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倾情再告白

  “温之卿, 你回家去吧。”

  温之卿一言不发摇头。

  “你陪坐着能干什么, 有什么用?”

  这话可扎心了, 温之卿只能看着祁少师疼着苦着,什么都做不了, 束手无策。

  温之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抿着嘴看床上的祁少师。

  祁少师偏开头,收起心里那点于心不忍, 不看他。

  十分钟前祁穆师来过这间VIP病房, 两张神相似的面瘫冰块脸干瞪了五分钟,最后用两分钟结束了对话。

  “看来你想好了。”

  “嗯。”

  “早些回来,我留下人手给你。”

  “不用。”

  “以防万一,不得拒绝,我不想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 我来是给你收尸的。”

  推门而进的温心柔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 给两人带来了晚饭。

  温之卿大口吞咽吃完了,祁少师只吃了一点, 收拾了一下,温心柔去外面住旅馆, 温之卿在病房里的加护病床上睡, 方便看着祁少师打的点滴。

  一觉醒来, 温之卿睁眼发现祁少师比他先醒, 正靠在床头看外面初生的太阳。

  “醒了, 我想吃你做的包子, 温之卿, 去给我做。”

  祁少师任性地提要求,不考虑温之卿在陌生的市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给他做好。

  “好,我去做。”温之卿眼里有惊喜,祁少师有食欲就好,“你想吃什么馅的,苦瓜鸡蛋陷的好不好?”

  祁少师拿手指戳戳温之卿额头,“你、试、试,给病人一点挑食的特权好吗?”

  温之卿摸摸额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马不停蹄跑出去了,想办法制造条件给祁少师做包子,留下祁少师一个人在病房里,这时候还早,温心柔还在旅馆没赶过来。

  护士来看过一次也走了,病房里安静得不像话,祁少师摸索着下了床,换下病服,一丝不苟打理好自己,推门出去前回头看了一眼,温之卿睡过的那张病床。

  他多疑,不自信,总要点东西能保证,在他与病魔作斗争时,这个人能安心等他回来。

  ……

  温之卿凭着纯良的外表,敲开了医院附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借到了厨房和小蒸笼。面粉、苦瓜和猪肉这些食材,是他从菜市场挑新鲜的买回来的。

  除了瘦肉陷包子,他还是包了苦瓜鸡蛋陷,想着回去能哄着祁少师吃两个,平衡饮食,营养均衡嘛。

  忙了两个小时,温之卿被熏出了一头大汗,掀开蒸笼,水汽喷发,包子总算圆满出锅了,一个个排列整齐,如婴儿拳头大小,看着又好看又好吃。

  两种陷,温之卿各捡了几个盛在新买的保温桶里,剩下的都留给了主人家,他们不肯收他的钱,就把包子当作报答,还约好温之卿下次如果还有需要,可以再来借厨房。

  温之卿来不及多说感谢的话,急匆匆跑向医院,刚出电梯门,温心柔迎面走了过来,脸色焦急。

  “安安,你去哪了,少师呢?”

  温之卿慌了一瞬,绕过温心柔直奔祁少师的病房,里面床铺整洁,祁少师的一些洗漱东西还在,人没了。

  放了保温桶,温之卿打电话给祁穆师,祁少师不会乱走的,他应该问祁穆师要人。

  祁穆师昨晚就回了京城,今早上又飞了国外出差,手机里显示的地址确实是国外无误,而且他说,他并没有带走祁少师。

  那少师会去哪呢?

  你自己看不住人,找他有什么用?祁穆师还这样说了一句。

  温之卿就去找医院的保卫处帮忙,调出来的监控视频显示,祁少师两小时前就出了医院,不知去向。

  祁少师真的一个人离开了,温之卿不敢置信,为什么?

  甚至一声招呼都没打。

  他还病着,如果没有跟祁穆师回京城,他能去哪?

  医院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火车站那边也打听了,都没有消息,夜幕降临,温之卿回到病房,在祁少师的病床上坐下,拿过保温桶一个个捡出来,摆在床头柜的水果盘里,包子早就凉了。

  既然没有人强迫,少师是铁了心躲着他吗?

