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冬天的脚步近了,天黑的越来越早,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天已经黑了。掌灯的宫女太监们开始在宫里穿梭,点亮十步一个的宫灯。
“邱玥,安炎最近怎么样?”
邱玥整理着桌子上散乱的奏折,说着:“公主,八皇子最近很好。锦炎宫的人来传了话,说,八皇子近来收敛了不少玩心,在国子监那里很听话,祭酒大人还夸赞了他。还有,八皇子窜了个子,现在到文嬷嬷肩头那里了。”
“去锦炎宫,今晚在那边用膳。”
“是。”
锦炎宫
秦安炎亲自到宫门口接秦灵桑,长高了不少,身条修长,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阿姐。”
秦灵桑伸手虚虚的扶了下他的胳膊,他就顺势直起了身子。
秦安炎往一旁退了一步,让开了进去的路,让她先行:“阿姐外面凉,快些进去吧。”
“嗯。”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任由身侧的小宫女布菜。
秦安炎看着秦灵桑,眼神闪烁。
宫女布好菜,垂着头,退到了一边。
都是秦灵桑爱吃的菜色。秦灵桑神色微动,伸手拿起了摆在碗边的玉箸。
“吃吧。”
“阿姐多吃些,安炎瞧着阿姐最近都瘦了。”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秦安炎央着秦灵桑和他一起去书房,说国子监祭酒先生说的书有些地方听不懂,要她给他讲解一下。
他那点小心思秦灵桑怎会不知道?
才合上书房的门,秦安炎就扑到秦灵桑的身上,噘着嘴嘟囔着:“阿姐,安炎好想你。”
“阿姐也想安炎。”
秦安炎扯着她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很是委屈:“阿姐去哪了?快有半月未见了。”
秦灵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这段时间是长高了不少,样子像个大人了,只是脾气还是小孩子脾气。
“最近事情多,忙的脚不沾地的。是阿姐疏忽安炎了。”
她这样一说,秦安炎才认真的看了她一遍。眼睛下面有一大片淡淡的青影,虽然在笑着,可是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她脸上隐约可见的疲倦。
“阿姐,你要多休息。不来这里也没关系的,真的,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秦灵桑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不累,等京都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阿姐就可以安心了。”
倏地,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彩忽明忽暗,“阿姐,安炎现在长大了,不再是只知道闹腾的小孩子了,可以替阿姐分忧了。”
“嗯。”秦灵桑说,“最近宫里宫外都不太平,安炎要听文嬷嬷的话。如果有安炎可以做的事情,文嬷嬷会告诉你的。”
“好的。”
秦灵桑说:“安炎,阿姐要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啊……”小少年气里的不舍和失落十分明显。
秦灵桑听着,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她的身份尴尬的横在朝堂上和皇宫里,总是这样无奈,见一面自己的亲弟弟都要谋一个缘由,私下里说说话还要有个掩护。
秦灵桑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心脏像是被针刺这一样,密密麻麻的疼。他长得像母后,特别是皱着眉毛的时候。
一想到母后,一想到他,秦灵桑的态度就硬朗了起来。她还要再撑几年,为了亲人,为了活着。她说:“安炎,等着阿姐。”
虽不明白什么意思,他还是“嗯”了一声。
出了锦炎宫,走在石头小径上。今儿的月亮被厚厚的云遮住了,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是满天的星星,路边的宫灯摇曳不定,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邱玥在前面打着灯,秦灵桑走在后面。
这儿的风可真冷!
秦灵桑突然那茫然起来,她偏着头问邱玥:“你说,他们为什么那么想要那把龙椅?”
邱玥想了想:“奴婢觉得是为了富贵和权势吧,世人都道上位者什么都有。”
“真的有吗?”
邱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灵桑兀自笑了笑,问她:“邱玥想要这种位子吗?”
“不想。”
“是不敢想,还是不想要?”
“公主,奴婢不敢想,也不想要。”
秦灵桑默然,许久,无声地对自己说:“一开始就是错的,不该来京都的……”
晚上秦灵桑梦见了灵梓,就是灵梓去世的那天。秦灵桑想救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母后在自己面前死去。
秦灵桑挣扎着坐了起来,抬起手捂住眼睛。眼前是一片红,怎么甩都甩不掉。
“公主?”邱玥打起了床前的纱幔。
秦灵桑拿起床头放着的锦帕,擦着额头上的汗,对邱玥摆摆手, “无事。”
“是。”
秦灵桑再躺下,已然没了睡意,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目光空洞的盯着上面的承尘。
天渐亮,开始走细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没一会儿,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公主该起了。”
“嗯。”
又是新的一天。
“邱玥,江坤来了吗?”
邱玥手里拿着木梳,手指灵活的在她的发间穿梭,“江大总管一早就来了,现在正在正殿里候着公主呢。”
“知道了。”
邱玥替她绾好了发髻,在梳妆盒里挑了一支白玉双凤攒绿珠金簪,颜色明艳,簪到头发上倒是成了点睛之笔。
“公主真好看。”
秦灵桑抬手摸了摸那支簪子,抿着嘴,轻声地笑着。镜子里的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自从吃了解药,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
“今晨是偷偷的吃了蜜了?”
