带着些可怜兮兮的腔调,就像是藏在空气里的线,带着沙质般的迷离质感,轻轻一撩拨,直叫人心痒痒,还有些莫名的心软。
江潮喉结动了动,视线不知道该放哪了。
见过他男朋友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吗。
没见过。
做梦都没想过。
打死他都没想过。
他男朋友平时多冷情啊。
孤立,不羁,懒散,却又带着些温柔,除此之外,没了。
“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玩,才两天,你就忍心抛下你男朋友吗?”
可怜,又带着点委屈巴巴。
哎呦我操,江潮一颗铁铮铮的汉子心都快受不了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
“你是不是没吃药?”
“……”
季凉意差点一巴掌糊过去了,但想了想,这是自家媳妇,没必要没必要。
江潮刻意转移话题,他也……算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吃过午饭吧。”
江潮确实是有事要做,与季凉意,确实有关系,而且他觉得,现在好感度已经九十五了,万一一个不小心,到一百了,游戏结束,就再也见不到季凉意了。
真到那时,他哭都没地哭。
他爱眼前这个人,但是他更想陪着这个人。
季凉意一个人太孤单了。
如果他在任务完成后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他会宁愿他从来没有来过。
中午十二点。
两个人随便找了家店吃饭,吃过饭,季凉意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蛋糕。”
季凉意说着把包装盒拆开,里面是一个外形漂亮的黑森林蛋糕,浓郁的樱桃酒和奶油的香气,细碎的黑巧克力铺洒在白色的奶油上,诱人饱满的红樱桃点缀其中。
“怎么突然想吃蛋糕?”
男朋友从来都没有加餐的习惯,江潮这还是记得的。
“你生日快到了,”季凉意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小袋子,把里面黑白两色的小蜡烛拿出来插在蛋糕上。
“这个蛋糕,是给你许愿用的。”
“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江潮也帮忙插蜡烛,然后看着季凉意点火,“哪有现在就许愿的道理。”
“你男朋友太懒了,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江二少就行行好,把想要的生日礼物提前透漏一下呗,”季凉意懒洋洋道。
江潮忍不住笑了,“懒到你这样也真是,够少见。”
“蜡烛快燃一半了,快许愿。”
季凉意催促道。
江潮闭上眼睛,神色认真,“我希望。”
“到时我男朋友就在我身边。”
季凉意神情一滞,在江潮睁开眼前恢复过来,低笑了一声,“江二少,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知道什么?”
江潮开始把蜡烛拔出来。
“愿望说出来是会不灵的。”
江潮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啊,只不过这愿望多好实现啊,还不用你费心,到时候我谁也不管,就等你,你要有事我就去找你,差一天两天的也没事。”
“江二少心胸宽大着呢。”
季凉意笑了笑,不动声色,“你,就没什么想要的?”
江潮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这辈子就一个想法。”
“什么?”
“想要你。”
……
“我说老四,圣诞节你不回来啊?”耳机里林今絮絮叨叨的话,“我还指着你回来给我买蛋糕吃呢。”
季凉意手插在兜里,半张脸几乎都掩在围巾里,四周空无一人,连车都极少出现,他也不在意,一个人恶趣味地在一片空白的雪地上踩图案。
听到林今的话,他叹了口气。
“圣诞节不是用来吃蛋糕的。”
“不吃蛋糕那还有什么意思,”林今接口道,在他的思维里,所有的节日都与吃挂钩,不吃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个节日。
“你现在在干嘛?”季凉意转了个身,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踩下去,“怎么有闲心给我打电话?”
“我啊,刚刚从教室里偷溜出来,正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呢,哎卧槽,我没看错吧。”
“怎么了?”
“好像,下雪了?”林今的语气很是惊奇,“这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雪啊。”
“你什么时候看的天气预报。”
“也就,一个星期前吧。”
“……”
“哎你那边咋没什么声音啊,也太安静了吧,江潮呢。”
“有事。”
“就你一个人啊?”
“嗯。”
“那你怎么不回来?这边哥们还等着你慰问呢。”
“慰问你的肚子?”
“差不多差不多啦,对象区别不大。”
“哎林今。”
“啊?”
“如果你只有几天时间了,你会做什么?”
“几天时间?什么意思?会死?”
“意思差不多。”
“那我,”那边犹豫了半天,才骂了一句,“卧槽,想做的事太多,一时间还不知道先做哪件。”
“你呢。”
季凉意抬头望天,天是苍白色的,干净到连一只飞鸟都不会路过,他神情是难得的茫然,“我,好像没什么要做的,去选块比较好的墓地?”
“呸!想躺着舒服是吧。”
“那不是。”
“生前哪管身后事,你都没什么遗愿,啊呸!愿望。”
“如果你知道你注定活不久,你还会有愿望?”
“不是,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想这想那的,出什么事了?”
“我这叫未雨绸缪。”
“呵呵,你看我信不。”
“行吧,不跟你废话了。”
“……跟你家江潮说话就不废话了是吧,你个见色忘义的。”
……
季凉意在外浪迹了几天,回去的时候,学校已经放元旦假了,整个校园空荡了很多,连林今都收拾了一下回家了。
他下飞机的时候,接到季慎的电话,也没去其他地方,直接去了季慎那儿。
他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其实挺想发信息给江潮。
哎你知道吗。
今天12月30日。
你男朋友可能快死了。
但他不用发,都能想到江潮的反应。
知道啊,元旦一起过?
