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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满脸无奈:“还真是认真,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该上药的地方。”
咳咳……苏柒脸颊莫名一阵发烫,赶紧垂下眼眸,嘟囔道:“谁让你乱动来着……”
男子愈发无奈:你觉得我能动么?
待到被苏柒毫无章法地上好了药裹上绷带,男子已被她折腾得愈发面无血色,其惨状看起来比方才“刮骨疗毒”尤甚,靠在榻上气若游丝道:“姑娘,你若要我性命,何不给个痛快……”
没良心的,苏柒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忿忿道:“就你这伤,连大夫都给吓跑了,你以为我愿意帮你上药啊?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的宝贝镇魂鼎拿不出来,鬼才愿意伺候你。
男子心中亦有诸多疑问,若是萍水相逢,人家一个姑娘何必对自己如此不离不弃:“姑娘与我相识?”
苏柒撇撇嘴:“何止是相识……”你还欠我一个宝贝鼎和一颗灵丹妙药,说白了,我是你的债主。
男子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脑海中灵光一闪,依稀在记忆深处,曾见这少女一双明眸如月,喜气洋洋地对他说:“现在,你有老婆了!”
他暗抽一口冷气,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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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回 你叫苏丸子
这……哪跟哪儿啊?苏柒刚要矢口否认,忽然想到若说不是,日后便没有了一直跟着他的理由,哪天这男子伤好些了拔腿就走,她的鼎和钱可要找谁要去?
想至此,苏柒立刻一脸笃定地点头:“是啊!”
说罢,见失忆男皱了皱眉,满脸难以接受的神情,不禁一时火大,“你觉得本姑娘配不上你?”
“并无此意。”失忆男口中敷衍着,心中却依旧有些狐疑。
从坠崖睁开眼,望见的便是这十六七岁的少女,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莫非,这少女还真是自己娘子……失忆男不禁感叹:这样小的姑娘,失忆前的自己,莫不是个衣冠禽兽?
但无论这少女是不是自己娘子,但她救了自己的命是真,何况自己身负重伤,急需找个地方将养,眼下看来,除了继续跟着这便宜娘子,还真没什么好法子。
想至此,失忆男决定暂不计较二人关系:“那么,我姓甚名谁?”
“你么,姓苏,叫……”苏柒暗暗叫苦:她从小到大,最不擅长取名之道。忽然想起自己养过的一只虎皮狸猫,“丸子!嗯,你叫苏丸子!”
男子险些一口气背过去:丸子?!“……当真?”
“千真万确啊。”苏柒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叫丸子叫了二十多年啦!我叫苏柒,你叫苏丸子。”
苏丸子几乎是含泪认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我们家住何处?”
翌日清晨,苏柒花一两银子雇了辆马车,喊丸子上路。
看眼前的丸子,昨夜还一副分分钟要去见阎王的样子,今儿一早却能腰板挺直地自己走出屋来,苏柒不禁感慨:犀水丹果然是好东西!心中不免一阵心疼。
马车行了半日,终于回到了东风镇。苏柒吆喝着马儿,在一座不大的临街院落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
丸子捂着伤口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到门上挂着一块半旧的匾额:慧目斋。
低头却见一红衫子绿裙的中年妇人正立在门口石阶上,手捏一块黄绢帕,踮着脚用力往里张望。
苏柒有些好笑:“王婶儿,你这是?”
掮婆王氏见苏柒回来,立刻眼前一亮:“小柒,你家先生呢?”
苏柒暗暗翻个白眼,“他不在家,哎?”
她话没说完,便被王氏扯了胳膊往外拉:“那就你了,快跟我走一趟!”
苏柒被她拉得叽里咕噜,只得从解了钥匙扔给丸子,让他自己先进屋歇着,她去去就来。
“干嘛去啊?”路上,苏柒向王氏问道。
“你婶儿我接了桩生意,有个外地来的人家看上了镇北的一处院子,买之前想找明眼人看看风水。”王氏喘了口气,“小柒啊,王婶儿平日待你不薄,你也不必太认真,到了只夸那院子风水极好便是。事成之后,婶儿少不了你的好儿!”
