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孙霏灵父亲手术这天, 她请了假, 可是马为民不同意，并且以旷工和考评不合格为威胁，但孙霏灵已经无所畏惧了, 再严重也不过是被开除, 又有什么关系呢？父亲的身体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一早, 孙霏灵到医院的时候, 却看到邵晨在, 正在帮孙爸爸穿袜子。

　　多么温馨美好的一幕, 可在孙霏灵看来却是讽刺，此生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再制造这些美好的回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添烦恼, 更难分手而已。

　　孙霏灵拉过了邵晨，还是示意由她自己来, 护工推着床进来了, 孙霏灵当然搬不动孙爸爸, 邵晨在一旁帮忙。

　　送孙爸爸进手术室，孙霏灵终于需要单独面对邵晨, 两个人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着，彼此都没有办法对对方说些什么。

　　许久许久, 孙霏灵对邵晨说了句，“对不起。”许久之后才又接着道，“我要放弃了。”

　　难得看到这样痛苦的邵晨，抱着头, 哽咽着，听着她的话，如刀一般，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

　　良久，邵晨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对她道，“我以为你可以的。”他以为，她可以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道光，照亮他黑暗的这一路，带他走向幸福和光明，然而，幸福的最顶点，却断崖跌到了谷底，这未免太过残忍，让他如何能接受。“我以为我们不会分手。”邵晨道。

　　孙霏灵此刻心里的痛苦只有她自己能体会，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道，“让你失望了。”

　　邵晨问她，“为什么？”

　　孙霏灵看着窗外，落叶萧瑟，满地枯黄，这场景，多么的呼应她此刻的心情啊。“曾经我可以暗恋，可以表白，只是我不知道失恋的痛苦而已，可惜如今我知道失恋的痛苦，也知道失恋可以痊愈，要放弃，也不见得真那么难。”

　　邵晨看着自己最爱亲吻的双唇，说着伤害自己最深的句子，心痛莫名，“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孙霏灵道，“分手对我们而言才是最好的不是吗？我们不会幸福的，不会有未来的。”

　　邵晨抓着她的肩膀，力气大到让孙霏灵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他看着她问，“为什么你不能信任我，我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要分手至少也要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孙霏灵不肯说，她推开他，抿着嘴，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此时她的手机响了，居然是瞿希，“喂？”

　　“霏灵，你调去市政府办公厅了？怎么没听你提起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问了你同事才知道的。”瞿希的话语在那头响起。

　　孙霏灵此刻哪有心情同他寒暄，草草几句就挂了电话。

　　邵晨笑了，“也是，你总是能给自己留好退路，不需要百分百的投入。”说完，他不等她继续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当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可以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可是当人走了，孙霏灵却是无比痛苦，她怎么可能给自己留了退路？只是已经被众人推到了悬崖边上，再一步，就是两个人一起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她不想冒险，更不想因为一段感情就威胁到自己的父亲乃至亲人。

　　此夜，注定无眠，孙霏灵看着手机屏幕亮起，以为是邵晨的消息，点开，却是马为民，然后是瞿希，都是不想回复的人，而邵晨的消息，始终没有来过。

　　再次见到邵晨已经是父亲手术后的第四天，邵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郑医生来巡病房看了看，两个人又出去交谈了一会儿，等他回来的时候，便对孙爸爸道，“放心吧，切片做出来是良性的，配合治疗，能够康复。”

　　听了他的话，孙霏灵和孙爸爸都松了口气，邵晨想去牵孙霏灵的手，当着孙爸爸的面，孙霏灵也不好拒绝，两个人出了病房，邵晨道，“可能还要会诊一下，再看看是否有转移，现在最重要就是让你爸爸保持乐观，肯定是能治愈的。”

　　孙霏灵挣开了他的手，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回到病房。

　　邵晨站在病房外，看着她的模样，昨天邵默打电话来告诉他，邵振刚找过孙霏灵了，难怪她什么也不说，却选择了分手。邵晨为她这般委屈自己而难过，更为她这么轻易地放手而伤心。

　　下楼到付费处，邵晨为孙霏灵把二期账单和手术自费部分的钱付了，下午赶着去开会，于是回到病房，把收据给了她，就连忙匆匆赶去上班。

　　孙霏灵拿着收据，愣了许久，连孙爸爸说话都没听到，她看着收据上写着本期结清，心情十分的复杂。

　　邵晨越是对自己好，她就越是难以放手，这段感情两个人都无比认真，说要分手，又谈何容易。可是她知道，如果不分手，等待的不过是更多的险恶和伤害，她还不够强大，所以经受不起。

