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家那天, 顾南望怎么说都要送唐白去机场。
唐白拒绝不了，只得由着他。
这个时节机场往返的人流也不多, 机场里也不是人挤人的状态。
在检票口, 唐白放下背包，仰头看着顾南望。
即便是在检票口这种人比较多的地方, 顾南望也是特别鹤立鸡群的存在。
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凌厉的气质, 几乎能让旁边想要靠过来的人逼退三舍。
也因此，两人像是站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一样。
“哥，医生叮嘱让你一天隔一天去医院里换药, 我不在的话你就让北景送你过去，千万不能嫌麻烦就不去了。”
“嗯。”
“还有, 这几天你就搬回去吧, 昨天北景跟我说李教授回来了, 你怎么样都需要有人照顾的。”
“嗯。”
“你就……只有嗯吗？”唐白突然语调拉起。
“嗯？”顾南望忍不住笑：“你在不舍得我？”
唐白咬了咬嘴唇，只一双眼睛水粼粼地看着他。
唐白还真的有些舍不得。
自从两人关系近一些后, 就几乎天天见面。
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想要见到人的时候, 就可以见到的日子。
尤其是, 最近顾南望一直住在他那里, 虽顾虑到伤口，没有黏糊到相拥而眠，但靠的很近。
气息相融着，那种温暖而缠绵的东西，着实令人无限眷恋。
心头某颗叫做“依赖”的种子，在主人放任和滋养下, 茁壮成长着。
现在一下子，突然要分开好几天，唐白真有些不适应。
所以，只能在临别的时候，这么一再盯着人看。
仿佛多看一些，就能将后面两三天里看不到的时间补回来。
即便心头的不舍不会比唐白少，但机场里头人多，顾南望也不好做什么。
他只得捏了捏唐白的耳垂：“去吧，回头误了时间就不好了。”
“嗯。”
嘴里答应着，脚却一动不动。
顾南望只得把人推进去。
“睡觉前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南望单手很轻地拥抱了一下唐白：“半夜也没关系，我等着你。”
唐白怔怔地点头：“好！”
送走了唐白，顾南望并未乖乖听话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卫卓那里。
这个点，卫卓一般都是在酒吧里忙活。
他做的生意虽然多，但真的上心的，只有酒吧这一项。
平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耗费在这里的。
见顾南望过来，卫卓立刻迎上去：“稀客稀客，你的手没事了？”
最近顾南望确实有一阵子没过来了。
顾南望抬了一下左手，又立刻放下去：“不能多动。”
卫卓勾手让人泡了两杯茶过来，和顾南望并肩坐在吧台的一处角落里。
“你一个人出来的？唐白呢？”
“回老家了。”
“啧。”卫卓感叹，“果然，只有男朋友不在的日子，才会想起我。”
顾南望蹙了下眉：“你刚才给我发的短信什么意思？”
卫卓眼珠子动了一下：“啊那个啊，就是有个杂志不知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我和Grey颇有交情，就联系我，问能不能做一期你的专访喽。”
卫卓喝了口茶，歪头看顾南望：“我看你之前的意思，是想要回归了，就对人说问问你的意思。”
“采访的话，我拒绝。”
卫卓：“为什么？你如果考虑回归的话，接受一个采访造势一下也挺好。你不想露面的话，对方说电话采访也可以。这杂志在国内很不错的。”
“没为什么，”顾南望斜睥着他：“我回来也只是因为我想回来，我会获得关注也是因为我的作品值得，我不需要任何外力辅助。”
卫卓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句话之前顾南望也说过，在他年少轻狂的时候。
后来，他也确实获得了该有的所有关注。
没想到好几年过去了，顾南望却依旧丝毫未改初心。
卫卓看着顾南望的侧脸，心里忍不住感叹，顾南望就是顾南望。
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那个极度骄傲自信的人。
从未折腰，也不会被摧毁。
来去由心。
这种印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是他的画，能吸引那么多人的根本原因吧。
·
下了飞机，唐白直接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两人约了在公司里见面。
唐白很少去父亲公司，公司大楼底楼的前台都不认得他。
好在徐清河的助理等在一旁，听见他自报名字，立刻迎上来把人带了上去。
电梯里。
助理的目光一直在唐白脸上晃悠。
“您……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他终于忍不住说了句。
这个助理跟着唐白父亲好多年了，和唐白见过几面。
而且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会收到助理拿过来的不少东西，鉴于自己父亲的性格，这些东西估计都是助理去买了送过来的。
所以唐白对他印象挺好。
“嗯，瘦了些。”唐白抿嘴道。
“不，”助理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却激动了很多，“是看起来精神多了，您这样，比之前好太多了。”
唐白抬眼看了他一下：“谢谢。”
话音落，电梯到达了应到的楼层。
助理引着唐白往总裁办公室方向走过去。
他边走边低声道：“老板今天本来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为了您都推掉了。”
旁边的几个秘书纷纷将目光落到突然进来的唐白身上，助理清了清嗓子，那几个秘书纷纷低头。
唐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唐白的父亲姓徐，叫徐清河。
人如其名，冷冷清清，生人勿进。
唐白走进去，他抬起头，父子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浅浅交汇。
唐白很快低下头，然后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会叫人了？”徐清河声音也很冷。
唐白维持着低头的动作：“爸。”
尾音带着颤，放在腿旁的手紧紧攥着。
徐清河蹙着眉尖，看着唐白瘦削的肩膀。
“我和你.妈离婚后，见你即便手断了也依旧要坚持要学美术，我就没有阻拦。反正学校里那些东西，将来正式接手公司的时候大多也用不到。但是，你毕业后不回来，一直留在那边，现在还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赛，是真的准备把画画当成事业了么？”
唐白：“是。”
徐清河声音极冷：“这就是你所说的，会为自己人生负责的？”
唐白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血肉中，刺地发疼：“是。”
徐清河突然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偌大的办公室里沉寂下来，安静到落针可闻。
“那这个公司呢，你完全没想过要继承吗？”
唐白缓缓抬起头，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继承，而且我也不适合。”
徐清河微不可见地拧了下眉头：“谁天生是适合的，你这是弱者的逃避心理。”