“王婶儿……”苏柒刚要开口,却听王氏接口问道:“方才那年轻男子是谁?是你远方堂兄,还是老家亲戚啊?”
苏柒心想,若说他是个江洋大盗,只怕要吓死了你,“他是……”
“啧啧,生得那般高大俊朗,只怕整个东风镇都挑不出一个能比的!”
苏柒:“……呵呵。”
“他年纪几许?家在何处?可有婚配啊?”
苏柒汗颜:你明明是个掮婆,偏要操媒婆的心,“他……”
“哪家姑娘若能嫁了这样的郎君,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柒索性闭了嘴,听王氏一路唠叨着到了镇北。
那处院子颇为偏僻幽深。苏柒跟着王氏七拐八拐地行了许久,才到了那院子门前。
苏柒趁王氏叫门的空儿四处望了望,见这座不大的庭院虽然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但一袭黛瓦粉墙,密密油油的蔷薇藤蔓蜿蜒出墙来,还开着几朵粉白的花儿,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静谧闲适。
这院子,倒是雅致。苏柒心想着,随王氏进门去。
要买院子的是一家三口,男主人读书人打扮,女主人是个和善的年轻妇人,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粉衫白裙,梳着双螺髻,生得十分清秀可爱。
“这是我们东风镇慧目堂的苏姑娘,别看年纪不大,可是一身的本事,连我们府衙上都常常请她。”
被王氏夸了一阵,苏柒上前与男女主人见礼,男主人便自我介绍说姓文,一家三口从南边来,想要寻个环境好风水也好的院子,请苏柒慧眼给看看。
苏柒点头应下,见一旁王氏给她递个眼色,便在这座不大的四合院四处转了转,却是越看越心惊。行至西卧房门口,苏柒抬眼望了望房梁上隐隐约约的一片焦黑,一双绣眉已然拧成了个“川”字。
她不动声色地将王氏拉到僻静处,低声道:“王婶儿,这宅子明明遭过灾还死过人,实实在在是座凶宅,你岂能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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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回 凶宅有邪祟
王氏心有余悸地望望远处的一家三口,压低了嗓门:“我何尝不晓得这宅子不吉利?可这宅子在我手里压了好几年了,本地人都知道这宅子凶,谁也不肯买,我好不容易逮着个外地来的,能将这宅子出手,你可得帮你王婶儿一把!”
“可是……”苏柒没法明说,这宅子不但遭过灾,且有邪祟之物。
她正要果断拒绝王氏,却听闻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笑声,抬眸见庭院里一座爬满蔷薇的秋千架上,小女孩儿正荡得欢快,春葱似的嗓音欢叫着:“娘!我好喜欢这个家!”
苏柒要脱口而出的凶宅又咽了回去,踱步上前,扶着秋千架问小女孩儿:“你喜欢这个院子?”
“嗯!”小女孩儿荡得脸颊红扑扑,一双大眼睛忽灵灵的明亮,用力点头道:“我以前的家里,也有个秋千架子!”
“婉清,要叫苏姐姐。”一旁的年轻妇人一脸温柔地望着小女孩婉清,却对苏柒低声道:“婉清这孩子命苦,三岁上便没了父母……”
“啊?”苏柒着实惊诧,“您不是她娘?”
“我是她养母。”妇人叹惋,“她家遭歹人入室抢掠,将她一家五口杀了个干净,唯有婉清,被她娘情急之下放在水缸里,这才躲过一劫。”
苏柒看着笑得开怀的小女孩,由衷地多了几分怜惜。
“我们千里迢迢从南边搬来,便是希望让婉清换个环境长大,忘记经历过的那些痛苦。”妇人目光柔柔地望着女儿,“她已许久没有这般开怀过了。对了,苏姑娘,这院子,风水可还好?”
苏柒望着小女孩婉清,咬了咬唇,点头道:“好,好得很。”
从婉清家出来,苏柒心事重重地回到慧目斋,见丸子正望着满墙的桃木剑、护身符,以及桌案上的朱砂黄纸算命签,眉头紧蹙,问道:“你……是个江湖骗子?”
