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赏梅宴上的一行人今日都陆陆续续地离去,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家很是满意自家孩子的亲事,打算选个黄道吉日搓成一桩好事。
而有的人家对媒人介绍的对家很不满意,都在纠结着该怎么拒了婚约,他们愁眉苦脸,却又安慰自己:“唉,没事,看看人家六公主,想拒婚都没得拒,咱们这种自己约定的婚约,不就是伤两家人的颜面和气吗!也不至于搭上一辈子。”
阮阮从旁边经过,听见这话时稍微放慢了步伐,魏濯察觉到旁边的人没跟上来,回头看,等人跟上来时才道:“又偷听别人墙角?”
又?阮阮反应过来魏濯是在说昨天那件事,她摸了摸脸颊:“蓝小姐跟你那些事,外面的人都在传,我只是无意间听到的,没有偷听墙角。”
她看着魏濯,脑补出了另一种可能,昨日分明感觉到王妃并不喜欢蓝初云,而魏濯很有可能也知道王妃心中所想。
所以,他一直拒婚,拒绝跟任何女子成亲,难道是在扮猪吃老虎,在跟王妃打消耗仗?双方总会有疲倦的一天,魏濯又是心思深沉的人,赢的人肯定会是他。
到最后,他将会如愿以偿地娶了蓝初云。而现在要做的事,便是隐忍和等待,隐忍着跟蓝初云暗生的情愫,等待王妃对蓝初云有所改观,直到点头同意为止。
但昨天她在王妃面前又提了一嘴蓝初云,王妃怕是厌烦地更甚。而魏濯也许恨极了自己。…
阮阮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魏濯:“我不该在王妃面前提起蓝小姐,让她有所芥蒂,你若是碍于王妃的面子上不愿怪我,我稍后可以去跟王妃共乘一辆马车。”
魏濯不知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这副样子像是在跟他赌气,“本王是哪里做的不好,竟将你气回到母妃的马车上?”
阮阮听了有些不知所云,难道魏濯不是应该立刻把真面目露出来好好训斥她一番吗?
魏濯的话是什么意思?果然是聪明的人说话都不容易让人听懂,还是他在拐着弯地讥讽自己?
阮阮无从开口,突然前面停了一队灰棕色布衫的人停了下来,见到魏濯后连头都不敢抬,急急忙忙地跪下了。
领头的是个老妇,穿着比较大方朴素,很明显是梅园其中一个领头的嬷嬷,她弯腰驼背地鞠了一礼,指了指那列人:“殿下,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将这些长舌的人都带去陵墓山庄里守灵,今天动身,明后两日就能到达。”
“还请殿下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保准让他们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乱传谣言本就不该,还要多谢殿下提点一二……”
那些长舌之人,暗地里说过魏濯和蓝初云的事儿,所以,被魏濯下了命令,送去陵园看守墓地。
阮阮捂住了自己的嘴,魏濯莫不是……在杀鸡给猴看?而她便是那只猴子。
她本就胆小,极其害怕鬼怪,小时候身边得有个人陪着才能睡着,现在的确是被吓到了,瞬间蔫巴了起来,听说墓地经常闹鬼,在那里守墓一定非常痛苦。
魏濯玩得一手好计谋,定是在拿这件事给她予以警示。原来没见识到他那些手段,现在看来,他下手挺狠的,自己能安全待到现在也是足够地幸运。
阮阮便咬紧牙关,不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跟在魏濯身边,心想着等回了王府,一定一定不再去随便招惹他,好好陪着王妃即可。
还有那腰带,照魏濯的吩咐,给他绣两条便是,赶紧送走这阎罗爷。
她心惊胆战,生怕魏濯一个不高兴就背着王妃把她扔去墓地,以至于在魏濯进了马车在她身侧坐下来之后,立刻弹了起来,缩到角落里去。
嘴唇咬的发白,双手抱着软垫,像瑟瑟发抖的小媳妇。
魏濯淡淡看了她一眼:“躲那么远干什么?”