  可是少师说过他想吃包子的,不能放凉了,凉了不好吃,还伤胃。

  翌日早上,温之卿又去了之前那户人家,敲开门,主人笑着说,你对你家人真好,这次想做什么?

  温之卿又蒸了一笼包子,只包了纯肉馅的,蒸好后,他没再分给主人家,一个一个全捡出来,放进保温桶里,留着给他的少师吃。

  蒸笼里还冒着热气,新鲜出炉的包子更是热得发烫,温之卿的手指都被烫红了,钻心的疼。

  他蹲下泣不成声,“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不故意给你做苦瓜陷的了,都做你爱吃的,好不好?”

  “你去哪了啊……”

  厨房门口,主人家被失态的温之卿吓到了,温心柔随口解释了几句,留下一点钱当作弥补。

  她把温之卿带出来,一直走到广场上的石凳上坐下,她想安慰一下温之卿,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祁少师干的这叫什么事?!

  温之卿抱着保温桶不撒手,看着广场中央的一棵大榕树,目光呆愣愣的。

  来放风筝的小孩子不小心弄断了线,风筝挂到了树上,取不下来了,那孩子却不伤心,指着榕树喊,“妈妈,妈妈,那棵树好大呀!”

  温之卿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来,小年前,祁少师跟着他把外婆送葬到山上,经过一处山脚下,那里的河岸边也有这么一棵大榕树,只是因为被雷电劈过,半边焦枯,半边绿叶葱葱。

  非常奇特的景象,新生的希望和死亡共存,那是大自然的奇迹。

  祁少师那时候觉得新奇,还细问过他这棵树的历史。

  冥冥中,温之卿心里有一个声音,它指引着他当天赶回莲塘县,又一路飞奔寻到那里。

  那棵奇迹的榕树,好多年前被雷电劈过一次,打他有记忆起就是死的,直到去年六月份,他奇迹地穿梭时间回到了过去,老榕树重新焕发了生机,半边枝叶绿意盎然。

  裂谷有两米宽,像山的丑陋疤痕,一块长满青苔的木头横跨在两岸,底下隔着湍急的溪涧,足有三米深。

  温之卿顾不得低头注意脚下,目光紧紧注视着独木桥对面的人。

  祁少师坐在老榕树凸出地表的树根上,背靠树干,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仰头凝视着头顶的枝叶,看得认真。

  温之卿颤着音开口,“少师。”

  “站住。”对面的人看过来,目光冷淡。

  “回去吧,温之卿,回你自己的家去,我坐一会,再坐一会,我也该走了。”

  温之卿这次不听他的话,抬脚继续在易滑的独木桥上移动。

  对面的人扶着树干站起来,皱了皱眉,冷声呵斥,“温之卿,回去,别惹我烦。”

  温之卿好像听不懂他话一样,移到桥中央站住,仰起脸冲他笑,温温柔柔又明朗的笑容,永远能击中他的心脏。

  “少师,你害怕死亡吗,如果怕,那就牵紧我的手,我是穿越了死亡和时间界限来见你的,因为我啊,总不甘心和你就此错过,想来老天爷也狠不下心,便把我再度送到你身边,想和你在一起,陪着你,一起去经历——死亡。”

  一瞬间,鸟鸣、流水声还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都消失了,一只手徐徐向祁少师伸出。

  当耳边重归喧嚣,他已经将手放入了温之卿的手心,脚下跟随着前面的脚步移动。

  这个人啊,好像一直都在主动向他靠近,无论他是好是坏,是冷眼相待,还是青眼有加。

  温之卿牢牢抓住祁少师的手腕,领着他从独木桥那头又走回这头。

  风声中能听到温之卿的细碎叮咛:抓住我,小心脚下,还有一大半的路,马上就要到了,少师啊,我告诉你,我想陪着你,一辈子。从春天的暖阳走到秋日的落叶,吹着夏日的凉风,一起看那寒冬的大雪纷飞,四时轮转,一生有你。

  终于回到了对面岸上,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温之卿捧着祁少师的脸低喃。

  “对不起,没能早点爱上你,是我的错,我的遗憾。”

  “我要告诉你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啊,少师,我真的喜欢你爱着你,一点假都没渗。”

  “我曾经开玩笑说的那个感情进度条,不是从零前进了百分之零一,而是从百分之九九点九九,真的,少师,我的爱意值已满,即将爆表,未来,我对你的爱意还会有更多,更深厚,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祁少师没反应,温之卿吻吻他冰凉的额头,“你信我,不要擅自走了,好不好?”

