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楚良给锐明发微信留言，是在挺冲动的状态下。
亲属满月酒的宴席上，楚良算是丢尽脸面，不过他已不在乎，他想得更多的是单位里他在往一个副处级职位上争取，是现在开放二胎，他要老婆给他生个儿子，毕竟这是他作为长子的任务，他还没有完成。
可这所谓的不在乎，这些平衡，不等于楚良可以平息压抑着的烦躁，可以安抚受伤的自尊。他可以约约小宏，或者其他什么人，可楚良那天都觉得不过瘾，他就脑海中想着杨锐明，想着他说话的神情。楚良也没那么保守谨慎地去猜疑锐锐看得起他或者看不起他，是gay或者直男，总之他约杨锐明是精神上放纵报复的最大满足。
杨锐明并没有很快回复他，楚良开始极度后悔自己的冲动，这等于当年的羞辱再次重演，而且是自己主动找上的。不过楚良再看微信的时候，他看到回复：那我跟李伟郑浩阳子他们约一个吧，你都很久没跟我们一起喝酒了。
这样的回复，楚良完全没想到，他那在杨锐明面前的别扭劲儿又来了，他等到晚间，躲到卫生间才给杨锐明回复：不了，我下礼拜单位事多，周末可能要出差。
锐明打了一个“哦”。
之后他又写道：你是不是不想跟咱高中这些哥们儿一起喝酒？我下班后没啥事，你要是想找人喝酒说说话没问题。
楚良看着手机发呆，那放纵的冲动依然没有消褪，楚良之后回：那就明天晚上吧，一起吃个饭。
锐明：行。
楚良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他听到岫琪喊：楚良你干嘛呢？厕所里呆那么久！
楚良关了手机，他平静走出卫生间，然后若无其事地去跟女儿玩，他对于老婆的喊叫置若罔闻般，他心里想着自己的事。
胡晓洲跟他姐姐说，春节他和锐锐一起回家过年。对于家里这边，晓洲觉得跟父母就说是白水工作时候认识的一个哥们，家里没什么亲属，所以一起来过年旅游，父母不会有猜疑。
晓烁瞪大眼睛：你俩都商量好了？
晓洲：我跟锐锐说了，他说来咱家可能会比较尴尬，觉得太仓促不合适。
晓烁吃惊：那就是说那人没同意呗。
晓洲信心十足地：他也没说死，我再劝劝他，他那人害羞，不是不愿意来。否则那么长的假期，我俩都不能在一起。
晓烁：你俩现在不是天天在一起？
晓洲：就周末见面，有时候周末都见不上，他总是这事那事的。
晓烁听着，一直隐藏的不安全不信任感再也压抑不住，为弟弟不平：他太不主动热情了，他有什么事不能俩人一起做，他是不是有很多你们这样的朋友？
晓洲：没有，除了我，他就不认识圈子里的人，都是亲戚朋友各种人情来往......他那人慢热，我跟他说了，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
晓烁听着无奈倒也信服，自己弟弟这样的，只有他看不上别人，哪有别人爱不上他的。于是开口：我不懂你们这种，反正男女交往，有的人就爱拿着劲儿，装着不热情，其实心里就怕对方对他不热情。他是不是这种人？
晓洲笑了，玩笑着：应该不是吧，不过无所谓他是不是，总之拿下早晚的事。
胡晓烁听着欣慰，可那种遗憾再次涌上心头，自己弟弟这么自信霸气，怎么会就不是拿下个女孩子呢。
与胡晓洲的相识相处，让杨锐明确定了两件事，一是他享受做0，二是他喜欢比他自己更成熟更爷们儿的男人，他愿意服从他照顾他，而同时，这男人的任何不如意挫折，又让锐明想安慰他保护他......
楚良在所有亲近的兄弟哥们儿口碑中都是负面评价，他们觉得他城府深自私，更嘲笑他吃软饭靠女人，杨锐明听着从来不吭声。他无论如何不能那样去想，如果那样否定楚良，那等于否定了他杨锐明的成长，否定了他懵懂，情窦初开的一切美好记忆。
杨锐明不愿意否定，他也否定不了，他甚至想最后那失败的上床，自己也有责任，因为无知，因为羞耻，因为青春的盲目自尊让自己反应过度，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也许比他更懵逼，脆弱的楚良。
如果说当初因为愤怒因为觉得被嫌弃，让杨锐明能做到主动结束而不回头，那么现在这样去认识过去，让锐明舒心，让他释怀。
楚良找他喝酒，杨锐明没有任何期待，但他为他难过，他活得那么窝囊，所以他需要找人喝个酒发泄出来，怎么都应该陪陪他。
楚良先到的火锅店，杨锐明来的时候，锅子已经烧得热气腾腾，准备涮锅的肉菜也摆了一桌子。锐明起初有那么一点恍惚和尴尬，他想起过去俩人在宿舍的情景。
楚良对锐明笑着：饿不饿？
锐明也笑着：还行，我中午吃得晚。不是说你七点以后才能过来吗？我还以为我先到呢。
楚良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一下。楚良让锐明赶紧坐下，吃两口肉，压压饿。
很快俩人就变得不再拘谨客套，楚良为锐锐倒啤酒，还心细地让锐锐把毛衣也脱了穿衬衫就好，这室内特别热，出汗再出去会感冒。锐明也习惯性地把涮好的肉片服务周到地放到楚良的碗中。
他们都没说什么，而是专心吃了一气，楚良拿出烟，然后也递给锐明一根，两人点上烟。
就像杨锐明知道楚良的高考成绩后，再也没问过他什么，他绝对不会问楚良这样出来喝酒，会不会让他媳妇不高兴，但他真的担心楚良会为此受责难，因为他还记得他们大街上聊几句，他老婆都发威。
于是锐明笑着用夹着烟的手拿起酒杯说走一个，祝新的一年都事事顺心。楚良凝视锐明愣了愣，然后微微笑笑，跟他碰杯。问：今年有什么打算？
锐明也一愣：你说啥打算？
楚良有些掩饰地：比如工作，挣钱什么的......