阮阮眨了眨眼,眼圈儿微红,小声道:“殿下,腰带我回去便帮你缝制,我以后,不乱听别人说的话了……”
魏濯微微讶异,她昨天还顶嘴说不会缝制腰带,今天便改了口,看着认错认地很真诚,莫名还有种委屈,即便如此,他还是垂下了眼,没有将那份惊讶表露出来。
而是简单嗯了一声:“谣言都是骗人的,莫要相信便是。”
“下次不会了。”阮阮见他神色淡定,似乎是料到她乖乖认错一般,看来他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不知为什么,魏濯老觉得小姑娘有些反常,又说不准是哪里反常,莫不是被吓到了。
梅园属于皇宫别苑,一般只有什么宴会的时候才会有人过来,所以在这里干活的下人都是比较轻松享乐的。
而皇家别苑本就相当于大户人家的庄子,若下人犯了错,只能往墓园或是牢房那样的地方送,跟大户人家的下人犯错后往庄子里送是一个道理,所以,这个命令也不足为奇。
小姑娘应该不是被这个吓到的,不是这个的话,那便是因为腰带的事儿……
魏濯轻咳了两声:“本王了解了一下,会刺绣的不一定会缝制腰带,你若真不会,不必硬逼着自己去做。”
阮阮哪会相信他说的话,她只觉得魏濯喜行不于色,没准只是随便说说。
现在这时候,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的大臣了,伴君如伴虎,身家性命捏在另一个人的手里,自然不敢懈怠,须要提足了精神去面对。
风水轮流转,她觉得她现在比那些大臣还要弱势,父皇好歹会为了风评而权衡利弊,但魏濯不会,一个轻飘飘的命令下下去之后,便无可更改。
“我还是会缝制腰带的,做好之后就送道裕霆居去。”阮阮只好如此说道。
马车行驶一半后,门帘突然被撩开,一个身影迅速窜了进来,阮阮下意识地往魏濯的方向挪了挪。
仔细一看,进来的人是魏清彦,而并非她心中所想的妖魔鬼怪或者山贼强盗。
魏清彦瘫在软榻上,手掌覆住心口,喘着气儿道:“哥,我来你马车上避一避风头。”
魏濯不满意魏清彦风风火火的行事:“你刚才吓到她了。”
魏清彦随意地抬了抬手臂,冲阮阮笑:“阮妹妹,对不住了,下次给你买最甜的糖葫芦吃。”
马车中有了魏清彦在,她心情舒缓了几分,果然有亲人在就是莫名地感到安全,魏清彦是她表哥,血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便魏清彦没认出阮阮,也觉得这个妹妹怪亲近的。
他道:“阮妹妹脸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
阮阮总不能说是被吓的,她紧了紧两侧的披风:“这两日身体有些难受,世子不必担心。”
“既然如此,回府之后我找郎中抓些药给你送过去,这几日不能再吹寒风,好好围着炉火在房间里窝两天,病情应该就慢慢消下去了……”
魏清彦的啰嗦声无休无止,跟和尚念经似的,又像是喋喋不休的老妈子,但阮阮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两下头,再迎合一声,心里只觉得这个表哥很可爱。
魏濯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举动:“回去之后找大夫看,你说的又不全是对的,莫要误导了她。”
话落下之后,马车诡异的一阵安静,倒是显得他有些过于刻意了,于是把话题转了过去,对魏清彦道:“怎么跑来这里了?你那车上有别人?”
魏清彦大大咧咧,听到魏濯问,苦着脸控诉道:“那可不,齐阳侯府那位姑奶奶趁着我睡觉,又偷偷溜进了我的马车里,还在我脸上画了只乌龟,怎么洗都还是有道印子洗不下来,给我气的,直接跳下了马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左脸,上面的确有道黑印子,“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打她,怎么说齐芷柔也是个姑娘吧,你说小时候那么甜的一小女孩,长大后怎么跟个男人婆似的,一点不害臊,天天往我跟前凑,她们家真是把她惯的无法无天了……”
阮阮跟齐芷柔玩的两天里,常听她娇笑着提起魏清彦,提到时情绪可丰富了,时而羞涩,时而气愤,更多的是欢喜。
想必她是喜欢魏清彦的。
她听着魏清彦那些掺杂着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情绪的话语,竟有些催眠的感觉,脑袋昏昏涨涨,睡意地淡淡袭来。
朦胧之间,听见的声音不再是魏清彦一个人的了,二人似在对话。
“我巴不得赶紧成亲,好让姑奶奶不再这么缠着我了,有妇之夫她总该会有所顾忌的吧?”
