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最后的任务（六）

　　接下来的几天, 苏北泽每天都会见到镜子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 他心里总有种很异样的感觉。

　　像是丢失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迫切需要找回来。

　　可是他丢了什么呢？

　　他觉得这样东西比遗失的记忆还要重要，哪怕遗忘了过去，他心里也从来没有这么空旷过, 空的好像什么都没了。

　　他没有拒绝过顾南渊的接近，每当顾南渊抱着他或者吻着他的时候, 他能感觉到那种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感情，但是他回应不了。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他丢失的是感情, 他之前对顾南渊同样的爱意消失了。

　　时间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距离任务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

　　王明飞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说起话来阴阳怪调。

　　“苏老师, 想起过去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你现在中断这个轮回任务，你就可以得到自由，唯一的遗憾就是你再也想不起过去, 不过现在那些回忆对你来说，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苏北泽没有反驳王明飞的话，也没有表示赞同, 只是道：“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临门一脚选择弃权, 之前的努力岂不全白费了。”

　　王明飞笑着摇了摇头：“不, 你要完成任务, 努力才不会白费，否则又得从头开始了。”

　　苏北泽不为所动：“从头开始，我也要继续。”

　　王明飞没再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六点钟，还有十五分钟，今天的补课时间又要结束了。

　　而明天是最后的任务期限。

　　在还差半分钟就到时间的时候，王明飞突然开口：“苏老师，你知道十二轮回是禁术吗？”

　　苏北泽一愣，从书上抬起头：“禁术？”

　　“看你的反应是不知道了。”王明飞笑道，“你不想知道顾忘川献祭了什么吗？”

　　苏北泽：“……”

　　献祭？为什么会有献祭这种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听从王明飞的一派胡言，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听，握紧手心，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和冷淡，说：“他献祭了什么？”

　　王明飞只是微笑：“时间到了，苏老师该离开了。”

　　苏北泽还想再问个究竟，但是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一刻，他不得不起身离去。

　　-

　　回到小旅馆，苏北泽在顾南渊的书房里翻到那张十二轮回的手稿，纸张泛黄，跟在王明飞那里看到的很像。

　　苏北泽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张手稿，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也和那本《冥界古今实录》的文字一样，他本来以为是某种国家的文字，现在看来，这恐怕是冥界的文字。

　　他把手稿举过头顶，对着灯光观看，可是这文字没有半点变化，并没有变成他所熟悉的汉字。

　　这时，顾南渊从外面推门而入。

　　顾南渊一眼看见他手里的手稿，但没有说什么。

　　苏北泽一看见他，就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十二轮回属于禁术？”

　　顾南渊一怔，没料到他会突然之间问这个，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苏北泽顿了下，说：“那……启用十二轮回需要献祭吗？”

　　顾南渊道：“启用禁术都是需要献祭的。”

　　苏北泽心颤了一下，他突然不敢问下去，不敢知道顾南渊献祭了什么。

　　但是他还是问道：“你献祭了什么？”

　　顾南渊却不肯往下说了，他低头亲了一下苏北泽的唇，语气里满是诱哄的味道：“等你明天完成了任务，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苏北泽道：“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呢？”

　　顾南渊：“……”

　　“如果完不成任务，我愿意从头开始，再经历一遍十二轮回。”苏北泽认真的看着顾南渊的眼睛说，“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告诉我，不要再隐瞒我。”

　　过了许久，顾南渊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

　　苏北泽见他答应下来，松了口气，然后他伸出手，去解顾南渊的衣扣。

　　顾南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任由他把自己的衣扣全部解开。

　　苏北泽看着他健硕漂亮的胸膛，小心凑过去，在上面落下一吻。

　　顾南渊身体僵了僵。

　　“我想要你。”苏北泽直白的说，“你想要我吗？”

　　顾南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热烈的吻封住他的唇。

　　“无时无刻不想。”

　　-

　　最后一天还是如期而至。

　　苏北泽来到别墅，他浑身酸痛，没什么力气，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最后关头没想好保存体力，现在后悔也晚了。

　　王明飞一见到他就说：“苏老师脸色不太好，昨天晚上没睡好？”

　　苏北泽：“……”

　　昨天晚上他和顾南渊折腾一夜，这种事自然不能跟王明飞说。

　　苏北泽咳了咳，转移话题：“今天还补课吗？”

