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子弹射中苏墨腹部的时候, 天台的门被人疯狂撞开, 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笑声。

　　陆锦站在原地, 目光似乎钉在地面上。

　　冰冷的水泥地面被皑皑白雪覆盖, 那个纤细的身影就躺在上面，墨发散落，那人似乎只是睡着了，记忆中水润婉转的杏子眸平静闭合着, 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心脏怎么会这么疼呢？

　　眼睛似乎被上千度的热浪灼烧,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猩红色。

　　陆锦有些站不住, 脚下踉跄了几步。

　　“哈哈！陆锦, 苏墨死了！她死了！”□□在虞欣欣手中随意挥动, 足以看出她此时的张狂。

　　桃花状的眸子尾端盛开了妖冶的红，陆锦一寸一寸的抬起头，目光所及, 均是杀意。

　　即使手里拿着枪，虞欣欣还是往后倒退了几步，“你......你想干什么？”

　　陆锦不言，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他穿着黑色风衣, 寒风吹起衣角, 他似乎不察寒冬酷暑,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害怕。

　　虞欣欣慌乱的举起手.枪，嘴里忙不跌的喊：“别过来！别过来！反正我已经杀过一个人了，我不介意再杀一个！”

　　陆锦听不到，他蹲下身子, 去触摸苏墨的脸颊，肌肤的余温传到手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薄唇抿的死紧，却从地上站了起来。

　　陆锦举起双手，目光深邃而令人猜不透，他镇定的看向虞欣欣，开始步步后退，“好，我不过去，你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虞欣欣根本没有想明白陆锦刚刚的杀意是如何转瞬消失的，她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让开！我要离开这里！”

　　杀死苏墨是她人生中的终极目标，如今做到了，虽然心里空虚，但是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至于以后，她要出国，要学习演技，要演出好作品，要超过苏墨，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演员，更要被万人所追捧。

　　陆锦缓缓为她让出了一条道路，虞欣欣匆匆而过，倏忽又转回头看向陆锦，露出如鬼一般苍白可怖的笑容：“陆锦，其实你也没有网上那些人说的那么爱苏墨嘛。”

　　陆锦勾唇笑一笑，没说话。

　　虞欣欣似乎心情很好，她扬了扬下巴，继续说：“那好，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会成为最好的女演员，与你相配。”

　　雪花在此刻纷纷落下，似乎是箩筐盛满的蓬松鹅毛，顷刻之间全部倾覆，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欣欣！”

　　一声凄厉惊慌的叫声打断了所有的幻想，虞欣欣惊恐转过头，虞母正从天台的厚重拉力门上来，见到虞欣欣第一眼的时候，几乎不敢确认，这就是以前她那个无比骄傲而又快乐的女儿。

　　虞母身后不断涌出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如堵不住的水龙头，络绎不绝。

　　陆锦不动声色的抱起依旧躺在地上，身体正在微微哆嗦的苏墨，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向虞母所在的地方。

　　虞欣欣看到虞母的第一眼，瞬间崩溃：“妈！你怎么能叫警察来抓我！？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听到自己女儿的质问，虞母无比不安，眼神中带着说不尽的愧疚与辛酸，仿佛一刹那之间，她便苍老了数十岁。

　　她讷讷回：“欣欣啊，我没有......回头吧，欣欣！回来吧！我和你爸都很想你啊！”

　　“虞欣欣，放下武器！”

　　为首的警察已经开始喊话，虞欣欣似乎没有听到，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可是发现退无可退。

　　百米高的高楼之下阴风刮过，似乎每一声都在向她索命。

　　幽暗的天空像是一个无底洞，正在张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

　　虞欣欣悲凉的笑着，半只脚已经悬空。

　　“啊啊啊！欣欣你别再往前了！”虞母几欲昏厥，好在纪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

　　天台之下的住户有许多都醒了，整栋楼像是一盏长明灯，在寂寥而萧索的大雪夜里璀璨的令人心里不是滋味。

　　“虞欣欣，你冷静一点，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千万不要轻生啊！”警察们开始喊话劝导，一场原本的刑事凶杀案突然演变成轻生闹剧，所有警察们都有些始料未及。

　　“可以解决？”苍白的嘴唇微微扬着，露出讥诮的笑，“我杀死了苏墨，我杀了人！我知道，我横竖都是死！与其被你们抓起来关进监牢，受够折磨而死，还不如这么死来得痛快！”

　　虞欣欣轻而易举的将右脚伸了出去，落在百米的高空中，脚下是寒风白雪，天下万物尽收眼底。

　　“虞欣欣......”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那是她曾经在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无法忘记的，最折磨自己的存在。

　　虞欣欣迎着声音寻去，原本那个躺在地上死掉的人生灵活现的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安然无恙。

　　陆锦的手还在紧紧攥着她，似乎极度紧张。

　　虞欣欣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失望与自嘲，她开始肆无忌惮的疯狂大笑，笑着笑着眼角淌出了一行清泪。

　　这么多年，从监狱里逃出来的这些年，她筹划了那么久，却依旧输给了她恨之入骨的人。

　　苏墨看着临近崩溃的虞欣欣，心中淤积着无法言说的沉痛，抿了抿唇，对虞欣欣说：“回头吧，一切还都来得及。”