唐白认真道：“我和您不一样，我没有那么高的物质需求，也没有那么强烈的野心，我只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想要做的事情？”徐清河语带嘲讽，“就你现在这个水平，能在这一行上走多远？”
他把桌上的一份文件摊开：“我找人评析过你的那些大作了，就你现在这个水平，别做什么大画家的春秋大梦了！”
唐白强迫自己压着情绪，咬牙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您来评判。”
“果然是长大了，学会用言语反抗了。”
徐清河指关节在桌板上敲了好几下，严厉道：“那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我，你母亲现在能活的那么肆意自在，你会丝毫没有负担的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唐白，你已经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孩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父子间不提到唐女士还好，一提到，唐白就感觉热血直冲大脑，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声音尖锐：“您误了妈妈一辈子，您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父子两的视线再次在空中交汇。
这一回，唐白没有避开，也没有藏起眼中的怒意。
徐清河很少看到儿子这种情态，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现在不大理智，并非是适合做决定的时间。回去再好好想一想，决定好之后给我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
说完，提起电话：“李助理，送客。”
唐白只觉得疲惫。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
唐白这次回家的仓促，并未提前和唐诗蔓说。
不说的理由是，如果唐女士知道是徐清河找唐白的话，一定会陪着他去和徐清河见面。
唐白并不希望母亲陪他一起去。
他已经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了，想要自己努力去解决问题，而不是继续做一个躲在母亲身后的懦夫。
虽然，他今天完全没有把事情好好解决。
唐女士看到唐白回家，很是高兴。
她虽然有很多事情想要细细询问唐白，但儿子眉间的疲色浓郁，唐女士很是心疼，只得暂时压下好奇。
让厨娘做了点吃食后，催着唐白先去休息一下。
唐白看着母亲生动的脸庞，欲言又止。
唐白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倒床上。
手机屏幕随着他无意识的动作，一下亮，一下黯。
时间已经跳到了十点。
唐白犹豫了会，拨通了顾南望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
而后，话筒里传来男人熟悉低沉的声音：“准备睡了？”
“嗯。”
顾南望问：“今天怎么样，一切顺利吧？”
其实是不顺利的，但是唐白不想让顾南望担心，便小声地说：“挺好。”
果然，那头顾南望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下来：“那就好。”
唐白的手指在手机后背上摩挲了几下：“哥，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我知无不言。”
“你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是你曾经规划中的样子吗？”
顾南望本想反问唐白，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
唐白听着，安静了几秒，才开口：“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包括你自己，也是。”
顾南望咽了一口口水：“是这样，但是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甚至觉得，这比我曾经预期的还要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白愣了愣：“我——”
夜很寂静。
电话里头，能听到相互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的。
顾南望没有直白挑破话头。
有些话，他喜欢直接当着人的面说。
顾南望转了个话题：“是不是睡不着？”
“嗯。”
“想听故事吗？”
“你给我讲？”
“有兴趣吗？”
“有的有的。”
唐白翻了个身，把手机紧紧贴在了耳朵上。
几声书页翻动的声音之后，很快传来男人低声读书的声音。
那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特别温柔醇厚，温柔的唐白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醉了。
顾南望讲的这个故事唐白看过，自己也讲过很多次。
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能完全的沉浸进去。
之前塞满胸腔的情绪也随着这温暖的睡前故事一扫而空。
唐白的眼睫渐渐染上了湿意。
一个故事说完，顾南望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将人哄睡成功。
听着唐白那头浅浅的呼吸声，撩地他心头发痒。
“还是没睡意？”顾南望声音带笑，“我明白了，你这是因为想我，所以才会睡不着。”
唐白耳廓有点发烫，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顺着这话回了声：“嗯。”
他看着头顶的吊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哥，你怎么会有那本绘本？”这本书就是之前他讲给顾南望听的那一本，难不成是顾南望听过之后觉得很不错，然后去买了？
“你说呢？”
唐白愣了愣，脑中飞速跳跃过很多想法，最后停留在某个念头上。
他试探着：“你没回家？”
“嗯，我在你家里呢，”顾南望语调轻松，“这样，我男朋友一回来，就能见到我，就不会哭鼻子了。”
唐白一下坐了起来：“哥。”
“嗯？”
唐白脊背挺得笔直，垂着眼睫，用一种特别郑重的口吻道：“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电话那头，一下没了声息。
唐白没管，兀自说了下去：“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顾南望终于忍不住笑了：“我知道。”
“哥，谢谢你。”
“别谢我了，真想我，就早点回来。”
唐白用力点了好几下头之后，才发觉自己这样子傻的可以，因为顾南望根本看不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对着听筒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能准时的一次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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