　　也是，跟抵挡这些恶意和伤害比起来，分手的伤害显然不算什么。

　　孙霏灵为父亲请了护工，回去市政府办公厅上班，她在中午的时候找到了马为民，坦白道，“你们不是让我写分手承诺书吗？只要把我那份签了字的谈话记录还给我，我就写。”

　　马为民本来在为她这些天不来上班而大光其火，谁知听到她这么一说，连忙去请示了顾钦明，顾钦明当场就同意了。

　　孙霏灵坐在综合处的办公桌前，写着可笑的，毫无价值的分手同意书，按照顾钦明的意思，只有两个人断干净了才能让她回去，于是，孙霏灵拿到了之前的谈话记录原件，亲眼看着它进了碎纸机，然后继续如行尸走肉般过着每天端茶递水复印装订的工作。

　　邵晨的消息渐渐少了，她只看，不回，生怕开了这个口子，再舍不得分手。

　　瞿希却是勤快，每天嘘寒问暖，俨然是男朋友一般。

　　生病中的孙爸爸渐渐看出了孙霏灵的不对劲，邵晨也渐渐不来了，问她，却说，“他工作忙，而且，我们似乎不太合适。”

　　孙爸爸再想问，孙霏灵怕他担心，扯谎道，“我后来才知道他有未婚妻，不过你放心吧，我也有新男朋友了，还在谈，回头带来给你看。”

　　孙爸爸听完非但没放心，反而更加担忧了，但抵不住自己女儿什么都不肯再透露，终究是放弃了追问。

　　一周后，郑医生来查房，看了孙爸爸的身体状况和核磁共振的片子道，“恢复得不错，可以出院了。”

　　孙霏灵听完，喜极而泣，抱着爸爸痛哭流涕，一场疾病，让她突然长大了，而代价，是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并且，不允许回头。

　　邵晨每天晚上从应酬中脱身，都会来看看孙爸爸，只是孙爸爸和孙霏灵都不知道而已，从郑医生那里得知伯父可以出院了，邵晨默默地垫付了最后一笔医疗费。

　　孙霏灵去结账的时候，才被告知，住院费和医疗费全部都结清了，孙霏灵于是让收费处的小姑娘打印了全部支出，自费部分将近15万元，这对没什么积蓄的孙霏灵来说，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于是，她写了一张借条，也是这些天第一次，主动地给邵晨发了个消息问他：你上午能否来一下？

　　邵晨收到消息，立刻推了当天的会议，赶到医院的时候，孙霏灵正扶着孙爸爸上车准备回家。

　　邵晨拦着道，“我可以送你们。”

　　孙霏灵低着头，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了一些，才抬头看着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冷淡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她写了五遍才写成功的借条，上面还按着她的手印。

　　邵晨看完，瞬间把借条撕碎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里问她，“你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孙霏灵咬牙，忍着内心的酸楚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垫付这笔钱，也不需要你同情我。”

　　邵晨快被她折磨疯了，他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至少告诉我，我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孙霏灵看着他难得这般失去理智的样子，心里早就泪流成河，可是她不敢在邵晨面前哭，生怕起了个头，就再也忍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她吸了吸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做出无比冷漠的姿态道，“我们不合适，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呵呵。”邵晨笑了，他沙哑着嗓音对她道，“有时候我真羡慕李锦或者是沈昂，你可以为他们盲目到不管不顾，偏偏对我的时候要这么理智。如果你对我有对他们百分之一的投入，我们或许还能走下去。”

　　孙霏灵听着他这般的话语，心痛难当，却道，“你提他们干什么？这跟他们没有关系。”

　　“那我至少可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分手吧？”邵晨看着她，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看清她的表情，却始终看不到她抬头，只能看着她那柔软的平日里自己最爱触摸的头发。

　　许久，等候的司机不耐烦了，轻声地按了一按喇叭催促，孙霏灵终于抬头，她认真地看着邵晨道，“我不是你的金丝雀，我也变不成梅梓盈，我不要你的钱，也不需要你的感情，我们不合适，就这样吧。”

　　邵晨看着她上车，他多想告诉她，梅梓盈多好，敢爱敢恨。

　　这次，他没有再挽留，到了晚上，孙霏灵看到邵晨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我倒宁愿你只爱我的钱。

　　什么是刻骨铭心？那就是，与爱的人说再见。

　　孙霏灵抱着手机，蜷缩在床上，直到枕头上都冰凉一片，才发现，窗外惨白的月光透过窗帘漏了进来，疑是地上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