　　“苏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虞欣欣的声音被寒风送来，吹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为什么？”苏墨眨了眨眸子，淡淡问。

　　从初见开始，虞欣欣就对她有种莫名的厌恶，这几年她一直在多方调查，却一无所获。

　　可是这个世界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虞欣欣大喊：“因为你和你妈抢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幸福！”

　　此话一出，苏墨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思考。

　　陆锦站在苏墨身边，这些天他动用了很多关系，调查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总算将事情理出了大概眉目。

　　略微思索了片刻，陆锦用只有苏墨听到的声音说：“虞欣欣的亲生父亲是李叔叔，也就是李涵的爸爸。”

　　苏墨听到陆锦的话时，嘴巴张了张，却感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锦淡然的声音徐徐飘来：“这些年虞世诚对虞欣欣母女多加打骂，而且在外面还有情人，我听他家早年的保姆说，虞欣欣小的时候，虞世诚夫妻吵架，虞世诚怀疑虞欣欣并非自己亲生，那时候想必是虞欣欣偷听到了，等到她大一点之后，让人调查，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李叔叔。”

　　耳边传来虞母撕心裂肺的哭喊，陆锦不为所动，他稍微停顿一下，继续对苏墨温柔解释：“我曾经调查过曾经和李叔叔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邻居，偶然听说几年前总有一个小姑娘藏在角落里偷看李叔叔，我拿出虞欣欣的照片给他看，那人一眼就确认了虞欣欣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至于后来，你和阿姨搬了进来，一家人过的和睦温馨，而虞欣欣在虞家同母亲一起一直被虞世诚欺压，久而久之心里就产生了偏激的变化。”

　　苏墨从陆锦的口中知道了关于虞欣欣的所有事情，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虞欣欣总是恨不得她去死。

　　可是虞欣欣的不幸是谁造成的？是她和她的母亲吗？

　　绝对不是！

　　“虞欣欣，你醒醒吧！别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寒风簌簌，大雪迷了眼睛，可是苏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苏墨，你干什么！？”纪冉急厉的质问，“别再刺激她了！”

　　陆锦皱了皱眉，虽然没说话，但是眉目之间已经带了不悦。

　　苏墨没有在意纪冉，虞母已经声泪俱下，虞欣欣眼里全是乖张与疯狂，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像蝴蝶一样，飘悠悠跌落下去。

　　苏墨眯了眯眼睛，无比冷静：“你知道从百米高的大楼跳下去是什么感觉吗？”

　　没有人回答，虞欣欣只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苏墨继续说：“你能听到耳边的风声，心脏剧烈的收缩扩张，身体急剧下降的失重感，还有明明知道摔下去必死无疑的绝望感，最后......砰的一声巨响！冰冷的水泥地上，几乎迸裂的死鱼眼，还有一滩鲜血模糊的肉泥。”

　　黑夜里，虞欣欣眼睛余光不经意的瞥向高楼边缘的万丈深渊，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腾空的右脚重新踩在了天台上。

　　“死多容易啊！你说你日日煎熬痛苦，谁又容易呢？”苏墨缓缓往前走，途中被虞母拼命扯住：“求求你别再说了！”

　　苏墨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激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去世了，是我妈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我带大，为了我这些年她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因为常年不知疲倦的跳舞赚钱，她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每逢阴雨天气，她就全身疼痛不能下床！可是就算再辛苦，她依旧坚持着，从来没有怨天尤人！”

　　苏墨见虞欣欣不说话，又转过头看了看陆锦，再次看向虞欣欣，继续说：“有些人你只看到了他的优秀和耀眼，可是你又哪里想的到他十岁就承担起了一个家？他每天不仅要挣钱读书，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和衰老的奶奶，他被人欺负过，做过我都不敢想的，或者想不到的事情，可是就算生活把他看作蝼蚁随意捉弄，他都不曾忘记过自己的梦想，他为了能演好一部戏，独自消化掉最大的心理阴影，他看起来沉默平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他走的多么艰难。”

　　苏墨一席话说完之后，纪冉缓缓看向陆锦，陆锦的目光始终落在苏墨身上，脸上带着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欣喜和感动。

　　眸色微微暗淡，纪冉清楚他终是走不进她的内心。

　　发丝被风吹乱，虞欣欣在苏墨的话语中看向了陆锦，目光有些呆滞。

　　要说惨，陆锦比她们所有人都惨，可是现在他却成了风头无两的影帝。

　　呵，真讽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虞母几要跪倒在，虞欣欣远远看着，身体往前倾，带着一股即将往苏墨方向冲过来的架势。

　　苏墨遥遥望着虞欣欣，扶起地上的虞母：“虞欣欣！你以为你最不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她这一辈子深受家庭折磨，你忍心再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虞欣欣动摇了，可是她又不愿意因为苏墨的几句话走下来，她进退两难。

　　天台的门被用力推开，所有人转过头去看，竟然是那个时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行事圆滑老练的虞世总裁虞世诚。

　　收回来的脚重新跨了出去，虞欣欣怔愣了一秒之后，□□重新举了起来，对准了那个养育了她二十多年的养父，虞世诚。