锐明笑了：你还不知道我，从来不求上进，工资足够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这么混着挺好。
楚良：不打算今年结婚？
杨锐明非常轻松而确定的语气：不结。杨锐明说完，他看楚良目光异样般看着他，也就自然地掩饰一句：我看你们结婚的过得都够累，还有的这都开始背着老婆外面找女人了，没劲。
楚良似乎有些尴尬，他没吭声。
锐明看着楚良：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是说李伟郑浩他们，李伟是拉他干家务，郑浩找那媳妇没事就跟他吵架。
楚良：结婚这事，客观地说是各有利弊，就看你要啥，觉得值不值得。最大的收获就是有自己的孩子。
锐明立刻认同：这点绝对的，说心里话我他妈最羡慕你们有孩子，我又特喜欢小孩，真想有个儿子给我养。你知道那天我看见商场橱窗里摆着一套小孩儿衣服，觉得好看就给买了下来，送给阳子他儿子了 ......对了，阳子还发了朋友圈，给你看，你看我的眼光咋样。
锐明说着，拿起手机，翻出照片儿，递给楚良看。楚良看过，说小孩儿穿着好看，锐锐眼光不错，锐明得意开心地笑了。
楚良看着杨锐明，他再次凝视锐明，然后回避。楚良：喜欢孩子就结婚，其实很简单......我怎么听别人说你是挑花眼了，都是女的想跟你结婚，你犹豫。
锐明：这他妈谁造谣啊？我挑什么了，见一面不合适就不约了。
楚良：你不是现在正处了一个，条件适合结婚你不想结？
锐明愣了片刻：......你说那个啊......你们怎么也他妈背后传这个.....
楚良：你到底哪儿不满意？
锐明迟疑了片刻：也没不满意，人很好也简单，不事逼，就是没啥共同语言共同爱好，玩不来也聊不来。
楚良笑了：女的肯定不能跟你打球喝酒赌钱那么玩儿.....漂亮嘛？
锐明流露出为难的表情：......算吧，别人眼里肯定好看，可我真的无所谓那些，长得过得去就行......说实话，我就希望能有人做个伴儿，现在大家都结婚了，不像过去经常一起疯闹，下班特别是节假日在家挺冷清，有个人在家等着我，其实也还行。
杨锐明一口气说得挺痛快，像是有些发泄，然后抽了口烟，又拿起杯子喝了口啤酒。
楚良：别光喝酒，接着吃......你想只同居不结婚，你女朋友肯定不会答应你。
杨锐明笑了：所以就单着挺好，其实也没啥。
楚良第三次凝视锐明，不过这次他没移开目光：我发现你现在很独立。
锐明笑：我处那对象也这么说，成熟独立。我过去很依赖是嘛？
楚良想了想：其实你没真的要依赖谁，你是感情好就愿意要信任依赖的感觉。
锐明有些吃惊：还真是啊，你厉害。那时候实在是除了傻玩儿，啥也不懂，后来经历多了，加上爷爷的去世，见识了社会的复杂，就一点依赖的心思都没有了。
锐锐说着，还挺得意一笑。
楚良：你找个喜欢的，可能还是挺依赖挺粘人的。
锐明听着有些尴尬：打住，不说我了，说你，本来陪你出来喝酒，光他妈听我瞎扯。
楚良不说他的家庭，不说老婆女儿，甚至锐明问他家里父母妹妹弟弟，楚良也敷衍着说都还行，就那样。楚良聊了很多他的工作，他听到锐锐赞叹：你现在应该是咱们高中这些人里混得最好的吧，大部分人连个小组长还没混上呢。
楚良流露出淡然一笑：你要是现在单位呆得不爽，可以换换......
锐明打断：可别，我特满意现在这样，啥也不操心，我不爱管事，被人管着挺好。
楚良笑：那你不想多挣钱？
锐明：不想，我又不养孩子不养家，钱多了就是打牌时候玩大一点，没劲。我就够吃够穿，可满意了。
那晚俩人聊得并不很久，还是锐明先说该回家了，说所有结了婚的哥们儿都不能聚太晚，他是坚决支持老婆孩子优先，好兄弟就应该这样做。
俩人没有说再约着吃饭喝酒，不过楚良在道别前说了一句：我原来觉得你是因为一起玩大的，所以有点不一样，不过今天发现你就是不一样。
锐明没听懂：什么不一样？
楚良笑而不语。
锐明：跟谁比不一样？
楚良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于是掩饰：跟周围的人比......回去路上慢点啊。
锐明看看他，他没有追问，让楚良也留神开车。
杨锐明坐在车里，看到胡晓洲微信留言，问他是不是还跟朋友喝酒呢。锐明回说，散了，他准备回家呢。锐明之前只跟晓洲说是过去的哥们儿一起喝酒，他没有说是那个初恋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