  祁少师愣住,牙关死咬,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

  手背一把抹去唇角的血迹,祁少师反客为主,摁着温之卿后脑勺强吻他,牙齿啃咬,舌头探进去交缠,口腔的涏水粘黏腻滴落。

  不是他不相信温之卿对他的感情,是他太任性,太过分了,他不相信自己,就想使这样的手段吓唬温之卿。

  把温之卿唬得一愣一愣的,眼里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他,这样他就不怕他不在的时候,温之卿被别人拐走了。

  他真坏啊,心肠也狠。他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温之卿呢?

  呼吸陡然急促,祁少师放开温之卿大喘了口气,眼泪突然一滴滴不受控制落下,却只有一只右眼流泪,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

  温之卿低头看着他,忽然也潸然泪下,“我们家少师是最强大的,对不对,你是不可战胜的人,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奈你何。”

  祁少师仰起头,扯扯嘴角笑了笑,温之卿还以为他祁少师是怕死,他怎么会是那样心理脆弱的人。

  二月份了,寒冰会再化水,枯木也会再逢春,万物都在生长,等待获得新生的季节。

  “人也一样啊,我们应该争分夺秒地活着,勇敢地活下去,将人生把握在自己手里。”

  “够了够了,别再给我灌心灵鸡汤了,我知错受教了还不成吗。”

  小山坡上,祁少师头枕温之卿大腿躺着,不耐烦地抱怨温之卿的啰嗦。

  温之卿坐在山坡上,手指勾着祁少师的头发,低下头亲了亲。

  他们身后是无尽的晚阳,面前是绚烂的落霞,漫山遍野的腊梅和山茶花包围着他们,入目的山下还有更多连片的水田和金灿灿的油菜花。

  “我曾经自谓是半个死人,活着的结局,从出生那天起就早早决定了,死就死,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寥寥世界,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直到遇见你,方知人生有个盼头,是多幸福的事,我想为你拼一把,温之卿,如果我战胜了死亡,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祁少师心里发颤,说出口的话也是声音发颤,忍不住想自个是不是太肉麻太矫情了,怎么心里想到什么都说出来呢。

  这不是他们祁家的家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有话就是不能好好说,感想非得死憋在心里,不能让别人知道。

  祁少师自己经常嫌弃温之卿的情话,面对此情此景,却还是说了这么冗长的一大段话,算是变相对温之卿告白了。

  直到听见温之卿答应了一声,“当然。”

  祁少师死要面子又犟上了,埋怨似的说:“你声音太小了。”

  “当然,一直在。”温之卿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眼底宠溺。

  祁少师就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重复,“你声音太小了。”

  温之卿便大声又重复了一遍,“当然,我会永远陪着我们家少师,你嫌弃我都不行,我会一直赖着你不放,真的赖着不放。”即使是死亡,也会和你一起去经历。

  温之卿心里对着这大山起誓,向着他亡父的先灵起誓,让这亘古不变的夕阳见证,他是祁少师的人,此生离不开。

  得一人,心安;慕一人,情深。

  有这个人在,一回眸,就是一辈子。

  …………

  回家后不久,说是为了迎接新年,祁少师想剪个头发,他的头发也确实太长了。

  家里有理发工具,温之卿自己也会剪,就问祁少师想剪什么样的,他不才,不是很复杂的发型大概都会。

  “剪个……和你同款的发型吧。”