　　王明飞点了点头：“苏老师请坐吧，我看你似乎体力不支。”

　　苏北泽：“……”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的看书，彼此不再交谈，一切都如过去的十四天那样，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北泽问：“那面镜子里困了什么？”

　　王明飞态度平和道：“苏老师不是已经看到了？”

　　都到这种时候了，两人还能坐在一起吃饭，心平气和的交谈，简直是奇迹。

　　下午还是重复上午的事情，等到时间过去一半，苏北泽似乎再也无法维持这种虚假的平静，他把书重重的合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王明飞。

　　王明飞察觉到他的视线，道：“苏老师这样看着我，总让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苏北泽道：“难道没有吗？”

　　“当然没有。”王明飞也把那本《冥界古今实录》合上，抬头看向苏北泽，“我跟苏老师没有半点的仇怨，你看，你就算完不成任务，你也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只是想不起来过去而已，我并不会对你做什么。”

　　苏北泽道：“你跟顾南渊有仇？”

　　王明飞道：“我跟忘川大人并无仇怨。”

　　苏北泽冷冷嗤笑，鬼才相信。

　　“我跟苏老师说个故事吧。”王明飞突然道，“苏老师知道前冥王吗？”

　　苏北泽笑：“你想用一个故事打发剩下的时间？”

　　王明飞：“我只是怕你无聊。”

　　现在距离六点一刻只剩下三个小时，似乎除了听个故事，也无事可做。

　　苏北泽道：“你说。”

　　王明飞笑了笑道：“前冥王是一个很冷漠的鬼王，他不喜言笑，对待下属也不够友好，一开始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这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故事。”苏北泽淡淡评价。

　　王明飞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很庸俗的故事。前冥王不苟言笑，我从来没见过他笑过一次，但是即便这样，倾慕他的人还是很多。他相貌俊美，仪表堂堂，能力出众，为人又很有原则，喜欢上他似乎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苏北泽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他说：“你也喜欢他？”

　　王明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重新低下头去，看起了那本《冥界古今实录》，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个故事说得没头没尾，之后两人再无其他交谈，三个小时过得缓慢而又迅疾。

　　等时钟再一次指向六点一刻，王明飞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微笑，说道：“苏老师，时间到了。”

　　苏北泽说：“任务时间还没有结束。”

　　王明飞怔了怔，然后笑意更深。他突然从位置上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发出骨骼错位的声响，咧开嘴道：“但是你离开别墅的时间到了。”

　　“……”

　　他的话音刚落，别墅里的场景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明亮的灯光变得晦暗不明，墙壁的颜色开始变灰变黑，天花板上有血红色的裂纹迅速蔓延，很快就爬满了整个天花板。

　　苏北泽惊悚的看着这一切，然后他就看到王明飞的身体开始拉长拉高，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形态，而他的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一个清秀的轮廓。

　　苏北泽转身就想离开这里，可是他还没跑到书房门口，有什么血红色的东西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一直垂落到地板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待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苏北泽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那居然是一条条蚯蚓，不停的翻蜷扭动着，比正常的蚯蚓粗长几十倍。

　　他猛的回头，身后的王明飞却不见了。

　　“……”

　　居然跑得比他还快。

　　这不停纠缠的蚯蚓给苏北泽异常熟悉的感觉，他不记得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一画面，但是他很确定一定见到过。

　　那些蚯蚓还在不停的从天花板里涌出，密集的蠕动，让人毛骨悚然，而在那些蚯蚓的后面，出现了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她正挣扎着想要从天花板里爬出来。

　　苏北泽快速收回视线，想到王明飞之前说的话，他身上的忘川令牌，诸鬼避讳畏惧，不敢靠近。

　　忘川令牌一直安稳的放在他的身上，苏北泽拿出令牌，手指抚摸过上面的“忘川”二字，把令牌举在身前，快速的往门口跑去。

　　所到之处，那些蚯蚓果然纷纷退避，不敢近身。

　　苏北泽没有停留，打开书房门就跑了出去，把不计其数的蚯蚓阻隔在了门后。

　　别墅里的场景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他努力辨认着方向，试图找出洗手台前的那面镜子。

　　如果他把镜子里的“人”放出来会怎么样？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丢失的东西就被困在那面镜子里。

