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辜迁怒与好自为之
作为美国驻海城总领事,大卫·沃尔顿先生的生日宴,自然是高朋满座。米勒先生如同耗子掉进了大米缸,花蝴蝶一般地满场转了个遍,然后就听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
当然,这些消息能不能用得上,他还得过滤一下。他现在跟涂谜说的,是不用过滤的。
大概三天前,日本特高科收到线报,秘密抓捕了一位军统海城站的行动人员。中间肯定是经过了严刑拷打,然后被抓的人开了口,一气儿倒出了军统海城站在公共租界的多处秘密据点。于是,日本人闻着腥味儿找了过来,准备趁着凌晨人最困顿的时候,将这些顽固的抗日分子一网打尽。
结果,其他的地方都算顺利,只在隔壁爱德华路的那家永明照相馆那里,遇到了麻烦。不知是怎么惊动了里面的人,双方便动起手来。一方想脱身,一方要抓人,一路打打停停,经过了赫德路,然后涂谜就遭了殃。
米勒先生很是为涂谜的坏运气感叹,毕竟虽然那些人激战,确实对沿路的店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像涂谜这么倒霉地被扫到台风尾的,却是独一份。米勒先生觉得,涂谜该去教堂做做弥撒。
“约翰,管这片地儿的神仙,是土地公土地婆,再不然往南一点,可能是海龙王。你们的主在西边,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就不去麻烦他老人家了。”
“好吧,好吧,你这个固执的爱国者!”
“谢谢夸奖!”
“……”消息说完,米勒先生便没了利用价值。他也不在意涂谜的用过就扔,很是大度地耸耸肩,溜溜达达地回自己贸易行去了。
涂谜歪靠在椅子上,垂眸继续消化刚刚的消息。军统出了叛徒,只有藏在爱德华路的那几个人,得以幸免于难,贺文天应该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这样说来,上一次她无意间遇见贺文天,也是因为他就住在隔壁那条街的缘故。
只是现在据点突然被端,贺文天肯定察觉出了什么,即便还不能确认,他还是当机立断切断了与其他人的联系。可贺文天不可能一直单打独斗,他肯定还是要设法联系上其他人。
至于怎么联系,这跟涂谜无关。她担心的是,贺文天一旦有所行动,势必会有暴露的危险,不仅仅是他本人,也包括他藏身的地方。
所以,她是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想到这里,涂谜一刻也等不下去。交代佑中留下看店,涂谜转身出了店门,准备回家了。
“涂小姐这是要去哪里?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刚走两步,一辆车子缓缓停在了身边。涂谜侧身,对上了林锦年永远藏在眼镜片后的眸子。
“谢谢林先生,不用了,我就随便转转。”涂谜现在看任何满身是谜的男人都不顺眼,所以,很是冷淡地拒绝了林锦年的好意。
眸光微闪,林锦年扯了一下嘴角,微笑地点点头,道了个别,开车走了。
涂谜被迫闻了一鼻子尾气味儿,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迁怒林锦年的歉意,就这么忽地散了。想到回家还要面对另一个满身是心眼的家伙,涂谜落在地上的脚步,力大地似是能碾死一切喘气儿的活物。
只是,回到家,那个她最想碾死的活物并不在。涂谜不用想,都知道贺文天去做什么了。于是,心气儿愈发不顺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厨房里传来了窸窣声。涂谜目光如刀,准确地劈在了贺文天的脸上。
贺文天根本没有翻人家窗被主人当场抓住的尴尬,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迈步进了客厅。在涂谜对面坐定,捞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了起来。
“贺先生是去哪儿了?”涂谜懒得看他这人模狗样的,出声问道。
“涂小姐这么关心在下的事,难道是……”后头的这句没说完,但贺文天的语调,却留给人足够的想象空间。
“我猜猜,贺先生是去了爱德华路的永明照相馆,理查德路的兴隆饭庄,盖文路的吉祥布店,还是哈维路的升平粮店?”
涂谜根本没受贺文天的影响,慢悠悠地吐出了几个店名,然后,随着她准确地指出军统海城站在公共租界的几处秘密据点,贺文天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从哪里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日本人这回抓了不少人,他们到底能从这些人嘴里掏出些什么来。”
“……”
“贺先生,容我提醒您一句,您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收留您,是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也是念着您胸膛里的那颗救国救民的心。可也劳烦您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做任何事之前,请三思而后行。我涂家人可以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但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言尽于此,贺先生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看贺文天的反应,涂谜便拉开门走了。
贺文天隐在窗帘后,再次目送涂谜的身影离开。只是这次,他的心湖被刚刚涂谜的那番话撩拨起了水波,一圈一圈地往外漫着,久久不能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国庆节,觉得写这文瞒应景的。好日子得来不易,愿盛世永昌!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