嘿你这人,会不会说话?苏柒心中顿时火起:“什么叫江湖骗子?往高了说,我这叫江湖异士,捉鬼驱魔的堂堂大法师,往低了说,起码也该尊我一声阴阳先生、冥婚红娘,什么江湖骗子……”你还江洋大盗呢!
见丸子将信将疑,苏柒也不愿再费神解释更多,打开衣柜给他找衣裳穿。
“这衣裳,是谁的?”丸子扯扯被苏柒强行套上身的湖蓝色道袍,怎么都感觉不伦不类的别扭。
苏柒却盯着那道袍叹了口气:“一个死鬼的!”
“……死人留下的?”
“不是死人,是死鬼!一个无情无义的臭死鬼!”苏柒有些恼火地转身出门,“我住在隔壁,有事叫我。”
丸子心中愈发生疑:若是夫妻,又缘何不让我与你同住一间房?
安顿好了丸子的苏柒,终于躺在自己阔别已久的床上,思忖着当务之急。
从今日探查来看,婉清家买下的宅子确有邪祟之物,怕是要对宅主家人不利。但彼时看那小女孩儿欣喜雀跃的模样,她只得默默地给自己揽了桩活计。
真是典型的自找麻烦……苏柒无奈地翻了个身,却又想起另一桩事:
今日是黄四娘死后的第八日,一般来讲,人死后的鬼魂在世间逗留超不过十日,否则便会因精气耗尽而消散。
也就是说,距离给黄四娘找个相公的最后期限,仅剩了两日。
两日,到哪里去寻个新鲜出炉的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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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 文府捉鬼去
夜半更深,一身夜行衣的苏柒,听着隔壁房间没了动静,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
行至门外,又不放心地走到丸子卧房门口,推开条门缝往里望了一眼。
一望之下大惊,但见一个鬼魅正飘在丸子头顶上,伸出森森五指,向丸子脸上抚去……
苏柒蓦地推门而入:“黄四娘你干什么?!”
黄四娘被吓了一跳,十分夸张地双手捂住一张胖脸:“哎呀呀,居然被人捉奸在床,着实羞煞人也!”
还捉奸在床,会不会用成语?苏柒简直哭笑不得:“你这般鬼气森森地缠他,他的魂魄何时才能归位?”难怪这么慢,敢情是被这女鬼闹的。
“那人家没有相公着急嘛!好容易看上这一个,还被你给弄活了。”黄四娘郁闷地噘嘴,“我就想啊,万一他哪天想开了,自己个儿又死了呢?我跟他不就能再续前缘了?”
苏柒失笑:“人都是想不开才寻死,哪有想开了还寻死的?再说了,这家伙在我妙手回春之下捡回一条命,哪能又死了呢?”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煞有介事地撩开丸子的被子,在他胸口伤处轻拍了拍。
不料一拍之下,丸子吃痛,立时醒了过来。
睁眼便见一身黑衣的少女正坐在自己床边,一手扯着被子角一手抚在自己胸口,这姿态,着实的令人浮想联翩。
“你……干嘛?”
苏柒咽了口口水,一双明眸眨了好几眨,突然换上一副贤惠的笑容,娇嗔道:“你看你这人,就爱踢被子,若非我来看一眼,岂不要着凉?”
丸子垂眸看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和安安稳稳在被子里的下半身:“你确定,这被子是我自己踢的?”
“呃……”苏柒索性赶紧将被子给他盖个严严实实,“天儿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晚安。”
她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幽幽道:“让我好好歇着,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自然是回房睡觉啊,呵呵……”
“穿一身夜行衣睡觉,姑娘还真是,爱好特别啊。”
东风镇北,婉清家的小院,满墙的蔷薇花在夜色下一片静谧。
“咣!”