　　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苏北泽往左手边跑过去，可是没跑出多远，他又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地板上趴着一只婴灵。

　　那婴灵的眼睛很大，脸色十分苍白，像是在水里刚捞出来一样，身上还湿漉漉的，而他身上裹着一层乳白色的薄膜。

　　他直勾勾的盯着苏北泽，仿佛随时要扑上来咬人。

　　苏北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刚动一下，那婴灵立马冲他龇牙咧嘴，嘴里长着密密麻麻的牙齿，牙齿上是扭动着的小人脸，非常可怖。它小脸凶狠，厉声道：“咬死你！”

　　突然，苏北泽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我妈妈在哪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下意识的，他对面前的婴灵说：“你妈妈在后面，你可以去找她。”

　　听他这么说，婴灵脸上的凶狠收了起来，竟真的绕开他，快速往他身后爬去，去找他妈妈了。

　　苏北泽松了口气，再次往镜子的方向跑去。

　　最后他终于看见了那面镜子，可是此时镜子却镶嵌在一个巨大的红线娃娃肚子上。那个红线娃娃两米多高，四肢和头颅由红线编织而成，躯体变成了那面镜子。

　　苏北泽：“……”

　　他看到的这些大概都是他以前真实经历过的，这些鬼也是他之前遇见过的。

　　他手里有忘川令牌，那些红线并不敢靠近他，但是同样的，他也没办法靠近那面镜子。

　　“你还要选择继续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

　　苏北泽回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王明飞，此时他是大人的模样，声音也变了，但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苏北泽的注意力在王明飞身上，突然一条红线趁他不备，缠住了他的脚腕，快速收紧，想要往他身上爬去。

　　苏北泽用忘川令牌划断了那根红线。

　　很快又有其他的红线袭击过来，绕开忘川令牌，往他身上缠缚，可是一触碰到令牌，那些红线就立刻失去了生命力，变成了普通的红线。

　　这些红线居然想用鱼死网破的方式攻击他。

　　王明飞始终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你看，你遇到危险，顾忘川还是没有出现，他只是自私的想要你记起他，不管你遭遇什么，他都不在乎。”

　　苏北泽专注对付红线，没有理他。顾南渊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他不出现，那肯定有他不能出现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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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镜中的苏北泽也把境外的情况尽收眼底，他看着自己对抗那些红线，想要靠近镜子，心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只能待在镜子里，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任务时间所剩无几，苏北泽心中不免焦虑，越焦虑越不能冷静思考。

　　镜子可以把别墅里的事物收入进来，只不过都是相反的状态，可是镜子外的人和鬼都进不到镜子里来，他纵然想帮忙都不行。

　　不对，苏北泽突然想到一件事，眼睛慢慢瞪大。

　　他转身就往书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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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毁掉一个红线娃娃，需要找出它的线头，但是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红线，想要找出线头难比登天。

　　已经过了十一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切就结束了。王明飞还在孜孜不倦的扰乱苏北泽的心神。

　　“启用十二轮回这种禁术需要献祭，你想不想知道，顾忘川他献祭了什么？”

　　苏北泽手一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顿时鲜血流了下来，滴落在红线上，瞬间被红线吸食殆尽。

　　苏北泽低声爆了句粗口。

　　王明飞：“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苏北泽：“……”求你闭嘴谢谢。

　　王明飞却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

　　“你但凡受到一丁点儿伤害，都会千倍百倍的反噬到顾忘川身上。如果你任务失败，你会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只是你的生命里不再有顾忘川，记忆里也不会再有他的影子。”

　　“而我们敬爱的忘川大人——会死。”

　　“……”

　　“永远不会死的忘川大人，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复存在。”

　　“……”

　　苏北泽突然觉得力气全无，胸口传来密密实实的疼痛，痛得他站不直身子，有液体从他的脸上滴落，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许两者都有。

　　“苏老师又何必难过，失去对他的感情，可是你的心却还在为他难过，看，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王明飞叹了口气，满含同情，“很快你就会忘记这一切，忘记顾忘川，回到正常的人生轨道，这才是你应该属于的生活。”

　　苏北泽道：“你放屁！”

　　王明飞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居然开始说脏话，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自己的长篇大论，摇了摇头，感慨世风日下：“这不是为人师表该有的样子。”

　　如果可以，苏北泽只想暴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