等到看到最后一句话,他可能一个电话打过来。
放你他娘的屁,季凉意你再说这话,你信不信我家暴了啊。
他想了想,把手机收了起来,整个人懒散地歪靠在座位上。
“小伙子刚从外地回来?”
司机估计是有点无聊,再加上这个点刚好是下班高峰,一路上走走停停地,堵得厉害,便搭话道。
“从s城回来。”
“我一猜也是,一看这行装就像,”司机笑,“那边下了很大的雪吧,听说已经下大半个月了。”
“是有点大。”
“我们这边前几天也下了,昨天刚停,看天气预报明天好像又有雪,照这样看,今年估计挺冷的。”
“嗯。”
司机探头往外看了看前面的路况,“这点太堵了,估计得走好一会,不介意我听歌吧。”
“不介意。”
轻缓的声调在车内一次次回荡着,夹杂着一下又一下的节拍声,小提琴在低低地呻吟着。
季凉意看着窗外,微微失神,耳旁突然划过一段英文念词,他回神听了一下。
“…………
AndfromthecrewofApollo8.
weclosewithgoodnight,
goodluck, aMerryChristmasandGodblessallofyou,
allofyouonthegoodearth.”
这里是阿波罗8号,
在结束时,我们想说晚安,
好运,
圣诞快乐,上帝保佑你们,
在地球上的每一个人。”
“圣诞已经结束了,”季凉意低低回道。
司机愣了一下,没听清刚才的那句话,“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别墅的灯亮着,从外面看的时候,里面是一片暖色,打开门的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浅灰色休闲裤,带着一副银边细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瘦又雅致。
“路上很堵吧,”季慎温声道,“吃饭了吗?”
“没呢,”季凉意把围巾取下来,“刚好来小叔这儿蹭饭。”
“饭菜在温着,现在吃饭?”
“嗯哪,”季凉意想了想,把外套脱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有开水吗,我先喝口水。”
“有冬瓜排骨汤,要不要喝?”季慎问。
“那好啊,”季凉意进厨房自己盛了碗汤,味道清甜,香气轻盈,他把一碗都灌下去了,才感觉胃里舒服些,暖洋洋的感觉。
这时季慎朝他走过来,季凉意把碗放下,看着这人一步步靠近,莹白的指节虚虚按在他身后的案台上,然后头倾了过来。
季凉意微微偏头,脸上传来略带温凉的触感,柔软,又有些发痒。
他听到季慎轻轻地叹了口气。
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极清透,大鱼穿过漫漫深海,向海面上的白鸟飞去。
季凉意长睫低垂了下,他在想,他家小叔真的很会撩人。
一般功力浅的人基本难以抵抗。
吃过饭,季凉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播的是随意调的台,看着应该是武侠剧,一身黑衣的主角正在大杀四方,眉宇间偶尔显露的俊逸和杀气毫不违和地混杂在一起,出手时利落又狠厉,直叫人看得心潮澎湃,又忍不住心动。
“明天在我这?”季慎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放在茶几上,接着坐在了季凉意身旁。
“明天回家。”
“回家?”
季慎温润的语气略带些惊讶,极少听季凉意说回家,他是知道市区里有个房子,只不过季凉意除了在学校,就是在外住,那房子闲置许久了。
“嗯,回家看看,元旦在家过。”
季慎看了看季凉意的神情,很平静,又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在我这吃过饭再走?”
“不然你又是在外吃了。”
季凉意笑了笑,“小叔真懂我。”
剧中主角在杀了围攻的大半人之后,终于出现一个人拦住了他,容貌清纯,哭的是梨花带雨,悲痛不已,非常不怕死地拦在主角的长剑前。
季凉意唇角弯起,隐隐带着些嘲讽与可笑。
同性恋已经合法的世界里,播出的黄金档电视剧里,却没有一部是以同性恋为主的。
是不能播?
还是没来得及?
……
第二天。
“小意。”
“嗯?”
季凉意转过身,看向正站在车旁的季慎。
“明天就是元旦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季凉意怔了一下,笑了笑,“新年快乐。”
季慎笑了一下,“那小叔就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嗯。”
你有没有过,近乡情怯的感觉。
你有没有过,有家却似无家的感觉。
季凉意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掏出钥匙,打开门。
安静到近乎死寂的房子。
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有些不太记得了。
桌子上还放着他临走时忘了拿的酸奶,早已过期了。
他什么都没带,也没上楼去看看,房间里的灰尘也懒得打扫。
打开电视,就这么看了起来。
播的是什么也没怎么在意,耳边不时有欢声笑语,痛苦涕零,各种人说话的语调,或缓或急,或轻柔或狠厉,公子音御姐音,混在隐约听过的曲调里,渐渐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有震动从衣服里传来,季凉意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出手机。
亮屏上显示着来电人。
江潮。
他正欲接通,手一软。
“啪嗒”一声。
手机落地的声音。
墙上的时钟走向十二点,万物寂静无声,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烟花消逝的声息。
震动声一遍接着一遍地响起。
无人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