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方才还慌慌张张,没办法直视自己双眼的夏侯轻音,又突然这么淡定冷静的站到自己眼前来的时候,诸葛临沂也只是一个无奈的耸肩,他道。
“请便。”
听听,多么客气而又生疏的官话。
夏侯轻音咬咬嘴唇,一撩裙摆还是跨出门槛跑了出去。
小威手里拿着还没来得及收好的行李跟上来道,“少爷,您还让她去见温先生呢。”
诸葛临沂只说,“快些收拾东西,回家了。”
病还没有完全好,所以奔跑起来还是觉得有几分费力,夏侯轻音紧咬住牙齿,一路小跑到温墨下榻的客栈,她上楼梯的时候还不小心踩着裙边儿摔了一跤,手掌心蹭破皮,出了血。
一路上抱着温先生不会背后中伤我的这样的想法,在推开那扇门,看见那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房间时,信任崩塌来的如此这般猛烈,夏侯轻音对诸葛家那间大宅子里的人本来就少的可怜的融入感,几乎是顷刻间全部破灭。
根本没有人实在真正的关心她,为她着想。
根本没有。
“姑娘,您没事儿吧,哎哟这手,要膏药吗?咱隔壁就有药房,跌打损伤膏,二钱银子一盒,您要吗?”
小二哥听见楼上这动静,他一路跟上来瞧,其实隔壁那间药房也是他们富二代老板的产业,药膏只要一钱,只是吧,他这做中间商卖药的也得收点儿跑腿费不是。
夏侯轻音回身指着屋内,嗓音颤抖着问,“这屋里的客人呢?昨晚走的还是今早走的?”
“姑娘您真会开玩笑,昨晚上那么大的雨,谁能出得了这个门儿啊。”
“昨晚是不是还有一位公子来过?”
“对啊。”店里客人少,来来去去就温墨和他的丫头小厮们三个人,小二哥自然印象十分深刻,也很肯定快速的回答了夏侯轻音的这个问题,“昨晚快打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白衣服公子,那模样看着就是有钱人,进屋就砸坏了咱们店里的茶杯茶壶,我这还没得来及说话呢,他出门就特耿直的甩了我一锭银子说是赔偿。”
“他们吵架了?”
“对啊,闹腾的声儿挺大,不过具体吵的是什么我没听清,正睡着觉呢,刚爬起来想看看什么事儿就听见杯子这些东西被砸了,然后那位白衣公子浑身湿漉漉的从屋子里出来,扔了钱就走了。”
夏侯轻音沉默一下,又问,“那位坐轮椅的先生没留什么话吗?”
“留了,他说姑娘来的话,拜托我帮他带一句话。”
“什么话。”
“这……”
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脑袋,虽说这种敲诈客人的事儿他平时也没少做过,可毕竟店里的生意太差了,客人一年也见不着五个,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折腾到最后竟然是有些难以发挥。
不过好在夏侯轻音这人眼力见极佳,不等对方说什么便是主动的从衣兜里掏了一锭银子来。
小二哥收到银子便开始两眼放光,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这才说,“那位先生拜托我告诉你,他说很抱歉,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其余的话说等姑娘回去之后再说吧,他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呢。”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呢。
毕竟……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诸葛临沂甚至都没有说房子要如何处理,只是吩咐小威拿了把锁将房门一锁,鸡啊狗啊的全部分给了邻居,花花草草这些东西就自求多福吧,门窗闭的严严实实,看这架势好像还打算以后要再回来的。
夏侯轻音回来之后便也不多讲什么了,温墨是个什么性子,诸葛临沂是个什么性子,她怕是最清楚不过的一个人。
这个时候越解释倒是有几分越欲盖弥彰的意思,再说诸葛临沂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摔杯子,温墨大抵是同他说什么了吧,说的什么呢?好话坏话?
这些细节什么都不清楚,夏侯轻音又怎么敢贸然去戳这层窗户纸呢?