邱玥把外衫取了过来,笑着说:“奴婢说的是真话。”
秦灵桑说:“这蜜还吃了不少。”
“公主!”
秦灵桑也不再逗她了,穿上了墨色的外衫。
“走吧,去见江坤。”
“公主不先用早膳?”
“先去见他,再去上早朝,之后回来再用。”
“是。”
江坤一眼早就来了,等了有些时候,眉眼间没有不耐,安静的候在大殿上。瞧着秦灵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恭敬的给她行礼。
“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殿下金安。”
“免。”
“谢公主殿下。”
秦灵桑缓步走到太师椅旁,伸手微提了一下衣摆,坐下,说:“可都准备妥当了?”
江坤身体微微向前倾,半弯着腰,“回公主的话,妥当了,祭祀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秋猎呢?”
“围场那边还有一些琐事,好处理,不耽搁后日的秋猎。”
闻言,秦灵桑颔首。
江坤抬头看着她,叹气道:“公主殿下,快进冬了,皇上的身子越发不爽朗了。”
秦灵桑神色微敛,挑着眼角,说:“那公公该给皇上请太医去看看,在本殿这里说也是无用的,毕竟本殿不精医术。”
她总是这样,一提到皇上整个人变得像一只刺猬,任谁说都没反应,说多了就要扎人。
江坤又说:“皇上想公主殿下……”
秦灵桑的瞳孔蓦然紧缩,下颚绷得紧紧的,她打断了他的话:“公公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吧,想来皇上的身体不爽朗,万事都是离不开公公的,本殿也要去上早朝了。”
又是这个结果,江坤也是无奈,“老奴退下了。”
江坤出了平临宫,回首瞧了瞧,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摇着头离开了。
都是孽呀!
“邱玥,走吧。”声音里满是疲惫。
邱玥扶住了她虚晃的身子,低着头跟着她出了平临宫。
锦州私盐的事没个突破,正好又逢上璟灵公主心情不好,这个早朝没几个人敢出声。
朝堂上的气压在持续压低,文武百官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气都变得小心翼翼的,怕喘出声音。突然外面闯进来一名小太监,一进来就往地上一跪。
“公主殿下,易北加急文书!”
易北?秦灵桑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出口,声音还是那么薄凉,无波无澜:“怎么?”
“密真游骑夜间突袭易北驻军营,三皇子被围困,六皇子带兵追击,救回了三皇子。只是……六皇子腹部受了一箭,三皇子身负重伤,仍然昏迷未醒……”
秦灵桑松开了拳头,临渊没事。只是秦安澜受了重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付措,你带两个太医,快马赶去易北。”
付措是羽林卫的统领。
付措:“微臣领命。”
“退朝吧。”
“恭送公主殿下。”
在回平临宫的路上,秦灵桑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锦州这边还没个头绪,易北又出事情,怎么让人头疼的事情都一起来?巧合吗?秦灵桑不信。但是又找不到它们之间的必然联系。
秦灵桑下了凤撵,平临宫守门的小宫女小跑到她跟前,告诉她,兰贵妃来了。
秦灵桑有些意外,她这是知道了?
“公主殿下。”
秦灵桑看着给自己行礼的女人,应了一声。见过她几次,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样子,像一朵高傲的兰花,就连屈身给人行礼也不会让人觉得她矮人一截。
“贵妃娘娘来,不会就为了喝一口平临宫的茶?”
兰贵妃轻勾嘴角,搁下了手里的茶杯,“公主殿下这里的茶的确是比兰馨宫的要好喝的多。”
秦灵桑挑眉,看来她不知道。
她说:“贵妃娘娘这是不知道三皇兄受伤了。”
兰贵妃整个人都顿住了,饶是她控制的再好,还是掩不住她眼里的担忧,还有她那逐渐变白的脸色,“澜儿怎么了?”
“易北驻军营受到了突袭,三皇兄身负重伤,还在昏迷中。”
兰贵妃仿佛瞬间失了语,良久才回神,“公主殿下……”
“本殿让付措带着太医去了,等他们再传消息。”
“嗯。”
秦灵桑挑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今日贵妃娘娘来是为何事?”
兰贵妃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睛里依旧有些失神,“嗯?也无多大的事情,殿下在岭南救过臣妾的二哥,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秦灵桑点点头,说:“兰勒吉,镇南侯。”
“是的,二哥说要好好拜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围猎的时候?”
兰贵妃颔首:“镇南侯府不在京都,臣妾大哥说礼数不能少,让臣妾带了投刺给殿下,想请殿下小聚忠德公府。”
秦灵桑接过她手上的帖子,说:“劳烦贵妃娘娘跑这一趟了。”
“殿下公事繁忙,臣妾就不多叨扰了。”
她的脸色还是那么不好,秦灵桑对她说:“易北那边有了什么消息,本殿会派人去知会娘娘一声的。”
兰贵妃福了福身,道了声谢。
送走了兰贵妃,秦灵桑用手指摸了摸帖子的表面,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朗,她招来邱玥,让她把帖子收好。
等邱玥再回来,秦灵桑说:“邱玥,带上礼品,本殿要去看看文尚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