  “我的发型?”温之卿手摸摸头顶,祁少师也伸手过来摸了摸。

  他哪有什么发型可说,不过是最简单的男生碎发。

  “和你的一样,也挺好的。”带点和温之卿相关的东西,那会给祁少师无尽的勇气。

  “好。”温之卿抖抖围布,给祁少师系好。

  祁少师坐凳子上,他站着,转了一圈,琢磨了一下,一手梳子一手剪刀开始剪。

  一绺绺发丝落地,剪到一半,在外面玩的温小雅跑进院子里,在祁少师前面蹲下来,手托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

  三人蹲坐站,连成一条线,阶梯分明。

  “我也要剪头发。”

  “你不想扎皮筋了?”温之卿问。

  温小雅喜欢扎漂亮的皮筋和发箍,又嫌夏天头发厚厚长长太热,总是冒出剪短发的念头,这真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

  温小雅托腮思考中,温之卿让她到一边去考虑,头发被风一吹,该落到她身上了。

  五分钟后,温之卿搞定理发大业,剪完确实清爽,祁少师感觉头顶漏风,还有点不适应,对着镜子照了照,表示很满意温之卿的手艺。

  “别臭美了,过来洗头吧。”温之卿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把凳子打下去给祁少师坐下,自己坐了一只更高的凳子,刚好方便祁少师后仰着靠在他膝盖上洗头。

  祁少师眯着眼享受温之卿的洗头发服务,温水被手舀起一点点打湿头发,力道适中的手指按.摩着头皮,不时揉搓他的头发,舒服死了。

  流下的水很快打湿了裤子,温之卿不在意,嘴里轻声哼着小曲。

  “浑欲乘风兮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

  渺溯流光兮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今夕何夕,有此佳人。

  吉日兮良辰,慕之愉兮情深,得之悦兮心安。

  踟蹰兮怅惘,怀望佳人兮天一方……”

  院子里小鸡扑棱着翅膀乱飞,听到哼唱声,追着小鸡玩的温小雅顿时停下来。

  在那段遥远的童年记忆里,有过这样温柔醇厚的歌声陪伴她一直长大,从摇篮到蹒跚学步,歌声戛然而止在八岁。

  温小雅不剪头发也不追小鸡了,她跑进屋里拖出一张灯心草席子,铺在玉兰树底下。

  自己趴上去,手支着下巴,双脚晃悠着,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听温之卿的吟唱。

  温之卿给祁少师洗好头发,用毛巾细细擦干净后,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温小雅误看到这一幕,一瞬间耳边失了声音,玉兰花被风吹落在地的动静,小黄鸡寻食的咕咕叫,一切都归于平静。

  她眼里的世界无声定格,只剩下那两个人在阳光下的剪影,脑海里混沌蓦然散去,灵智茅塞顿开,仿佛世界都清明了。

  她手摸着胸口,心底有一种柔柔软软的感觉,她不懂是什么,该怎么形容,怎么命名,怎么和她的哥哥妈妈们复述。

  但再回忆,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她眼中的世界重复热闹生动,心底怅然若惘,可同时又感受到很幸福很幸福的心情,

  温小雅看着院子里的两人,不禁开心地笑了。

  她从中理解了什么,顿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但终有一天,今日的所见所感会给予她启发和帮助,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温小雅放下头,下巴枕着手臂,半阖眼,似睡非睡。

  “今日杏花枝头春意闹,

  宴席散,新相知。

  添酒回灯偷个懒,

  又如何,私语至天明……”

  温小雅懒洋洋翻了个身,仰躺着举起手张开,透过指缝眯眼看,阳光下透明闪耀的玉兰花树,在那一片花团锦簇间,还有高高蔚蓝的天空,和不断变化着形状的云团。

  一阵微风轻柔吹过,粉中带白的花瓣一片片落在她身上,浓郁的花香让她轻轻打了个喷嚏。

  温小雅捏起一片花瓣“呼呼”吹向天空,闭上眼,思绪越飘越远,徜徉在云海之上,追逐着那些远去怀念的人。

  今日立春,爸爸种下的玉兰花树开了,她也长大了。

  温之卿捧着本书看,偏头侧耳,听到温小雅在睡梦中笑出了声。

  他再转回头,看见睡在躺椅上的祁少师头发已经风干,嘴角也带着一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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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倾情再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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