来冀北没住多久,左不过一个月,要离开的时候发现竟是有些舍不得,小威还是在车板处赶马,诸葛临沂毯子一拉直接侧身躺下休息,夏侯轻音就这么看着对方,看着对方这明明白白的在身上写满了‘勿扰’二字的意思时,无奈也只能偷偷叹下一口气。
彻底没办法沟通了。
以前好歹看着诸葛临沂闹别扭能拽着对方的衣领子一通理论,而现在呢,人就在眼前,误会就在眼前,夏侯轻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许州府衙的案子还是压着,林瑟等夏侯轻音等到烦了,便安排了衙门的人日日去诸葛府守着,说是证人一入许州城必须得立马来衙门一趟,先把案子的事儿办了再说其他。
证据其实收集的很完整了,带血迹的武器和衣裳全都埋进了藏身地的后院,虽然很不幸的被衙门里养的大黑狗用两条腿就给刨了出来,可那一伙人就是咬死了什么都不承认,说是刀不知道是谁的,衣裳也不知道是谁的,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的后院就更不清楚了。
日日叫嚣着有能耐就找个人证过来。
林瑟倒是有人证,可人证这会儿的的确确不在许州。
谁知道他刚犯愁,那帮子歹徒还跟认定了这事儿就能这么糊弄过了似得,咬死不肯承认也就罢了,更夸张的竟然还是反复不停的改变口供,不停的推翻此前自己说过的话。
胡说八道的好几次林瑟都忍不住想要一人抽他们几个大耳光。
要不是记着自己好歹是个父母官,林瑟是真是恨不得能把这些畜生一个接一个的往死里收拾。
回城的途中又折腾了好长时间,马车刚一入许州,就有官差来例行巡查,一听说是诸葛家的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便立即动手拦了马车下来。
于是夏侯轻音和诸葛临沂就被衙门里的人直接给遣送到了许州府衙。
林瑟吩咐人押着犯人上公堂,官差们还在准备开堂事宜,他前脚一踏进会客厅,后脚便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先退出去。
夏侯轻音和诸葛临沂那两口子一瞧便是又闹了别扭的,俩人脖子拧着各朝一边不说,明明在场能用来休息的座椅那么多,人家却非得选两把离得最远的,中间能站下十个林瑟的距离的座位。
“两位……”
林瑟尴尬的一开口,两口子倒是齐刷刷的回过了头来。
诸葛临沂若无其事的摇摇手中折扇,他问,“犯人抓到了,迟迟不定罪,找我们是来做人证的?”
“对。”林瑟点头。
诸葛临沂又道,“可我记得此前就同林大人说过了,我压根儿就没瞧清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脸,当天夜里黑,我抓着机会就直接带人溜走,林大人找我来,不会是要我做伪证吧。”
“本官不需要伪证,只是需要大少爷陪本官演一场戏罢了。”
“要诈他们?”
“言多必失,一旦慌乱,必然是会露出马脚来的。”
诸葛临沂偏头想想,觉得这事儿能办,便应了一句,“行。”
于是夏侯轻音全程没能开口说上一句话,就又这么被人请上了公堂,她刚刚落座,衙门里的官差便就把诸葛临沂的那把座椅摆到了自己的身侧。
这场景挺熟悉的,不过,那时虽然自己和诸葛临沂还未互表心意,但却不及现在一般,人明明就在身边,夏侯轻音却是觉得她什么都瞧不见,也摸不着,距离扯远去了天边。
林瑟穿的是官服,头戴乌纱帽,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的神色,官威十足。
堂下押上来的是六个凶神恶煞,当真是在脸上就写着‘大爷我不是好人’这么几个字的大汉来。
林瑟坐在公堂之上,他伸手接过师爷递过来的卷宗,沉声诵读道,“接幽州府衙线报,上个月十五在幽州城郊东乡村内发生了一起恶性入室抢劫、杀人分尸案件,受害人是一对夫妻,男主人被歹徒暴力制服后再被麻绳勒毙至死,女主人被歹徒暴力轮/奸后同样被麻绳勒毙至死,屋内财物被扫劫一空,上个月二十日在许州城内八宝街再次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的恶性案件,受害人同样是一对夫妻,男女主人被歹徒用暴力锐物刺杀至死,女主人被扒/光衣物后遭人侵害,屋内财物被扫劫一空,上个月二十五在许州城门不远外,受害人依旧是一对夫妻,男主人被暴力制服殴打至死后遭人分尸掩埋,女主人被歹徒暴力轮/奸后遭勒毙再抛尸山洞,期间同样受到伤害的还有诸葛家的大少爷和少夫人,诸葛家十五名奴仆,以及半途劫持抢劫伤害的另一批歹徒。”
毫无感情的念完这么一段儿公文后,林瑟合上了手上的卷宗,他抬头望着堂下那六个歹徒,开口问,“在经过严密的现场勘查和分析后,官府将目光锁定在许州城内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间的男子,在官差对城内进行地毯式大规模搜索过程中,你们六个人正好身上有奇怪的互殴刀伤,以及后院掩埋着重伤死亡同伴的尸身和十二件血衣的事情,请再当着证人的面,做个解释。”
证人?
为首一个刀疤男人抬头就是一眼瞪到了诸葛临沂和夏侯轻音的身上。
看着一对儿斯斯文文的少爷小姐,要说这凶狠的一眼瞪出去,胆子小的非得被直接吓尿不可。
可那诸葛临沂和夏侯轻音是什么人,看见那威胁性的眼神,两个人都纷纷不为所动,甚至夏侯轻音还一个白眼给回瞪了回去。
林瑟用手指敲敲桌案,他喊那歹徒道,“请当着证人的面再重新口述一回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