从烟囱口直直落下的苏柒,捂着膝盖咬牙切齿,却不敢出声叫疼。
“捉鬼驱魔的堂堂大法师,就这身手?”在她后面落下的丸子,毫不留情地补刀。
“就是就是!”从窗口飘进来的黄四娘,无情无义地随声附和。
一个两个的没良心!苏柒在心底暗骂,活动一下疼得发麻的膝盖,从厨房推门而出。
丸子望了望空旷索然的庭院,表示不解:“你便是打着看风水的旗号,也该叫宅主得知才对,似这般偷偷摸摸进来,别人会以为你是偷鸡摸狗的小贼。”
你不毒舌会死么?苏柒心中忿忿然,但想想不能暴露了自己阴阳眼的秘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你不懂,这妖魅邪祟之物,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现出端倪。”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听说这家男主人,之前是个大贪官儿,在京城出了事,这才搬来东风镇避避风头。我此番也是为了探探他的底细。若他当真藏了亏心银子,被鬼叫门也不冤。”
身旁的丸子发出个将信将疑的“哦”,苏柒索性不再解释,一双阴阳眼灼灼,在庭院里四处搜寻。
“你到底是找钱,还是找鬼?”另一边的黄四娘伸手一指,“若是找鬼,你看是不是在那儿?”
苏柒循她指的方向望去,果见西卧房笼着一片阴阴黑气,遂一挥手:“跟我来!”
两人一鬼摸到西卧房门口,苏柒以指沾口水,捅破窗纸向内望去,见小床上正睡着小女孩儿婉清,而在她上方,赫然飘着一团阴森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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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 竟是个鬼婴
果然在这儿!苏柒不动声色,手指掐诀,口中默念金刚咒,一道人眼不可见的金光从指间浮现,直直打在那鬼影身上。
那鬼影骤然遇袭,身形晃了几晃,却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
“谁?!”那鬼影转过身来,不过三尺高,一张惨白的脸上,乌青深陷的眼窝和血红的嘴,俨然一个鬼娃模样。
“是谁胆大包天,偷袭于我?!”
苏柒想要施法捉鬼,无奈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不见鬼的丸子,只得向黄四娘递个眼色:把它引出来。
“我?不是吧!”黄四娘正要拒绝,却被苏柒暗暗推了一把,身不由己地飘进了屋。
“奴家这厢有礼了,不知这位小哥哥……呃,是小弟弟……”
“谁是你小弟弟?!”鬼娃骤然发怒,“你这丑婆娘,少来跟我套近乎!”
刚刚还佯装羞涩的黄四娘立时变脸:“你说谁丑婆娘?!你敢再说一遍?打不死你个熊孩子!”
见二鬼追打着飘出了婉清的卧房,苏柒这才悄悄推门进去,以手试了试婉清的灵台,暗自庆幸魂魄尚未受到鬼气侵袭。
“你不会以为,他家的财宝藏在一个小孩儿的卧房里吧?”
苏柒无奈地望一眼这个不明就里的累赘,耳中却听窗外传来黄四娘的惊叫:“你这熊孩子,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哎呦妈呀救命啊!”
苏柒心中焦急,索性一把将丸子按在婉清床边,“你看着她,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说罢起身而出,临出门不忘补上一句:“你可千万别乱跑!”
庭院里,鬼娃漂浮在半空中,掌心两团蓝莹莹鬼火,映着白脸血唇,愈发狰狞恐怖。
在他对面,黄四娘吓哭了,用衣袖胡乱抹着两行血泪,亦是十分骇人。
这鬼娃,竟还有些道行。苏柒再将他身形打量一番,忽然倒抽一口冷气:他莫不是传说中的……
然不及她细想,眼看鬼娃手中的鬼火便要向黄四娘掷去,苏柒身形一转,手中桃木短剑直刺鬼娃后心。
鬼娃倒也机警,察觉到背后有人偷袭,在空中一个急转身,手中的鬼火便改了方向,向苏柒飞来。
苏柒足尖点地,身形轻灵躲过鬼火,已如飞燕般欺身至鬼娃面前,左手一晃,一张黄纸朱砂的符咒已不偏不倚地贴在了鬼娃脑门之上。
鬼娃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立时定在空中,一动不能动。
“臭婆娘!敢暗算老子!”
脸上还挂着血泪的黄四娘,此刻冲上前来,扬起小拳拳直锤鬼娃前胸:“让你欺负人家!让你没有审美!你个倒霉孩子!”
鬼娃虽不能动,口中却不示弱:“你就是丑!丑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