魏濯道:“有喜欢的人就去找母妃帮你提亲。”
“别呀,得你先成亲了之后,才能轮得到我,我不急。而且,姑奶奶缠那么紧,我得先缓一缓她的情绪,开导开导她,她要面子,我成亲之后,姑奶奶一个不乐意寻死觅活了可怎么办,总不能搞出人命,要不然,她哥齐锦霄非杀了我不可。”
魏清彦愣是硬生生地转了话题:“对了哥,母妃是不是给你挑媳妇了,可有相中的姑娘?”
魏濯利落道:“没有。”
魏清彦不信,拔高了音量:“难道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就没对一个姑娘动过心思?”
“她睡了,小声说话。”
阮阮彻底睡过去之前,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回京时路途平顺,马车也摇摇晃晃,像是个大摇篮,很是助眠,她睡地很香,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境中。
梦到了凤冠霞帔,和红布装点的十里长街,人声鼎沸之际,徐姑姑推门而入,招呼了丫鬟嬷嬷,七手八脚地给她换上了那身头冠和红衣。
笑着道:“我们公主可算是要嫁出去了,瑾王殿下终于松口答应娶你,虽然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但为了以防殿下反悔,得赶紧把你送到殿下身边才是……”
然后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推到了门前,在那里静默地等待魏濯过来。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远远地迎来一队人马,魏濯一袭红衣,端坐于马背之上,脸上冷傲漠然,笑都不带笑一下,直接命令道:“进去。”
那些嬷嬷听后,就硬生生把她塞进了花轿里,一路颠簸之后,就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去洞房的路上,魏濯便悄然离开了,独留她空守一夜。
第二日,嬷嬷悄声告诉黑眼圈的她:“殿下先前在一个黄道吉日里娶了蓝初云,对蓝初云比对您好多了……”
她只记住了黄道吉日四个字。
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魏清彦朝魏濯笑道:“阮妹妹是不是想嫁人了?做梦都能梦见黄道吉日,还当梦话说了出来……”
魏濯看了他一眼,魏清彦汗毛竖起,一瞬恢复正经:“哥,阮妹妹你亲自送回去吧,为了防止姑奶奶赶过来追杀我,我就先走了……”
魏濯看着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姑娘,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他丝毫不带犹豫,十分顺手地把人抱了起来,下了车,往她的住处走去。
阮阮睡得太死,没有被吵醒,依然在做梦,她梦到有一天自己上门欺负了蓝初云,然后魏濯回府之后就将她腾空拎了起来,一张如霜的脸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像是一尊煞神。
煞神冷声道:“本王看你是不知好歹,王府容不下你,来人,把她送去墓园守灵,一直看守到老死……”
阮阮突然哭了起来,哽咽个不停,魏濯当她在做噩梦,怕小姑娘害怕,只是抱地更紧了些。
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禹王府的下人都聚在了一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王妃疼爱的阮小姐被殿下抱在了怀里。
远远的看着,还挺……挺搭配的。
回廊下近处的人更是震惊,他们亲耳看到了阮小姐梦游似的,突然抬手扇了殿下一巴掌,啪地一声,正好扇在殿下左脸上,声音脆生生的,格外响亮。
余声回荡,他们看到自家殿下顿了一下步子,脸色慢慢沉下来,沉甸甸的,像是藏了一股极为强悍的怒气。
魏濯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忍耐着,劝告自己,小姑娘在做噩梦,都急哭了,定是无心之举。
下人们直接看懵了,生怕殿下气的直接把人丢下,但这姑娘是王妃宝贝的,若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摔了,王妃管不了殿下之后,定会把怒气发到他们身上。
他们甚至做好了直接扑上去当肉垫的准备。
然后……殿下幸好没扔人。
他们舒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那口顺畅的气就卡在了半道上。
只听阮小姐委委屈屈的哭腔喊出来一句话:“魏濯去死!”
她第二次抬手,看样子像是要再扇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