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悚片的开场是一段长达半分钟的黑幕,灯光又已熄灭,整座影院黑得像锅底。
荀或天天搞迷信当然怕鬼,被这突如其来的幽暗吓得用力捏住了季玄的手,“尔康,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季玄日常不能接住他的梗,一旁的俞斐摸黑往他脸上乱糊,“紫薇,你睁大嘴巴,看看我!”
然后精准无误地把爆米花塞他口里,堵住这张破坏气氛的嘴。
荀或是飘出电影院的。
季玄的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心里苦但不说。
俞斐看不过眼,再次劝他要对霸凌说不。荀或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狗腿地捧起鸡哥哥的金贵小凤爪,“轻轻吹吹,痛痛飞飞。”
褚臣见状也想说小鱼你刚刚指甲刮到我了好疼,记起自己立志不撒娇,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声气沉稳:“去吃完饭吧,才捐完血,吃点清淡的。”
下了面馆点了四碗清汤面。季玄才做一顿饭就把404口味养刁了,吃得一点都不香。
俞斐问他这一身功夫哪学来的,才知道原来季玄家里开饭店。
荀或嚯!“难怪!我看你使刀的样子真太他妈酷了,像个变态碎尸狂。”
俞斐:“……你能换个比喻吗?”
荀或觉得这面实在寡淡没胃口,放下筷子盯着季玄星星眼,“季玄哥哥,回去你下面给我吃,好不好?”
俞斐:……这好像就不是换个比喻的事了……
思路正常的季玄思路正常地回答:“好啊,我下面很好吃,小荀一定喜欢。”
俞斐:疑车无据。
褚臣:高冷高冷,成熟稳重独立的年上好男人绝不搞黄。
……
年上是什么?
日子过得有如褚臣正使劲草的人设一样波澜不惊,俞斐暗中观察了三天后终于确认这只猪有问题。
一个一星期有七天一天里有二十四小时都在撒娇卖萌的人突然、突然变得寡言稳重摇晃着红酒杯,眼神郁郁下一秒天凉王破,连打篮球都不骂操了,堪称现实主义魔幻惊悚大片。
这种跳崖式崩坏令俞斐觉得似曾相似,然后他想起了十九世纪因一场工地意外被穿透前额叶的菲尼斯盖奇。
啊,小猪,飞越疯人院吧。
最后还是问他到底在发什么猪瘟。
彼时正从篮球场回宿舍,准确地说是俞斐从图书馆出来顺道经过篮球场和褚臣一起回宿舍。小树林卵石路只容两人同道,逼仄得肩并肩。
怎么选了这条路呢——噢,俞斐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来着。
毕竟他实在不习惯,褚臣不止沉默寡言了,还独立自主妈妈我长大了,早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衣服肯自己洗,材料肯自己去打印,连现在打完篮球都会换套衣服免得污染空气。
对待俞斐温文有礼,保持着礼貌距离,产生朦胧美意。
或许俞斐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距离。
疏离。
“说话啊,被附身了?”俞斐玩笑口吻,“要不要让狗爷给你做个法?”
“我并不相信这类行为,这不医学。”
俞斐真不喜欢他这样怪声怪气,拱他肩膀,“你到底怎么了?也前额叶受损了?”
褚臣礼貌退避,避免肢体接触。
俞斐偏要进。
褚臣默然后退。
俞斐再进。
褚臣再退。
进、退、进、退、进进进退退退。
俞斐立定了。
然后他哎呦一声原地崴脚,满满的心机。
褚臣下意识就去扶他,被他一把抱住,得意洋洋,“抓到你了,看你还跑。”
也只有三天没抱他而已。
褚臣想,自己可真不是个合格的猎物,被逮到了还不挣扎,反而想用力把这小猎人给回抱住。来杀我,杀我杀我杀我,在你枪下我甘之如饴,我疯魔成疾。
“猪啊你能轻点抱吗……”俞斐幽幽地说,“我要裂开了……”
褚臣坦白,他觉得自己需要稳重。
要冷静、理智、独立、成熟……用一堆形容词堆砌出一个俞斐完全陌生的褚臣。
俞斐一头雾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褚臣想,你难道没发现,这些条件无一例外全部都在迎合你的理想型。
“不知道,”褚臣含糊其辞,“看起来厉害点。”
俞斐忽然松了手,笑得弯下腰去。
这回换褚臣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俞斐笑个不停,笑得好开心。“小猪,”他说,“你要草人设我无所谓,可你他娘地在我面前装什么逼啊?”
“你从小到大在人前都很厉害了,年级第一是你,比赛冠军也是你,定下目标就死磕到底,想要什么有什么,你已经站在很多人仰望的地方了。”
“可是你会累的小猪,在我面前你还要继续保持优秀,你会累的。”
“你本来就又懒又脏又臭,还总是突发奇想,脑子一热说做就做。大男人整天撒娇卖萌,比公主还难伺候。可是你看,我这个被害者都斯德哥尔摩地接受了你的所有缺点,你还装什么装啊你。”
“做你自己就好。”
俞斐站在昏黄路灯里,笑眼弯弯地看着褚臣:
“小猪,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
褚臣到宿舍楼下时说想吃冰淇淋,还贱兮兮地说他想独食。
于是俩大男人在宿舍楼后小长椅挖着冰淇淋,偷偷摸摸生怕荀或那条狗循着味来。
俞斐吃得很快,叼着小木勺盯着褚臣的冰淇淋,如同旧社会的万恶土地主一样从眼睛里射出两道贪婪的光芒!“你在吃什么?”
褚臣奇怪:“冰淇淋啊。”
“真好,请问我能挖一小勺吗?”
褚臣递前:“一小勺——小鱼你干嘛你给我住手快住手!!!俞斐你他妈的欺人太甚!!!”
俞斐从褚臣那挖出一大半冰淇淋兜进自己的空杯里,一边喜滋滋地享用着赃物一边用足尖踢他小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哪是要吃冰淇淋,是有话对我说吧?你到底想好没,赶紧说完赶紧回去睡觉,明早有课呢。”
“……给我一杯冰淇淋的时间。”
“怎么还磨叽啊,别组织语言了又不是发表演讲,有屁快放。”
褚臣突然一弯身,把扁平的小木勺竖进土里。
俞斐刚要嘲他这是想吃土玩吗,自己手里的小木勺也被他夺去。两根木黄色并排立着。
“小鱼,这是我们俩的墓碑。”褚臣说。
然后他扭过身来看向俞斐:
“我要和你死在一起。”
……
俞斐:“我才二十二岁,你咒我呢?”
褚臣:“……”
俞斐:“我冰淇淋还没吃完,没勺子了,你看着办吧,”
褚臣:“……”
俞斐:“傻逼才要和猪死在一起。”
然后他笑说:“我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